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降,明月當空懸掛。
整個秦宅都燈火通明,卻不似平常普通人家的熱鬧,處處都裝點着白色,空氣之間流動的都是一股悲傷,被感染進來的人心頭都不由的一緊。
司徒平夫婦倆以及老太太,是在得知消息後便急忙趕過來了。
看着跪在那裡披麻戴孝燒紙的孫媳婦,老太太上前緊握着她的手,臉上皺紋顫動間,這一刻說出口的也只能是安慰,“蘇蘇啊,你……堅強點!”
“我會的,奶奶。”秦蘇仰頭看着老太太,此時笑不出來,只能點頭。
“你看你整個人憔悴的,真讓人心疼吶!哎,阿慎讓人把小舟舟接送到我那了,畢竟他還太小,這種事情不好讓他來參加,所以就沒帶他過來。這些天就讓孩子在我們那吧,你不用惦記!”司徒夫人也上前,對着兒媳柔聲說着。
“那辛苦您了。”秦蘇點了點頭。
根據h市當地的習俗,人死後要進行三天守靈,她作爲女兒是要一直留守在這裡的,所以也實在無暇顧及兒子,現在婆婆這樣說,她心裡很感激。
“辛苦什麼,都是一家人。”司徒夫人回着,後面提到家人時看到兒媳眼底涌上來的悲痛,忙不再多說,只是像老太太一樣握住她的另一隻手。
一向少言嚴肅的司徒平,此時也難掩關切,走到兒媳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撫。
秦蘇看向公公,頷首回去。
這個時刻裡,他們作爲另一種親人的方式過來給予安慰,是讓她很有力量很感動的。
像是其他來的賓客一樣,逐一進行了弔唁,留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待了一會兒便也都告別離開。
司徒慎送走他們回來時,卻發現那裡守着的只剩下秦嶼一個,不禁過去詢問,“小嶼,你姐呢?”
“說是去喝口水。”跪在那裡代替堂姐燒紙的秦嶼,對着他回。
司徒慎聞言,點了點頭,起身走了出去,在院裡和屋內找了好久都沒看到那抹身影,最終想到某個可能,他一路上樓,推開秦父的臥室,果然看到她在。
一整天裡,他們的交流不多,人來人往的太多,後事需要打點的也多。和他想象中的一樣,就像是當初得知秦父的病時一樣的堅強,臉上雖然都是悲痛的影子,可由始至終都是抿着脣,哪怕眼眶憋得通紅,卻沒有掉一滴眼淚。
這樣,才讓人心裡揪的疼。
“秦蘇。”司徒慎走過去,低聲喊着她。
似乎是沒有察覺到他來,轉過頭來時,她臉上的神色有些木訥。
“我爸的喪事,謝謝你啊。”秦蘇揉了揉發木的臉,擠出一絲很僵的笑來對他說。
這個時候他沒辦法跟她計較語言上的不舒服,只是扯脣說,“三天後的圓墳我也都安排好了,還有公司的事,我都吩咐下去了,你都不用擔心。”
“嗯……”她點了點頭。
“所以,你可以盡情的難過,想哭就哭出來。”黑眸緊凝着他,他低聲繼續說。
秦蘇愣了愣,眼神半天才對上他的,那雙眼尾上挑的漂亮眼睛裡的悲傷,一下子濃的化不開,再開口時聲音更加沙啞了,“有什麼好哭的,再怎麼哭,也不能把我爸哭回來,更何況……我習慣了。”
“這個世界上誰不會走?愛着的也好,恨着的也好,都會走,人總歸是要死的。而且就像是當年我媽不管不顧要離開,還有我必須放棄夢想從商一樣,哪有什麼是可以恆久留在身邊的,失去的多了,也就習慣了。”
她的話像是被風貫穿而過的,每個字都回聲不絕。
司徒慎覺得,心裡破了個大洞。
“對不起。”
秦蘇只聽到他忽然說出這樣三個字,是他從來沒有說過的,哪怕曾有過那樣的意思表示,卻也從來不會這樣直白的說出來。驚怔的想要擡頭去看那雙黑眸時,卻陡然跌入了他的懷抱當中。
在她那樣悽楚的神情和聲音下,男人實在無法忍住將她擁在懷裡。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抱她。
哪怕是季雨桐,他也從來沒有這樣熱切的渴望,想把一個女人深深擁在懷裡,用自己的臂膀替她遮住一些悲傷和痛苦。
司徒慎不停收攏着自己的手臂,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輕輕的摩挲,低沉的嗓音也侵入了一絲痛,“我來晚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
萬幸,好在沒有錯過。
身體|裡隱藏的細小顫抖,都被他有力的懷抱給安穩到,秦蘇的臉貼在他的胸前,心臟處傳來的一聲聲跳,讓她一直強忍着的眼淚無聲無息的流了下來。
感覺到胸口的大片溼潤,司徒慎喉結上下滾動的艱難,“哭吧,哭出來就會好了。我是你的丈夫,在我面前不需要堅強,你可以軟弱給我看。”
在秦蘇的觀念裡,軟弱只能留給自己,不管什麼事都要堅強面對。所以在他這樣的話裡,失去父親的痛就全部釋放出來,她哭的肝腸寸斷。
“阿慎。”垂着的手擡起,抓在了腰間的衣服上,緊緊的。她沒有擡頭,沙啞的聲音裡甚至帶了一絲乞求,“你,不要離開。”
她習慣了失去,所以希望他不要。
幾乎將自己整個身子的力量全部都依偎給了他,聽到她的話,司徒慎更加緊的抱住她。
連續的天晴。
如同男人所說的,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她來擔心,出殯安排的很好,墓地位置也選的很好。回到家裡,進門換鞋的那一瞬,她瞬間覺得很疲憊。
廚房裡請來的阿姨聞聲忙走出來,看到她就開口,“太太,我燉了牛骨湯,給您盛一碗!”
“好。”秦蘇點了點頭。
出殯回來後,許多來捧場的關係朋友們需要回請,她當然也得周旋場面。別說平時喪事的飯不好吃,更何況又是秦父的喪事飯,她當然就更沒心情吃。
秦蘇拉開椅子坐下來的時候,李姐也端着剛盛出來的熱湯放到了她面前,同時還有一個小碟子。
“牛肉餡餅?”她愣了下,看着碟子裡摞着的餡餅。
“是啊!司徒先生早上特意打電話吩咐,說是你今天回來,讓我提前熬上湯,這個牛肉餡餅也是他交代我在那個大學附近的店裡買的!”李姐點頭,笑着回。
聽後,她不由的轉身看着剛剛跟在他後面一起進門的男人。
“這幾天你都沒怎麼吃東西,現在事情都結束了,好好吃點。”司徒慎走過來,語氣淡淡的平常。然後又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繼續對着她說,“今天我沒讓舟舟去幼稚園,一會兒老宅那邊就派車送他回來了,讓他陪陪你。”
“不用吧,公司不是還有好多事要處理。”秦蘇聽他說完,搖頭說着。
“我來就可以。”司徒慎態度強硬,看着她這兩天速瘦出來的尖尖下巴,蹙眉說着,“你好好睡一覺。”
隨即,他接了個電話,說要先回公司,便又轉身朝着玄關走,然後腳步聲消失。
這三天守靈,她是沒怎麼睡,可他幾乎也是同樣,兩個人的疲憊程度是一樣的。除了心裡上的,身上的來說他可能會更多一些,裡裡外外都是他在張羅。
秦蘇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緩緩轉回來。
窗簾沒拉,下午兩三點是陽光最好的時候。
在她將一碗湯都喝完時,小傢伙也被送回來了,一進門就撲過來抱着她的腿,不停的說想起她了。
秦蘇偏頭,看了看正撅着小屁股在一本本故事書裡翻的小傢伙,伸手拍了拍,然後將他抱到了自己身邊,幾日不見,她也是很想兒子。
“媽媽,我給你講《皮諾喬》的故事好嗎?”小傢伙仰着小臉,巴巴的看着她。
“你要給我講故事?”她不禁驚訝。
“對呀對呀!”小舟舟點頭,然後伸手拽着她的胳膊,努力的想要將她身子放倒,嘴裡還唸叨着,“媽媽,你先躺下!爸爸告訴我了,說你很累,需要好好的休息。所以我像是你一樣,給你講故事,你就要乖乖的睡覺噢!”
“……好。”秦蘇伸手摸了摸兒子的小臉,點頭躺了下來。
小舟舟才五週歲,只是幼稚園而已,雖然故事書上的漢子都標着拼音,可根本認不全,只能看着那上面的圖畫,回想着大概故事的概括講。
聽着兒子幼稚的童音,秦蘇心裡漸漸有了踏實感,不知不覺間沉睡過去。
夢裡,似乎有人將她摟在了懷裡,很結實很溫暖的懷抱,像是那天晚上的一樣,熟悉的感覺和氣息。然後有男音在耳邊低低沉沉,隱隱約約的似是低咬着四個字。
不會離開……
(今天的更新送上來。昨天發佈的好久都沒審覈,也不知道今天會什麼時候。五一放假的關係,可能審覈編輯審覈的會比較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