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並不在乎那點兵甲,得到的越多,他的樂趣便越來越少,以至於他完全將宋建的書信當成個笑話在看。快樂這個東西真奇怪,他與人所擁有的能力有關,以至於難度守恆。過去得到幾匹馬對燕北而言是很困難的,所以一旦得手,便能讓他樂上好幾天;現在奪取一塊土地是很困難的,所以一旦得手,也同樣能讓他樂上好幾天。
但是得到幾匹馬,再都不會讓他感到快樂了。
飢餓的人得到什麼都是美食,飽腹的人即便看見熊掌也只會感到漲肚。
應當應分,這種心態讓人失去太多快樂。世上能想明白的人很多,事兒到自己身上時又是另一番模樣,聖人尚不能制、何況凡夫。
不過很快,他就能收穫更多的快樂。
身負重傷的麴義被送到下邳,經過醫匠醫治已無大礙,儘管上不得馬舞不得矛,但傷勢亦未曾惡化。這是最好的結果,麴義不能統兵,陸上兵馬大權便盡數交由徐晃,緊跟着,徐晃便對據守廣陵的袁氏發起最後的大舉進攻。先頭兵馬渡過淮水直下淮陰,接着兵分兩路攻入廣陵。
兩路兵馬以白馬湖爲界,左路爲徐晃親自領主力大軍南下兵鋒直指廣陵北部的平安、東陽諸地,意在堅壁清野,對廣陵郡治廣陵縣步步緊逼;右路以華雄爲將統帥步騎攻向東南,奪取射陽與鹽瀆登岸的水卒連成一片,便可拿下高郵、海陵,最終與徐晃部兵馬對廣陵形成合圍。
何況還有南方揚州的孫氏船隊於大江之上對汪都等地襲擾,可謂四方之師動如雷霆。
不給袁氏留下絲毫騰挪躲閃的位置,事實上袁氏也再無機會騰挪。袁氏曾以小博大,起於渤海而抗衡冀州,聲勢威勢力壓韓馥,險些便可取得冀州根基,不幸卻爲燕北這麼個石頭中蹦出來柴米不進的傢伙所破,沒如願取得冀州,還被燕氏從冀州驅逐出去。
那個時候的袁紹像很多過去的士人一樣,盲目相信朝堂力量、依仗於政治聲望而輕視兵力武夫,以至於被他們所瞧不起的燕北一戰而敗、再戰再敗,不過區區渤海之戰,卻把袁紹這樣的天之驕子打落凡塵,像是比武時袁紹才擺開架勢便被粗魯的燕北當頭一掌劈得滿面開花。
丟人極了!
袁紹在那一戰被打改,傾心武力,隨後接二連三地對冀州挑戰,一場仗他們打了快十年。十年裡袁紹不是沒贏過,他搶回過南皮、驅趕過田豫,只是最後都毫無例外的輸了……他一直在揚短避長,用他不擅長而燕北擅長的方式去進攻燕北。他有渤海而燕北有幽冀,故而燕北勝;他有草創的青州而燕北有經略良久的幽冀故而還是燕北勝;再到後來,他用草創的徐州去抗衡富有天下的燕氏,能贏麼?
袁紹自己也是知道的,一直是守勢、守勢、守勢,可他退避一步,燕氏便多走一步,此消彼長他越來越弱、燕氏越來越強,以至於演變爲如今的局面。
廣陵,五方是水。北邊白馬湖、西面洪澤、東面大海、南面長江,白馬湖自古便是溝通南北的交通要道,過去吳王夫差調用民工開鑿邗溝,前些時候爲了快速調兵,廣陵的陳登還把白馬湖和津湖中間修了一條馬瀨溝……溝修好了,袁紹也退進廣陵,哪知道緊跟着燕軍的徐晃就扼守住白馬湖東面入水口,還從燕氏水軍調來兩艘樓船鎖住河道。
兩艘大樓船屯着兩個校尉部的兵,往馬瀨溝裡一橫船首接船尾便將整個河道封住,廣陵兵遠遠見到盤亙河上的兩頭龐然大物便望而生畏,再垂頭看看自己身下的小走軻,頗有螳臂當車之感。
到底,只是一個郡。
以一大郡抗一州,還姑且有些可能,但以一小郡抗一國?開什麼玩笑!
燕氏在十年前建起第一艘樓船,用了半個幽州的力量造了三年有餘,那艘樓船是燕北賞給田豫的座艦,也是燕氏水軍遠征高句麗時的旗艦。那艘樓船能乘兩千餘兵,乘風破浪橫行東海,是十年前整個世界最大的戰船!
即便如此,於現在看來,田豫的樓船仍然太小了,因爲在後來燕氏又造出更大的戰船。因爲在這個時代,以對撞、跳幫肉搏爲主的水戰中,船艦的大小與承載水兵的數量直接決定了水戰中的力量。
如今燕氏最大的戰船名爲定海,可載員額五千五百,裝配石砲與弩機,擁有非凡的殺傷力與震懾力。因用於海上航行,戰船分甲板上三層甲板下三層,雖有六層但因船底爲九分艙,實際只有五層,而用於作戰的則僅有甲板上三層而已,甲板下兩層則爲船伕操槳所用。注重載員,可遠程航行並投送兵員,是名副其實的萬石戰船。
燕氏過去也做過更大、以河內樓船形制的戰船,載着兩千船伕試航時因甲板上五層射臺太高而被海風掀翻,搖搖晃晃被吹進暗礁海域,等找到的時候只剩下四百多船伕僥倖逃生。
後來汶縣海船監的匠人們就不再想着造更大的戰船,甚至連樓船也不多建,只是一年一艘意思意思,主要力量還是放在鬥艦、艨艟上。一體的龍骨,使海船更加結實。何況在零星水戰的常識中,樓船在河內作戰能快速震懾敵軍搶佔優勢,但艨艟和鬥艦纔是作戰的主力。
與其發展更大的戰船,到還不如在思慮如何在海船上安裝威力更大的石砲、射程更遠更加精準的巨弩……這是戰爭進化的趨勢。戰爭的唯一藝術,就是讓敵人死在進攻的道路上。
陸戰還是水戰,都一樣。
過去野人用石頭打仗,先用投矛再用弓箭,接着有了弩,秦國用強弩取得天下,如今戰場上到處是弓弩的身影。最早人們乘船放箭,接着用船撞船,現在燕氏在戰船上裝載石砲強弩,哪怕是小船,都已經強於天下旁人。
凡舉目水澤之地,無人能擋燕氏兵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