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二十餘日,燕北隨同車馬自遼東啓程,踏上回還薊縣的路。說來也是趕巧了,雖然年末回到遼東郡這一趟是爲了私事,卻剛好趕上幽東大雪,順着歸途看望了沿途各郡縣的受災狀況。
各郡縣,大體上都與遼東郡相似,牛羊駿馬受損頗大,再就是壓塌的房屋比較麻煩,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到底百姓的傷亡還是很小的。
在燕北看來,死人少,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這個時代,人禍與天災,同樣都是無法避免的。
至年關,燕北一行至薊縣。回遼東時只有一行儀仗,回還卻帶了遼東書院一行足有百人,可是熱鬧。吩咐州府安置了隨行的邴原與一衆儒士,章碾等遼東學子被安置進燕北在襄平的宅子,燕北打算把幾個從遼東書院進學過的武士安排進親衛軍中,到以後量才而用,能做軍侯還是校尉就看將來他們的本事了。
眼看着中平四年他們與公孫瓚作戰已無可避免,幽州並不缺少武士建功立業的機會。
寒冷是把雙刃劍,遮蔽了幽州對外的一切情報,也矇蔽住外界想要窺視幽州的雙眼。燕北至薊縣,當先要務便是前往州府,將一路上充當佐吏的郭昕整理好各郡縣遭災情況遞交給荀悅,讓他去準備年後的救災。
順便將張敞、郭昕、孫綜留在州府,任由荀悅在用過之後決定他們的去留,是在州府做個佐吏還是放到外面做縣令、郡吏對燕北來說都無所謂,就連重建州學的事情都一併交給荀悅。現在對燕北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兩場祭祀。
一來是作爲州牧,要在新年帶領官吏祭祀太一,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百姓安泰;再一個便是準備春季的出征祭祀。
燕北重視的,顯然是後者。
風調雨順、百姓安泰,在燕北看來就像個笑話,從皇帝到州牧甚至是諸郡太守,年年都祭祀,可哪一年又風調雨順,哪年又真的安泰了?若是一場盛大的祭祀就能保證來年安泰,燕北十分樂意把公孫瓚燒了送給太一神!
祭神求豐年後,鎮北將軍部下增添了一個新的官職,鼓郎都尉,領四百鼓舞郎、四百令騎郎行笳鼓軍樂、軍中傳信之職。他們同樣也是脫離生產的職業武士,由各部中戰鼓軍樂的武士充任,不過除了戰陣的刀弩之外,他們還要練習軍樂、戰舞,甚至要學會在得勝後爲那些喪命異鄉的軍士祭祀。
燕北將鼓手與傳信騎從自軍中分出,由專人率領,直屬中軍,非萬人大將所不備、非萬人大仗所不用。
鼓郎都尉是燕北此次從遼東郡帶回來的武士章碾,還有兩名佐吏是從幽州鄉里招募的巫。戰爭中,他們爲將士鼓舞士氣;戰爭後,他們引導陣亡將士的魂魄歸鄉。
終於,嚴寒的天氣在新年伊始的中旬在常山、中山一帶降下大雪,幽州南向的道路徹底封死,給了燕北傳信將麴義、高覽等諸將全部喚回薊縣……燕北有點緊張,他從未打過這麼大的仗。
但他知道要如何面對自己的對手。
薊縣。
近日以來,頂盔摜甲的將軍、校尉不斷自城外報門,一隊隊明甲執兵的精銳將領衛隊簇擁着他們的將軍校尉入城,進入屯兵大營,往來一旬之間,各部將領方纔齊備。
如今的幽州有諸多校尉,但將軍在燕北之下僅有兩人而已,偏將軍麴義在這個位置已有年逾,自討董之時鎮守冀州,便升任偏將軍,功勳卓著,如今燕北貴爲君侯,偏將軍也正鉚足了力氣等待一場大戰能夠讓他得封侯之功;裨將軍高覽則是在年末升任,不過以校尉的資歷亦爲軍中老人,如今成爲將軍也是衆望所歸。
這些幽州柱石前來薊縣都是爲了同一件事,幽州牧、鎮北將軍、薊侯燕仲卿升帳議事。
“前些時日,屯兵涿郡的高將軍傳信州府,公孫瓚領兵一路向東越過滹沱河,直打到河間成平,威逼南皮。若非有渠水擋着,袁紹的小命兒就保不住了。南渡渠水時,公孫瓚爲袁紹所困,兵圍成平一個多月,還是讓公孫瓚跑回鉅鹿……這場大雪。”
燕北輕輕搖頭,緩緩說道:“救了伯圭的命!”
年關前後涿代的雪,的確救了公孫瓚的命,高覽已經整備兵馬準備先斬後奏出征,堵住公孫瓚返回鉅鹿的後路再說。率軍西出五阮關取了廣昌作爲屯糧大營,一場大雪卻又將他逼了回去。
也好在這場雪來的及時,若是再稍晚上三五日,兵馬一旦南下再下起雪來,高覽部便會成爲一支孤軍,誰也救不了他。
“狗咬狗,太一神怎麼不劈死這兩個東西!”麴義牢騷滿腹,一路行來大雪過膝,令他好不受罪偏偏又不敢對燕北抱怨,值得痛罵公孫瓚與袁紹道:“也省了將軍勞累!”
“得了吧,除了射天的商武乙,太一神又怪過誰?”與麴義在代郡共度整個秋天的郭嘉可是受夠了麴義對萬物的插科打諢,仍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坐於踏上,仰首說道:“君侯之言,公孫將軍在冀東並未收到多少折損,春季我們要面對多少敵軍?”
“公孫瓚攻袁紹,興兵兩萬餘衆,這還不算佈防常山關的兵馬。打袁紹,公孫瓚要防着我們幽州,但此戰過後,袁紹無再戰之力,其一定會徵發大部兵馬進犯幽州。”高覽抱拳,面容沉靜甚至帶着些許遺憾,應道:“五萬,甚至更多。”
儘管所有人都對此次戰役有長達半年的各方面準備,仍舊被高覽說出的龐大數量驚駭。
即便整個幽州軍卒算上烏桓人可以十萬計算,但刨去駐守北疆、東疆以及各地田卒,眼下能動員起來的兵馬,也不過四萬而已。何況其中還有兩萬是去年自流民中招募的新軍,敵我實力,着實懸殊。
“敵軍雖衆,我軍卻有地利天險,只要收住守勢,便立於不敗之地。”燕北緩緩點頭,這場尚未開始的戰爭終於在其腦海中露出雛形,道:“不求速戰,只求挫敵軍銳氣,在恰當時機可露出敗象引敵軍入涿郡,與其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