無處話悲涼
原本只是淺嘗則止, 卻因爲一個不設防,在潛移默化中情感變得覆水難收。這便像是你做好了所有準備,看着滿堂堂亮堂堂的擺件, 等着東風, 卻東風未來, 西風到, 吹散了所有。那些各種安分守己的過去, 忽然顯得異常刺眼,裡面透露着前所未有的荒唐,二次爲人的標籤下, 月夜覺得有些隔閡,今生男子的身份中, 月夜算是難以不岔憤, 前世女子的事實前, 月夜不免有些悲涼。
或許走在陽光下以爲的興高采烈,不過是稍微往後一米看到的畫框, 慶幸於世界不是這樣,哀傷於世界竟不是這樣。而月夜終究不敢繼續,因爲他不想知道真相,可是,逃避以後的東西蠢蠢欲動, 即便是孫悟空的圈也沒有了法力, 它們開始活動了, 在朗朗乾坤, 青天白日下, 就這麼的明目張膽,就這麼的理所應當。所以, 這不僅僅是男權社會的普遍特徵,所以,這不僅僅是封建制度下的階級本質。月夜這樣,若有似無地體會下,總是無法合理對接,他不清楚同樣一個語句,到底在別人耳朵裡聽來是什麼意思。
好不容易深深吸了一口氣,月夜頭一次處在像今天這般尷尬的位置,可能換做以前,他會灑脫地暗罵自己一句,白癡,而後,或是處理那個所謂的負心人,或是聆聽一番他們死前新編出來的故事。可是,月夜這次才體會到,想要做到那般灑脫真的不算太方便,第一,既然看法不一,就不用擅自完美收尾。第二,畢竟還得自己收尾,除非那人編故事的本事值得一次任務的報酬。好吧,月夜剛纔還是稍微比對了一番,他的小算盤也打了一下,可能是職業病。
既然不能真的處理了沈寒,月夜只好將自己安放在一個少女情懷總是詩的位置。落葉加霜,這溫度,這氣氛,這夜色,再好不過了,適合一次負面情緒的宣泄。
回憶受了傷,虛僞成了寶藏,一切的一切化作枯萎的悲涼。萬家燈火已熄滅,個人在個人的幸福裡幸福,月夜深吸了一口氣,看着那猶如煅燒的硫磺似的河面,突然有游魚探出頭來,留下一圈圈正在消逝的波痕,河水靜止地,光滑地,想要溢出來似的在這夜色中鋪開,蜿蜒向前伸去,接着停滯在目所不及的遠方,月夜迷茫了,自己究竟還是一人。
某些碎片不會復原,那裡的斷口棱角分明,整齊劃一的表示着事實,一點模糊的概念都不曾產生。月夜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腳跟頭有些眩暈,天昏地轉倒是談不上,一時腿軟不算過分。他犯起了一個阿Q樣式的毛病,自欺欺人,他開始覺得自己走的有些匆忙,甚至因爲沒有好好交談而暗自懊悔。這個少女的感覺,彷彿帶着粉紅色的魔法,一步步將月夜侵蝕。月夜只能原地不動,他知道這一切,知道這種不殺生後的反噬,可是即便如此,他依舊放任。因爲,時間一長,月夜看着不帶生命表述能力的景色,覺得,活着,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短短几個月,體驗二次生命也不過認識了幾個人,月夜似生命如無物的習慣又來了。說好聽點是無情,難聽點便是麻木。月夜多少還是有些麻木不仁地,他不會扶老太太過馬路,不會謙讓小學生,不會嫉惡如仇,他更像是一個被後天精雕細琢地機器,不對,機器沒有冰冷地思想。他更像是一個人工智能。那個可以爲自己的一切舉動,寫出程序,解釋出原因的高階位AI。這個AI在試圖喚醒自我標準意識,那種人類的意識,所以,他需要換位感受痛楚,感受早已遺忘的情感創傷,哪怕是無病呻吟。
皇城內,萬籟俱靜,孤月高明,幽藍的月光鋪陳到的卻是一個焦急的身影。
不知道這裡面有多少演繹的成分,不知道這些成分裡屬於月夜的有幾分,屬於那女子的有幾分,屬於暗地監視的幾分,屬於......好了,屬於他自己的有幾分。可是,這個行動跟情緒好像更加適合一次“別出心裁”。而沈寒剛好脫了身,也陷了身,他需要隱瞞什麼,這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需要調遣什麼,這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如果說,有些人是註定無法全心全意愛你的,這句話你無法接受,那麼,你可能還沒到月夜層面的認識,至少,月夜在接觸沈寒之前,早已明白那些個無法改變的事實,視而不見的,不過是一次次顯而易見的細節,月夜爲自己搭建的場景裡,行爲解釋的唯一,便是滿足他世界觀的輸出。你我都知道,月夜不會傻到認爲他們之間會存在一見鍾情。
說多了,不過就是佔有慾。
沈寒在剛出別館的時候,接到影別離的消息,卻是報告月夜於幾天前的失蹤,些許提到的九皇子更是讓沈寒震驚不已,可怎麼看這字條,都和自己前段時間收到的內容不相一致,當下心一擰,眸光中寒星點點,便面如白板沒了表情,現在的他只剩擔心。安排的人手估計被凌鴻然做了,這便是最直接的結果。
很多時候,江湖的事,都是隻見冰山一角,裡面動盪的部分,沒個幾年是把不清脈的。幸好,這幾年,因爲一線牽嶄露頭角,信息流通的買賣做的準確無誤,所以,有些前因後果漸漸變得透明,好處是少了不少誤會,壞的是,恩將仇報的把戲數量沒變,報仇的速度是越來越快了。就拿眼前的這事來講,不過數日前的動作,今天就看到截然相反的成效,這便是蕭瑟山莊的一個警告,他似乎沒有其他打算,而月夜卻是一個不失亦然不可的棋子。沈寒無法拿捏月夜在他心中的位置,姑且將他跟身邊合法愛人歸爲一級,這個等級還是在面子上,兩難捨棄之下,沈寒臨時排的序,對月夜而言,沈寒已經給了他無法承受的寵愛了。
所以,雖然是友情客串搖身一變成了主角,沈寒還是極力寵愛月夜的,這個寵愛即便不是百分百,也是純的,佔比少了點,也算是貨真價實。說出來有點丟人,但是還能要求什麼呢?哪裡就能忽然變得難捨難分,哪裡就變得忽然你儂我儂。月夜是這樣,沈寒亦然,這個處在看對眼的邊緣,互相打量着會不會受傷。
月夜的到來,是一個驚喜,月夜的離開,也不意外。沈寒在意識到月夜在的一刻,他已經預想了可能的一切,包括月夜的原諒,但是,劇本卻在月夜消失的一剎那,被事實試圖改寫。那一瞬間,沈寒似乎察覺到了另一個月夜的存在,那個更加真實的月夜,那個月夜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表現過的樣子,那個被或有意或無意,隱藏起來的樣子,那個令人怦然心動的樣子。
如果前面經歷的種種,僅僅是獵奇帶來的行爲樂趣,那麼,心動的一下,沈寒忽然有點束手無策起來。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情緒,既陌生又不可理喻。他甚至有些真的焦躁。
開始是不顧一切的急急追尋,可真當沈寒發現月夜時,膽怯了,他害怕,從來沒有過的害怕,甚至感到自己的手還在顫抖,周圍很靜,靜到能聽見自己絮亂的心跳聲,靜到可以聽到月夜輕閉眼,那滴晶瑩順着睫毛滑下摔得粉身碎骨的聲音,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現在會是這樣,沈寒從沒奢望過像愛情這麼美好的字眼會生活在他的世界裡,他的世界灰暗的看不到一星點閃爍,爲了不被人吞噬,只有不停地追逐着無上的權利,爲了他不惜一切代價,或者在他看來,這周身的一切絲毫撼動不了他的內心,然而如今,他突然想放下一切,僅僅追逐着自己的心,心甘情願的看着他飛向河邊那抹晶瑩,可現實卻提醒他自己還有一份已隨人去的責任。那個畫好的圈,那個寫好結局的故事,那個註定情節的橋段,那個男主一,女主一的慣用套路里,那個原本枯燥的已知裡,被看不見的現實纏繞着,密不透風。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太陽從山巔後面露出臉來,他們還是這樣呆着,一動不動,初陽光線的最初的溫暖和這行將消逝的涼爽交流,這份甜美的倦意卻生生被那像是融入這風景的兩人凍傷。沈寒握了握拳頭,一步一個腳印地堅定而又遲緩的走向前去,每邁一步,那交織□□雙腿上的點點痕跡,硬是灼傷了人的眼睛。沈寒甚至沒來得及穿上鞋襪,這每一步都邁的異常清醒。差不多還有一步之遙,月夜卻緩緩轉過身來,觸及那沒有波動,平靜似水的眼眸,沈寒只覺像是寒冬中被人從頭澆下了一盤冷水,刺骨的只想打顫。這樣的淡然令他心如刀絞,如果,他能在他的眼中看到埋怨,憤怒,哪怕是傷心,是心痛,或許他也不會像現在如此難受。沈寒無比痛恨着自己,恨自己的自私,就算是現在他連喊他一聲的勇氣也沒有......
月夜靜靜地站在原地,隔着微溼的霧氣,一言不發。
良久,他極其緩慢地低了一下眼眉,轉身向城市之郊走了過去,他的腳步沒有任何停頓,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裡。
沈寒愣愣地看着月夜的離去,心中五味陳翻。他知道一旦就這樣放月夜走了,再見面怕是真的形同陌路,可自己卻不能就這麼撒手不管,沈珺還在凌鴻然的手上,他曾經承諾過,現在追月夜回來,瑤兒又如何解釋,他們又如何自處,什麼思維,什麼理智,這時的沈寒只是一味的矛盾,腦子一片糾結的空白,看着月夜的身影漸漸消失,他彷彿全身的力氣被頃刻抽掉,靠着一旁的梧桐緩緩滑坐在地上,整個人攤成了一團,面朝着地面,雙手緊按着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只是那無聲的哭喊回蕩在他的心胸.......
“夜……夜……”
此時,沈寒才察覺,對月夜的感情似乎比自己預料的還要深……很深……
理智告訴他,那不是愛情。
沒有人可以在敢情的天平上做到不缺斤少兩,那個籌碼的交易多是互相虧欠的,只不過是雙方是否認賬的問題。而事實,名分是校驗這件事的初級指標,也是一項重錘。月夜被這無形的道德重錘擊中,幸好無傷大雅,然而,沈寒竟然絕口不提,所以,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吧。這個句子的出處,在月夜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想起以前電視上分手男女經常出口的話,於是乎,月夜忽而笑道,“這個片斷有什麼好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