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夜。
繁星還沒有依稀上空,城市的霓虹燈影已經搶先的亮起。
白色的q7在街道上行駛着,兩邊的街景迎面而過,秦蘇雙手都放在方向盤上,精神卻不是很集中,一雙漂亮的眉眼有些飄飄忽忽的。
晚上臨要開飯時男人換了衣服忽然說有事要出門,她其實能猜測到個大概,可向着廚房走的腳步還是頓住了。看着那關上的防盜門半響,還是將身上的圍裙摘了下來,隨便套了件t恤就也出了門。
一路上她的車速不需要太快,隔着前面五六輛的車子,遠遠的看着那輛黑色的卡宴。一條街一條街的跟着,直到確定卡宴滑入了華融國際的公寓內,她將車子打了轉向燈,不聲不響的返回。
這種事情如果她想要知道些什麼,完全可以找人去做,可還是親自的過來了,想要驗證一下扇在臉上的巴掌是不是真的那麼諷刺。
一個眨眼,前面的十字路口小孩子正牽着小狗在奔跑,她猛然驚覺,急急的踩下了剎車。
好在發現的早,又有很大一段安全距離,可尖銳的剎車聲忽然響起,後面陸續行駛的車輛根本猝不及防,直直的追尾撞了過來。慣性的關係,秦蘇整個人也跟着往前過去。
身上綁着安全帶的關係,只是一個慣性的往前,額頭磕在了方向盤上,不是很疼,可她腦袋卻暈暈乎乎的。
秦蘇保持着那個姿勢,忽然不想動。
後面的車主當然走下車,她也是從倒車鏡裡隱約看到,想到對方一定是氣沖沖的,又得免不了一番糾纏。雖然被追尾,可責任都在她,是她突然毫無預警的剎車。
歪過頭,她將車窗緩緩放下來,想開口對對方說,她會負全責。
“秦蘇,你有沒有怎麼樣?”
然而,對方溫潤的男音卻搶先了一步。
“唔。”秦蘇這才從方向盤上擡起頭來,看着車主愣了半秒,然後笑了,“易總,是你啊!”
“先出來讓我看看,哪裡傷到了沒有?前面好像有傢俬立醫院,我們過去檢查一下?”易江南這會兒沒跟她多寒暄,拉開車門着急說着。
“不用不用!我一點事都沒有!”秦蘇忙擺手,解開安全帶後走出來,特意活動着雙手雙腳,好讓他看到自己真的是平安無事。
“真的嗎?”易江南上下打量,不怎麼放心。
“真的。”她笑着肯定。
又仔仔細細打量了遍,確定她真的無事後,易江南才放下心來,這會兒纔有功夫細說,“剛剛我從二環橋下來時,就覺得前面的車子眼熟,還琢磨着要不要超車過去看一眼,沒想到你就忽然急剎車了,嚇我一跳!”
“抱歉啊,我剛剛走神了,沒發現前面有孩子在過道。”秦蘇有些尷尬的拂着頭髮。
略微往後面走一些,看了眼自己車後的損毀,在看了眼他的,真是抱歉的說,“哎呀,我的還好,可你的前車燈都碎了,我給你修吧!”
“好啊。”聞言,易江南笑了笑,“給保險公司打電話吧。”
他其實哪裡用得着她來賠償,可她這樣說他忽然不想拒絕,等保險公司過來又拍照又記錄的,應該會耽擱一些時間。而這個時間裡,他們至少還能多待上一會兒。
易江南沒有什麼別的心思,只是覺得,能聊會兒天也是好的。
等着保險公司來人確定現場以後,時間還不算很晚,兩輛車子都雙雙送入了4s店。出來時,易江南不禁看向她,發現她的眉心還是微微輕皺着的。
“要不要去喝一杯?”他提議。
秦蘇看向他,猶豫了下,點頭,“好。”
華融國際。
聽到後面的聲音,一曲還沒有結束,季雨桐手上的動作還是停止了,轉身看向男人。
“慎,怎麼了?”見他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不解的問。
“你都彈了好幾首了,休息別彈了。而且時間也不早了。”司徒慎說到最後,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季雨桐聽到他前面的關心心裡有些說不上的感動,又聽到後半句,忍不住覺得時間流逝的好快,“啊,竟然這麼晚了!”
“嗯。”司徒慎點了點頭,隨即又道,“那我回家了。”
季雨桐輕咬住了嘴脣,放在身子兩邊的手不由自主的攥在了一起。
他說的不是“那我回去了”,而是說的“回家”。
她保持着對他展露着的笑顏,“……好的,你路上慢一些。”
“嗯,你也早點休息。如果缺什麼少什麼,或者需要我幫忙,可以給我打電話。”司徒慎想了下,還是交代着的說,畢竟季雨桐這六年一直都生活在國外,哪怕以前在h市,現如今也是陌生的。
“那樣的話……不會打擾到你吧?”季雨桐猶豫的看着他,猶豫的說。
見她這般小心翼翼,司徒慎直接不假思索的回,“不會。”
“嗯嗯!”季雨桐開心的笑了,猛點頭。
又看了她一眼,掏出了口袋裡的車鑰匙,司徒慎擡腿往門外面走着,穩穩步伐,然後離開。
季雨桐一直目送着他走上了電梯後,纔將門關上,有些戀戀不捨。她知道這樣的心情很不對很不應該,可還是忍不住去貪戀和他在一起的時間。
並不是那種紙醉金迷的pub,只是一家建立在地下的安靜酒吧,演藝的歌者也都是拿着吉他彈唱的那種。來這裡都是享受那種情調的,或是偶爾低語,或是沉默思緒。
半島型的吧檯,秦蘇和易江南挨着坐在黑色的高腳椅上,和這裡面其他的人一樣飲酒聽音樂。
“再給我來一杯,要烈一點的!”將空酒杯推過去,她笑着對酒保說。
易江南見狀,皺了皺眉,也沒有勸阻她,只是對着酒保說,“還給她和剛剛一樣的。”
“幹嘛,怕我喝醉啊?放心,我酒量很大!”秦蘇不由的看向他,挑眉打趣。
“心情很糟糕?”易江南也看向她。
“沒有啊。”她眨了眨眼,扣着盤裡的花生吃,好幾粒吃進去,發現他還看着自己,只好聳肩的承認,“唔,好吧,有一點點糟糕。”
“方便跟我說說是什麼事?”易江南將酒保遞回來的酒杯接過來,送到了她的面前。
“沒什麼啦,家長裡短的,還不就是夫妻間的那點小事。”秦蘇垂着眉眼,託着杯底輕晃着裡面的液體,隨口回着。和一些其他重大的事情相比,夫妻之間的事,確實不算什麼大事,可卻往往最讓人容易受波動。
“哦,呵呵。”聞言,易江南有些乾的笑了笑。
如果是別的事情,他作爲朋友的角度或許可以幫忙疏解一下,可若是他們夫妻之間的事,那麼就真的沒他插手的餘地了。
手機屏幕亮起,秦蘇拿起來,盯着上面顯示的名字,並沒有像是上次那樣刻意不接,而是拿起來放到了耳邊,不緊不慢的,“喂。”
“你怎麼沒在家。”話音剛落,那邊男音立即傳來。
“你回家了?”她怔了下,問。
“你怎麼沒在家。”司徒慎只是重複。
“喔,有事出來一趟。”一個酒嗝打出來,她學着他之前的淡淡語調。
“喝酒呢?”那邊當然也能察覺到,頓時問。
“嗯。”晃了晃手裡的酒杯,秦蘇回。
司徒慎一聽,上次的不好記憶又乍現,沉聲的質問,“在哪兒!你不會又不老實,想要在外面招蜂引蝶?秦蘇,你敢像是上次那樣試試看,被我……”
將手機從耳朵拿下來,秦蘇直接掛斷了電話。
沒過兩秒,那邊果然又打了進來,傳來無法鎮靜的男音。
“你怎麼掛我電話!”司徒慎火大。
“不會像上次那樣,你別沒事發瘋!也別再打電話過來,我一會兒就回去了!”秦蘇並沒有打算讓他誤會,直截了當的回着。
其實上次和路惜珺在酒吧的事,想想也覺得心有餘悸,那天她真的喝的有些太醉了,現在回想起來,有好多地方都是斷片的。幸虧那天他找上來了,若他不在,萬一那個小帥哥被她撩/撥以後真的霸王硬上鉤怎麼辦?
那邊男音頓了頓,似是糾結了下,然後再開口明顯語氣緩了不少,“……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一會兒。”冷清清丟下一句,秦蘇就再度將電話掛了,這回是真的關機了。
“你老公?”一直靜默當做背景的易江南,見她結束通話,才適時出聲問。
秦蘇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易江南很善解人意的說,“要不要現在就回去,晚了他會擔心吧?”
聞言,秦蘇卻“噗嗤”的笑了出來。
他什麼時候擔心過她呀!
見易江南不解的看着自己,她擺了擺手,“沒事,喝完這杯再走。”
雖然這裡不像pub那樣到處都有激|情存在,可這種事情總還是有的,尤其是發生在有型又多金的男人身上。秦蘇看着身邊的易江南正對着走過來搭訕的女人微笑着拒絕,心裡有了幾分好奇。
“易總,你當初爲什麼和你前妻離婚?”
見他愣在那,秦蘇害怕自己越矩了,忙說着,“不說也沒關係的,我就是隨口問問!”
“沒事。”易江南迴神一笑,卻不是那麼難以啓齒,想了下便可以直接說,“我們也只是相親認識的,結婚三年,她覺得和我在一起不幸福。正好遇到曾經的初戀情|人,據說是她此生的摯愛,所以我就成全了他們。”
“又是初戀情|人、摯愛什麼的,沒勁透了!”秦蘇聽後,眉頭皺了起來,惡聲惡氣的。
“是啊。”易江南聽她吐槽,笑了笑。
抿脣徑自的靜默了下,她又緩緩的說,“我覺得你一定是不夠愛你前妻,不然怎麼會放開。”
“可能是吧……”易江南想了下,回着。
要說那段不算長的婚姻,到現在想起來對於他本人來說連傷痛都沒有,好似回憶起來也都是一切平淡的時光,可有可無一樣。並不像是遇到某人以後,那樣清晰熱切的牽腸掛肚。
“秦蘇,如果是你呢,你會怎麼做?”他這樣問,隱隱的也想要試探一些什麼。
“我啊?”秦蘇兩手托起了下巴,認真的想了半天,然後笑了,“我纔不會放!”
易江南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自失的笑了笑。
夜漸漸越深,景色很美。
司徒慎無心欣賞,一直蹙着眉,耳邊時時留意着大門那邊的動靜。可等了又等,都沒有人回來,他在樓上樓下里裡外外的轉了兩圈,還是走向了玄關。
“叮——”
電梯門緩緩拉開,他單手抄在褲子口袋裡,另一手撫在脖後,從裡面走出來穿過一樓的門廳。
晚上在公寓那裡聽着季雨桐彈琴,心裡那一激靈後,他就坐不下去了,說了兩句話就回來了。可一推開門,卻沒有她的身影在,只有小傢伙和往常一樣的窩在沙發裡看動畫片。
“不知道噢!媽媽說小珺姨媽找她有事,就出去了!”
被爸爸媽媽都丟下沒有一塊吃飯的小傢伙很不高興,爸爸詢問時,他也是有氣無力的回完以後,就關掉電視,“咚咚咚”的往樓上跑了。
司徒慎知道兒子嘴裡的小珺姨媽是誰,雖然幾乎沒見過面,但知道她身邊是有這麼個閨中密友的。想到這個閨中密友,就瞬間聯想到上次兩人一起去的pub,就忍不住心情焦躁起來。
走下樓外面的最後一節臺階,看到前方停着一輛熄火的出租車,裡面卻還有人。
透過車窗玻璃看過去,司徒慎一怔,卻不太敢確定。
因爲回來的時候,車庫裡沒有看到她的車,知道她是開車出去的。所以現在在出租車裡看到她,以爲是看錯了,可走近一些,確確實實是她。
靠坐在車座後面,似乎是睡着了,正閉着眼睛。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罩着一件寬大的男士外套。
司徒慎瞳孔陡然緊縮,尤其他越來越走近,越過她看到了裡面的男人。
易江南。
看樣子出租車已經停了很久了,前面等待的司機正低頭玩着手機。而後面,哪怕是光線有些暗,仍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易江南鏡片後的眼睛正毫不掩飾的落在閉目的女人身上。
若是有別的什麼,司徒慎覺得還好,可正是因爲什麼都沒有,易江南只是那樣溫柔的看着她,不覺枯燥也不覺無聊,就那樣一動不動的不去吵醒。
看着那畫面,司徒慎立刻有一種說不出的急躁、妒忌還是什麼的情緒,照準他撲面而來。
大步帶風一樣的向前,直直逼近出租車,在他準備打開車門將人拽出來的時候,另一邊車門被人打開。易江南也已經看到了他,搶先一步走了下來,和他相比,動作刻意的放輕,似是仍怕驚醒睡着的女人。
車門打開再重新關上,司徒慎眯着黑眸,看見對方看向自己,然後笑着說。
“秦蘇睡着了。”已經不算陌生,易江南直接陳述。
“我看見了。”司徒慎喉結動了下,薄脣弧度有些冷。
隨即,黑眸從對方臉上移開,他重新擡手,想要將車門拉開,可卻被已經繞過來的易江南出聲制止着,“別,讓她再睡一會兒吧。”
聞言,司徒慎擡頭,目光裡的冷意不再隱藏的投射過去。
易江南像是看不懂一樣,還是溫潤的笑着回看,再自然不過。
明明是春暖的夜,兩人不說話的對看,像是電影裡的眼神廝殺,周遭都跟着一塊的溫度降低了。
和易江南一起也只是喝了兩杯酒而已,根本就不會醉。不過酒這種東西,不論你喝多喝少,總會有酒精程度會過後蔓延,讓人放鬆的犯困。
秦蘇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睡着的,要不是前面的司機出聲叫她,還沒有甦醒意識。
順着司機的眼神示意,她推開了車門,打破了兩個男人的目光交|纏。
略微驚訝的看了眼出現的司徒慎,秦蘇轉而看向易江南,尷尬的說,“抱歉啊,我睡着了。”
“早點回去休息吧。”易江南笑着說。
“嗯,你也是。”秦蘇同樣笑着點頭,然後想起來什麼,忙將肩上披着的外套拿下來遞過去,“還有這個,謝謝你啊!”
“不客氣。”易江南伸手接過,仍舊笑。
不再多說,秦蘇轉身往樓的方向走,兩步後見他不動,挑眉不解,“不回家嗎?”
“回!”一直被忽略的司徒慎,脣部線條繃的緊緊的。
“慎總!”
身後還未離開人的一聲喚,讓正快步追前面已經閃進樓裡倩影的司徒慎停下了腳步。
“易總?”他轉身過去,黑眸遙遙的看過去。
“秦蘇她,是個值得人認真對待的女人。”易江南猶豫了幾秒,還是緩緩的說了出來,儘可能的斟字酌句的,“希望你好好珍惜。”
這樣的話,從易江南的嘴裡說出來,聽在他的耳朵裡,簡直都如數的刺到了他心肺最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