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迦南交給莊一念一把匕首,他說:“這世上本就是弱肉強食,不想做砧板上的肉,就做那個執刀的人。”那把匕首明晃晃的,如烈日一般耀眼。
他教她如何能將匕首握的更便於使力卻不易脫手,教她如何刺出匕首才能夠令對方防手不及,告訴她人刺向何處纔是身體最脆弱的地方可令其一招斃命。
此時手握匕首,莊一念腦中出現的都是迦南那張似笑非笑俊美無儔的臉。
當下生如一已漸漸不敵,莊一念沒有時間繼續考慮。
眼見其中一名黑衣人被生如一擊倒在地,趁勢,莊一念從背後衝上前去,手握匕首向那黑衣人脖頸刺去。
但黑衣人起身之際突然發現了莊一念,當即一掌向她襲來!
二人距離很近,閃身躲避,但依舊因閃避不急被黑衣人一掌擊中左肩,頓時一陣鈍痛,有種骨裂之感,踉蹌後退一步。
黑衣人看出莊一念不會武功,眼中流露出一種狐狸玩弄到嘴邊的兔子的戲謔,手中長劍揮起,便向莊一念刺來。
莊一念右手緊握匕首,左肩因疼痛而難以抑制的微微顫抖,雙眼如鷹準般緊盯着黑衣人的一舉一動,她知道自己並不是黑衣人的對手,只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方可有機會制勝,但那有談何容易。
不遠處,生如一與另一名黑衣人交戰一處。生如一眼見莊一念身陷險境,便欲抽身來救,但卻被對方一劍劃傷手臂,應對不暇。
黑衣人料準莊一念無能反抗,緩步逼近,享受着取人性命之時,的變態快感。
“是誰派你們來的!”莊一念被逼到一角問道。
那黑衣人一聲不屑哼笑:“死到臨頭,知道這些還有用嗎?”
莊一念不再後退,反而定下腳步看着黑衣人,她的言語中有一絲懇求:“你也知道我並非你的對手,既然我今日難逃一死,你可否讓我死個明白。”
黑衣人雙眼微眯,握劍的手指緊了一緊,莊一念知道,那是正常人準備進攻時的下意識動作,就好比蛇攻擊第人前會弓起身子,冷笑一聲:“你,還是不知道的……唔……”
黑衣人驚愕的捂住自己的脖頸,鮮血從指縫間流出,手中的長劍‘咣噹’一聲落在了地上……
他怎麼也想不到,面前這個弱不禁風,看似半點武功也不會的少年會趁他不備之時,將手中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脖頸。
明明看起來,就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莊一念眸光森寒,脣角抿着一絲冷笑。
她刻意放低姿態懇求黑衣人,令黑衣人對其更加放鬆警惕,繼而趁黑衣人揮起長劍毫無防備的空門打開之時,依仗着身形嬌小靈敏,趁其不備迅速將匕首刺入了黑衣人的脖頸又當即拔出。
迦南說過:“那裡是人最爲脆弱的地方,只要輕輕一刀,再無活命的可能。”莊一念一直記得,卻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場。若是迦南此時見到她所爲,想必定會自得不已的笑說他教得好。
令一名黑衣人見同伴被莊一念除掉,驚訝的怔愣一瞬之際,生如一趁機一劍將其大腿劃傷,黑衣人吃痛,生如一乘勝追擊一腳踢在了黑衣人腰側,黑衣人踉蹌之際,一劍穿胸而過……
黑衣人倒地,生如一踉蹌兩步也差點跌倒,莊一念快步上前扶着他的手臂:“殿下傷的可重?”
生如一身上好幾道傷口,衣衫也被血染得極爲狼狽。
生如一緩了一口氣:“我……沒事。你又救了我一次。”
莊一念心中也是苦笑,但此時並非說笑之時,莊一念方纔得到大皇子逼宮的消息,這裡生如一便遇到了刺客,她想也許這兩者之間是有關係的。但又不能直接問生如一是否知道了大皇子逼宮一事,只得迂迴着問:“殿下可知這些是什麼人。”
生如一握劍的手緊了又緊,莊一念扶在他手臂上的手能感覺到因爲他用力過甚的肌肉顫抖。
“大皇兄逼宮,將父皇軟禁內宮,這些人……”
他知道了。
雖然前一刻便知曉此事,但莊一念卻要佯裝驚訝一瞬:“怎會如此,那我們……”
生如一搖頭:“邢州現下並不安全,我們即刻離開。”
“尚將軍人在哪裡?”莊一念擔心二人離開,尚不知還不知情況如何。
生如一道:“不知天未亮已出城,我既然得到消息,他必然也會知曉,我們先出城再想辦法與他匯合。”
如今可謂是屋漏連夜偏逢雨,一樁接着一樁的事情根本不給莊一念喘息的機會。
“殿下自己還能行走嗎?”莊一念問。
生如一頷首,將手臂從莊一念的手中抽了出來:“可以。我並無大礙。”
莊一念見其傷的應不是十分重,當即道:“殿下先走,我去取些東西即刻與殿下在側門匯合。”
生如一併未問莊一念要取什麼,只頷首道:“小心。”
“殿下也是。”莊一念對其點了點頭。當即向隔壁她住的院落跑去。
生如一看了一眼莊一念的背影,抿了抿脣,提劍向府衙後門走去。
莊一念跑回了房間,來不及順口氣,找出了莊明月給她的那些銀票貼身放在了懷裡,又拿出了銀袋子,但因爲銀子太多太重,隨手抓了一把扔了出去方纔系在了身上。
遂即找出了頭油盒子,將內裡梳頭的頭油灑在了牀帳之上,用火摺子將其點燃,一把將簾幕扯下也扔進了火中。
頭也不回的離開,向府衙側門跑去。
不知爲何,今日的府衙後院安靜的出奇,好像江固與所有的兵士與下人都商量好的一起消失一般,從發現生如一遇刺到現如今,莊一念一個府衙中的人影也未見到。
莊一念一路快跑,來到側門之時,見生如一方腳步虛扶的推開了大門。
“殿下。”莊一念追上前去。
生如一怔了一瞬:“你沒走。”
“我去哪?”莊一念一時沒有明白生如一話中之意。
生如一卻是露出一抹笑意的搖了搖頭:“沒什麼。”
他以爲,莊一念得知大皇子逼宮,皇帝被軟禁,而他這個九皇子流落在外被追殺,必定會見大勢已去離他遠遠的。
他以爲,方纔她不過是藉口離開而已。
此時也顧不得男女大妨,莊一念扶着生如一的手臂二人出了門。
平日裡這側門即便沒有守衛,也應當有下人在看門,但是今日一個人都沒有,巷子裡也是沒個人影。
二人快步出了巷子,莊一念說:“整個府衙的人好似都消失了一般。”
生如一冷笑:“他們是不願惹火燒身而已。”
一句話,莊一念當即明瞭。
江固是想來一招坐山觀虎鬥,若是最後大皇子的人贏了,那麼他也算是輔助大皇子功勞一件。若是最後大皇子輸了,他也可以找個藉口躲過一劫。
“人心之險惡,比猛獸更甚!”
二人出了巷子,街衢之上依舊人來人往,因爲洪水而造成的災患已經漸漸得到緩解,城鎮也都開始恢復了原本模樣。
但二人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生如一受傷,衣衫染血,太過惹眼。
莊一念蹙眉,張望一番,指着一家成衣店道:“殿下先去那裡將衣裳換下。”
生如一頷首。
成衣店的掌櫃的見有客來,笑着迎上前來,但見生如一衣衫染血,當即驚惶的後退:“二位……二位……有話好說,有話好……”
莊一念眸光幽深,語聲沉沉:“你照我的話做,我們不會傷你。”
……
片刻。
生如一與莊一念二人都換上了一套尋常百姓的常服,莊一念手握着匕首嚇唬掌櫃的,命其見到的爲生如一包紮了傷口,如此二人喬裝打扮一番,若非認得二人,只當是尋常百姓而已。
掌櫃的至始至終都嚇得手腳微顫,莊一念隨手扔下了一錠銀子:“若是多嘴,我必會回來取你性命!”
“不敢不敢……”掌櫃的連連擺手。
出了成衣店,生如一不禁搖頭淡笑:“沒看出來,莫姑娘還有這本事。”
莊一念裝似輕鬆的手挽着生如一的胳膊,如同尋常關心親密的男女散步一般:“殿下過獎了,琅環也不知自己有這本事,人被逼到一定限度,又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聞言,生如一忽然問她:“若是方纔那店鋪的掌櫃反抗你當如何?”
莊一念想也未想:“殺了他。”
生如一沉默。
莊一念說出這句話後,自己也沉默了。
一直以來,她都不屑於迦南的狠利,但從何時起,自己卻變成了與他一樣的人。
片刻,莊一念兀自一聲輕笑:“殿下一定覺得琅環冷血陰狠,已經開始討厭我了吧?”
因爲當她第一次見到迦南眼角眉梢含着不屑淺笑,轉瞬之間取人性命卻沒有絲毫內疚與動容的時候,她就在心底有些或多或少的牴觸。
她覺得,生如一此時應該也是如此想。
但生如一卻搖了搖頭:“人分善惡兩面,對一些人來說我們是惡人,但是對我們所珍惜的人來說,我們卻是好人。此事無絕對。”
每一個人的心中,都住着一個天使,一個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