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隱沒有殺人計時的習慣,但她覺得,自己應該也沒浪費太多時間。
她倒不在意陪那些混混多玩一會兒,不過考慮到弗雷德和杜莎的心理承受強度,最終還是速戰速決了。
“不要害怕,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比起這種傢伙,終究是可靠一點的。”她扶起弗雷德,又取了兩塊金子交給杜莎,“喏,這些算醫藥費和店鋪損失,剩下的你們自己處理——接濟一下外面的流浪漢也可以。”
“謝……謝謝。”
“不用謝。”司隱起身,推開店門把五具屍體扔到了大街上,然後她發現街道兩旁的人們紛紛朝這裡投來了複雜目光,有疑惑,有詫異,也有驚恐。
被終日欺辱卻無力反抗的挫敗感,大概他們體會得很透徹,所以當看到一個外來者以漫不經心的姿態將禍端輕易剷除時,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歡欣鼓舞,反而是難以置信。
也就是在同時,司隱聽到了自不遠處傳來的、略顯焦急的清朗男聲。
“弗雷德的店鋪出事了嗎……天哪,是五號街區的那羣無賴!”
飛速趕到的青年大概只有十八九歲,乾淨整潔的白襯衫和修身的淺色外套,讓他看起來和這條街道的居民們有些格格不入,一頭絢爛金髮如同陽光般泛着溫暖色澤,而當他用那雙鹿一樣明亮溫順的暖橙眼眸打量她時,司隱恍然驚覺,這張清俊秀致的臉,着實有點熟悉。
沢田綱吉的娃娃臉頓時在腦海中閃過。
該不會有那麼巧合的事情吧?
然而模糊的猜想立刻就被隨後到場的紅髮男人證實了,儘管對方的刺青有些醒目,可依然不影響她對面容熟識度的判斷——那分明像極了獄寺隼人。
“小姐……請問你是這起事件的目擊者麼?”金髮青年在確認過弗雷德父女安然無恙後,見兩人根本沒有敘述過程的心情,只好轉向距離最近的司隱,謙遜頷首,“能否告知於我,到底是誰殺了這羣人?”
司隱暫時收回思緒,抱着妖刀很隨意地回答:“我殺的。”
“什麼?”
“是我殺的。”再度平靜重複事實。
旁邊的紅髮男人笑了起來,他那雙眼睛裡像是燃着不會熄滅的火焰,顧盼間都帶着桀驁不馴的氣息:“別開玩笑了小姐,你該不會覺得自己拿把刀,就能掩蓋住那副弱不禁風的氣質了吧?這可是五個膀大腰圓的老爺們兒!”
司隱沒說話,弗雷德卻總算找回了一點點勇氣,他在杜莎的攙扶下走過來,顫抖着接口道:“G先生,的確……的確是這位遠道而來的小姐,保護了我們父女倆。”雖然手段血腥到令人戰慄。
“……靠,Giotto我沒聽錯吧?弗雷德是不是被嚇傻了?”
叫作Giotto的青年呈呆滯狀怔了兩秒,而後,在司隱淡定的目光下華麗麗地凌亂了。
“小姐你這把刀難道不是收藏品麼?!”
“你糾結這個不覺得無聊麼?”司隱一腳踹開領頭混混的屍體,仰頭笑得純良無比,“這座城鎮本來就不富裕,留着這些人也是浪費糧食——我不知道你們屬於什麼勢力,但想來應該不是要制裁我的吧?”
G明顯要比Giotto警惕多了,他幾乎是在確定司隱沒有說笑的同時,就把Giotto拽到了身後。畢竟他很難想象,一個有着東方面孔還那麼文靜溫婉的女孩,說起殺人這種事居然自然得像是在聊天。
猜不透更深內在的人和事都很可怕,不得不防,這是他在艱難環境中摸索出的真理。
不過Giotto和他的思維迴路可不太一樣,前者晨曦般的笑容逐漸斂起,歪着頭露出一種憂心而關切的神情:“恕我直言,小姐,就算你受過良好訓練,有信心對付這些無賴,這也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況且……神愛世人,實在沒必要以如此殘暴的方式,會嚇到附近的無辜居民。”
司隱發現這人還挺自來熟,那種長輩式喋喋不休的口吻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她對19世紀的西西里歷史不甚瞭解,但也多少清楚一點,在這樣環境下成長起來的人,尤其是男人,可沒道理這麼毫無戒備之心。
相比之下,G那股粗野豪邁勁兒更貼近西西里人,Giotto倒像個出身富庶地域的、不諳世事的貴族公子。
“我不認爲在那些人打傷弗雷德、搶走杜莎,還想要對我動手的情況下,還會有心情思考‘神愛世人’的大道理。”她緩聲道,“我的刀出鞘就要見血,沒得商量,所以請Giotto先生也不要太過糾結了。”
眼看着Giotto被噎得啞口無言,G也沒打算幫忙,他顯然對自己同伴的行事風格已經習慣了,又見司隱也沒有敵意,於是乾脆轉過身找弗雷德父女,遞給了他們一些錢幣。
“這些錢拿去修理店鋪吧,我曉得,這裡是你養家餬口的根本。”
弗雷德謝過了他,卻又道:“這位小姐剛纔已經給了黃金,不僅能夠修理店鋪,還能換來糧食接濟其他人——說起來,鎮上正因爲有你們這些好心的先生小姐,我們才能活下去啊!”
G很意外:“黃金?”
“啊,因爲來得匆忙,沒有兌換貨幣。”司隱解釋得異常敷衍,“反正黃金在哪裡都能用不是麼?就是有點沉而已。”
“……你帶着那麼多黃金出門?可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哪位貴族家的小姐啊。”他堅信沒有哪位貴族或是莊園主家的女兒會生着一副古典東方容貌,而且講話還頗爲出格,“難道是私自逃出來的富家女傭?”
司隱很認真地回答他:“沒人僱得起我,事實上,我只是個時光旅行者而已。”她巧妙地給自己安了這麼個神秘的職業。
“時光旅行者?那是什麼?”
“定義很複雜,原諒我現在無法準確詮釋。”
“……”
Giotto見周圍的流浪漢和乞丐們已經自發組織起來,把那五個混混的屍體擡走,不知扔到哪個亂葬崗去了,衆人平時沒少受這些傢伙的欺壓,現在終於回過神來,都懷着解恨的心情毀屍滅跡,想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眯起眼睛微笑,想了想還是向司隱友好地伸出手去:“儘管我們的理念不太相同,但至少期望的結果是一致的,感謝你保護了弗雷德和杜莎,那麼……我可以知道小姐的名字嗎?”
對方的眼神太過清澈純粹,暖意融融讓人難以抗拒,司隱靜默半晌,終於還是客氣地握住了他的手。
“綾瀨司隱。”
“咦?司隱是日本姑娘嗎?我有個朋友,也和你來自同一國度呢。”
“哦,那還真是巧了。”
Giotto繼續興致勃勃地講下去:“異鄉人初來此地難免諸多不便,如果你不嫌棄,我可以給你找到臨時住處,這樣同伴之間也能互相照應。”
……到底誰要和他變成同伴了?
“我暫且接受你的前半句話,Giotto先生。”
“沒關係,你可以慢慢考慮後半句話呀。”
G無奈地抱着手臂,粗聲粗氣埋怨着:“忘記正事了麼?能不能把救濟款發完再結識你的新夥伴?”
“G不要生氣啊,我保證在天黑之前一定會如數完成。”Giotto霎時笑得天真無邪,親暱攬着G的肩膀,又轉向司隱朗聲道,“司隱也一起吧?然後我們去吃飯。”
司隱拂去刀鞘上沾染的灰塵和幾點血跡,隨手將一綹亂髮抿至耳後,聲音平靜。
“儘管聽起來是很突兀的邀請,但是……勞煩二位了。”
聯想到先前關於七宗晶石的種種認知,以及彭格列建立的歷史,她意識到,這二位很可能就是綱吉衆人的先祖,若果真如此,“聖祭”的下落也必定和他們脫不開關係。
想到這裡,她的眼神瞬間變得意味深長。
“Giotto先生。”
“嗯?”
“我很好奇,您的全名是什麼。”
他略顯迷惑,卻還是順從地應道:“Giotto·Vongola。”
那個姓氏,在幾百年後的現代,依然是黑手黨世界中傳說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