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萌萌這邊已經原諒他了,按說柏子贏也該收起眼淚了,因爲以他的身份,哭起沒完太過失顏。可柏子贏內眼淚掉的,成串了。
“喂、你……”杜萌萌急的直搓手,頭一回看見男人哭成這樣:“我說了不生你氣,別哭了成不,被人看見笑掉大牙的。”
柏子贏不聽,擡起眼簾看着她,熱淚滾滾而下。
要了命了,上輩子造什麼孽了,今生遇見這麼個磨人的東西。
沒招了,杜萌萌坐他身邊,拿出哄孩子的本領:“乖哦不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你是男子漢呀,小女生才掉眼淚……”摟着柏大寶貝輕拍,杜萌萌望天,你母親的,前兩天哄秦小胖兒都沒這麼費勁!
腦袋枕在杜萌萌頸間,柏少爺內小模樣脆弱的,快趕上林妹妹了。用杜萌萌的話講,一定的衝撞鬼魂了不然咋這麼反常。好在半小時後柏兄弟睡着了,不然杜萌萌都想去撞牆了。
吃了點水果又刷了會微博杜萌萌打算在醫院湊合一宿,明天,該換周續了吧。你說他多缺德,說是去找醫生,結果呢,跑了!還兄弟呢,呸!
七想八想了一會,杜萌萌睜不開眼睛了,瞄了眼柏子贏,內哥們睡的挺安穩,估計能一覺到天亮。
又失算了。杜萌萌真想大哭一場,剛睡着柏子贏就醒了。又是那個症狀,渾身哆嗦嘴裡叨咕。
“祖宗……”杜萌萌揉眼睛:“等着,給你喊大夫……”按鈴的手被攥住。
大概是白天點滴的藥起了些作用,這次柏子贏沒深度昏迷,聽見杜萌萌的話竟是慢慢冷靜下來,緩緩睜開眼睛,輕聲說:“別叫,我沒事。”
沒屁事啊!杜萌萌哈欠連天:“拉倒吧,還是找大夫來看看吧。”說着就要掙開他的手。
“萌萌,”柏子贏輕喊了聲,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想知道我爲什麼會這樣嗎?”
一呆,杜萌萌慢半拍的回:“想……”不是一般的想啊!
於是,在這深夜,柏子贏說出了那件塵封已久的往事。
柏子贏說,他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個不太招人喜歡的孩子。不愛熱鬧,不愛動畫片不願意玩任何小孩子玩的東西,更不願意和同齡的小夥伴玩兒,覺得他們很幼稚,而其實,他也才幾歲。
那時他總是一個人呆在房間裡,看些在大人眼裡都覺枯燥的政治和財經,所以經常好多天不出房間。家裡人給他找了不少心裡醫生,卻是一點起色都沒有,後來有了子安,父母便把經歷全部轉移到愛笑愛鬧的妹妹身上。
大概是六歲時,負責照看他的小保姆要回鄉下,父母便給他換了個人,一位年紀三十的阿姨,據說媽媽挑上她是因爲她家裡有個和他同年的男孩,認爲她會把他當兒子一樣來照顧,事實證明,那個阿姨確實這麼做的。真心實意待他如親生子,不像之前的阿姨,只是把一日三餐弄好便了事。
阿姨對他真的很好,見他總是一個人呆在房裡,便變着花樣的逗他開心哄他出門玩。
這些,是他父母都沒耐性做到的。
漸漸的,他開始和這個阿姨交流。她給他描繪鄉下的風景,講鄰里之間的趣事,她兒子的糗事,沒什麼內涵,但是每次說來必先笑個不停。
其實他那時候已經很渴望有個朋友,更希望能走出門認識更多的,可惜,家人認定了他此生都這是這種冷淡的性子,早就放棄了他。
他開始和她出門,去超市買東西,去遊樂園看海豚表演,或者讓她陪着去圖書館看書。總之,他越來越喜歡那個阿姨也越來越依賴她。而他這一切的變化,他父母是不知道的,因爲他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子安身上。
這樣的日子過了差不多半年,他生日到了。過生日的前一天,媽媽說會親手給他做個蛋糕,他很開心,但是沒有表露出來。然後他就開始盼啊等啊,等到天黑,媽媽還沒回家。
很失望也很難過。阿姨哄他,不然我給你做一個?
那天他很不開心很不開心,他花了一晚上的時間想了很多話要和媽媽說的,想告訴她,他正在慢慢改變,想試着像子安一樣黏在她身上撒嬌,想親親她,可惜……他失望透了,於是便把所有的不開心撒到阿姨身上。天很晚了,他卻執意要去圖書館。
阿姨起先是不同意的,那段時間新聞裡報了有一夥越獄犯逃出來,她怕這麼晚的天出門發生意外。可他非要去,如果不去他便自己出門。
無奈之下,阿姨陪着他去了圖書館。然後她就再也沒回來……
單手遮住眼睛,柏子贏緩了半天才繼續說。
他說,那晚的天特別黑,伸手不見五指,其實那個時間圖書館已經關門了,結果車子剛停在停車場,他們便被綁架了。
四五個帶着面罩的人,他憑着露在外面的眼睛認錯其中一個便是新聞裡播報的越獄犯。
他一點都沒害怕,綁架無非要錢,於是很冷靜的和他們講條件。別傷害他們倆,錢,要多少都可以。可他終歸是太小的年紀,他以爲拿錢就能了事,哪裡知道那幾個好久沒碰過女人的男人會對阿姨下手。
潮溼昏暗的房間,他被綁在角落的柱子上,萬分驚恐的看着那幾個人……
阿姨不停的對他說,閉上眼睛,子贏聽話,把眼睛閉上。
他的眼睛怎麼也閉不上,腦子空白一片,渾身發抖的看着那幾個銀笑不止的男人。
大概是不想讓他親眼看見這一幕也或者無法遭受這種凌辱,趁那幾個人商議誰先來誰後來時,阿姨一頭撞向旁邊的牆壁,然後,倒在了他腳邊……
“柏子贏,”杜萌萌急促的喘了兩口,摟緊他:“別說了別說了。”難怪他一發病就念叨不要不要,原來是這樣。他才六歲啊,親眼看着自己當做媽媽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換做她,不瘋纔怪。
胸前的衣襟再次被淚水滲透,柏子贏狠命的壓抑着哭聲,隨後又斷斷續續的把剩下的事講完。
那幾個窮兇極惡壞人並未因爲阿姨死了罷休,在他眼前,他們繼續了他們想要做的事情。
沒過多久,警察找到了他們,救下了他,卻終究是晚了一步。
回家後他依舊是原來的樣子,沒哭也沒說話,父母安慰了他一夜便全部去了醫院。後來他才知道,生日那天,媽媽帶子安出去給他買禮物時,子安被車撞到。
是他太任性,所以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自己。所以從六歲開始,他再也沒過過生日。那一日,也是阿姨的忌日。
柏子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夢裡好像又遇見了故人,因爲,眼角的淚一直未乾。
瞪着眼睛守了一夜,杜萌萌也抹了一夜的眼淚。真可憐,受了那麼大刺激,他家人竟然沒好好安慰他,什麼父母啊,人家都是重男輕女,他們家可好,重女輕男!
杜萌萌替柏子贏委屈的不得了也心疼的不得,所以這妞第二天一看見周續便和他要電話。
“柏子贏他們家內豪宅電話號碼你知道對吧。”杜萌萌氣鼓鼓的。
周續給柏子贏買了些換洗的衣服,正一件件往櫃子裡放,聽見杜萌萌的話,好奇:“知道,幹嘛?”
“我要好好問問他們,幹嘛那麼偏心眼,兒子不是他們親生的?”太過分了!我說呢,他一昏迷就說媽媽抱抱,早就應該想到,成年人哪有喊媽媽的,都是老媽或者媽,小孩子才那麼喊。想來,他當時一定特希望躲在媽媽懷裡痛哭一場。
周續多聰明呀,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看了杜萌萌片刻,道:“我勸你別問。”
“爲什麼!”
“因爲子贏不希望他家人知道他一直沒放下那件事。”
“?”
周續說:“你還是不瞭解子贏,他看似和家人不親,其實最在乎的就是他們,他一直自己揹着這件事就是不希望他家人爲他擔心。”
“那就更要告訴他父母啦,這樣才能讓他家人瞭解他,關懷他。”
“如果被他家人知道,當年的事是她們有所疏忽造成今天這種局面,他父母會內疚一輩子,子贏也會更不好過。”
“可是……”杜萌萌有點猶豫,好像說的對哦。
“別可是了,子贏會從那件事慢慢走出來的,相信我,”頓了頓,周續說:“其實也不能怪他父母,說來還是子贏的個性太強,你認識他時間短,我和他卻是一起長大,聽我媽說,他從小就和同齡的孩子不一樣,心智高的根本不是我等凡人能比的,三四歲時就能把時事政治說的頭頭是道,所以從那時起他父母就把他當成年人對待,我猜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他出事後他家人才沒過多的安慰他。”
屁啊!成年人遇見這事也沒幾個能受得了的!
杜萌萌還是想和柏家父母談談,周續一句話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周續說,子贏之所以一直放不下這件事,不是因爲他家人沒有關懷他,而是因爲自責,他覺得阿姨是他害死的,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質問子贏父母,而是要幫他想通一點,那件事,是個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