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應該明白三弟的意思。”坐在他左手邊的人說:“首鼠兩端可就是兩面不討好,將來不論是撒馬爾罕國打贏了還是明國打贏了都不會待見咱們,咱們如何還能在這裡待下去?”
這三人自然就是瓦剌蒙古的三位首領,馬哈木、太平與把禿孛羅,此時駐紮在額爾齊斯河北面的這五萬人馬,也是瓦剌進行全面動員後所有的能戰之兵。
每次打仗前都會使用政治手段分化拉攏敵人的帖木兒當然也沒有忘了分化拉攏明國一方的陣營。其中沙迷查乾的東察合臺汗國屬於利益直接受損方,即使是他屬下信奉天方教的部族首領雖然不敢抵抗,但也反對帖木兒東征:沙迷查幹是異教徒,但他威望很小,自己在部族內想幹什麼幹什麼,若是帖木兒帶兵過來,即使一時得利,以後就沒有這樣的權力了。
所以分化拉攏東察合臺汗國的行動不出預料的失敗了;而明國至今帖木兒還不太理解它的權力運行模式,雖然看起來有可利用的空間但目前還沒有成效。這樣,距離戰場很近的瓦剌就成了帖木兒竭力拉攏的對象。
早在大明曆三月底,薩爾哈率領前鋒軍抵達阿拉山口外時,帖木兒派出的使者已經來到西蒙草原,找到了當時正在阿爾泰山北面帶領所部放牧的太平,希望他帶兵南下與撒馬爾罕國之兵一到攻打明國。
“我國汗王一直知道瓦剌的三位王爺都是英豪雄傑,雖然攻打哈密有我國自己的軍隊就足以成功,但從契丹人手裡搶掠的機會怎能我國一家獨吞?若是王爺願意帶兵跟隨我國帖木兒汗攻打哈密,打下哈密城後城內的黃金白銀與珍貴的貨物全部由王爺先挑選。”
“況且將來還有再次攻入明國內地的機會!瓦剌部當年也有人在明國腹地生活過,應當知道有多麼富饒,滅亡明國重新成爲那一片土地的主人,所有瓦剌的勇士都能擁有一百個奴隸、五十個美女和享用不盡的財富!王爺您也會擁有數百萬人奴僕,每次出門,一路上只能看到契丹人的後背,因爲他們都恭敬的跪在地上!”
這使者極力渲染明國的富饒,讓太平一時間竟然有些心動。
但好在他還有理智,知道他們兄弟三人的力量集合起來才能讓任何人不得不重視,所以沒有擅自答應,而是一面好好招待撒馬爾罕國的使者,一面派人火速通知把禿孛羅和馬哈木。
他們兩個此時帶領屬下放牧的地方離着太平不遠,三五日就先後趕到。四月初三,馬哈木接見了撒馬爾罕國的使者,聽他鼓動了一番後表示:“帖木兒大汗召見,本不該拒絕,奈何我部最近與周邊的部族打仗,損失不小,一時間難以出兵跟隨大汗,還請見諒。”
看着馬哈木誠懇的表情,聽着馬哈木誠懇的話語,使者一時間竟然有些摸不清他的話是真是假。雖然他已經在這裡待了幾天,但不被允許和其它牧民接觸,也不知道實際情況;他剛剛見到太平的那天太平的臉色也不太好看,沒法做出判斷。
這使者只能盡力鼓吹打贏之後的好處,同時微微表露威脅:如果我們汗王和明國打仗時瓦剌沒有出力,那戰爭打贏後會發生什麼可就說不好了。
但無論他怎麼說,馬哈木都是一臉誠懇的表情,以人口不足爲由拒絕出兵,使者最後只能無奈離開。
但在撒馬爾罕國的使者離開後,馬哈木馬上吩咐太平和把禿孛羅集中手裡所有能打的人,帶兵南下前往額爾齊斯河北岸。三兄弟約定好集合的地點後馬哈木就離開這裡返回自己的部族去了。
之後他們三兄弟就於今日,在此地完成集合。將士兵們都安頓下來後,對馬哈木的打算還知道的並不清楚的太平就詢問起來。
“二弟,三弟,你說咱們瓦剌部,在前元的時候是如何一直存在,甚至不斷壯大的?”馬哈木反問道。
“對元國、察合臺汗國和窩闊臺汗國都表示恭順,不違逆他們的意思,但他們之間打仗從來不參與,只是在整個大草原的西邊放牧。”把禿孛羅回答。事實雖然丟人,但兄弟之間也沒什麼好避諱的,直接說道。
“這就是了。”馬哈木道:“當初海都立國七河之地,一度控制察合臺汗國,與東面元國的反覆征戰,戰場就在古爾班通古特盆地和阿爾泰山一帶,距離咱們瓦剌的遊牧之地很近,但咱們瓦剌的人口卻沒有被消耗,就是當時的首領實行了正確策略的關係。”
“現在明國在東,根深蒂固,就好像當年的元國,而帖木兒從西面而來,恰如當年的窩闊臺汗國。明國的國力比撒馬爾罕國強得多,一定是最後的勝利者。這也是幾年前我答應與明國、亦力把裡結盟的緣故。”
“但現在,明國在亦力把裡未必能夠打贏撒馬爾罕國,所以咱們絕不能現在投向明國。”
“大哥,爲什麼你說現在明國未必能夠打贏撒馬爾罕國,但還認爲明國最後是勝利者?”太平不解。
可馬哈木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道:“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在額爾齊斯河北岸等,一直等到撒馬爾罕國戰敗,然後越過河流直接南下古爾班通古特盆地,截斷撒馬爾罕國之兵返回的道路,幫助明軍消滅他們。有這樣大的功勞,明國也不會計較現在咱們按兵不動之事。”
太平和把禿孛羅還是不明白爲什麼馬哈木就這麼確定明國一定獲勝,但馬哈木卻忽然住口不言,藉口天色已晚讓他們回去休息。
因爲時候確實已經不早了,所以把禿孛羅太平兄弟二人只能離開這裡返回自己的營寨。但即使已經躺在牀上了,他們還是在想:“爲什麼大哥會認爲明國必勝?”
……
……
而在同一時刻,河西走廊上的甘州城,卻處於一片兵荒馬亂之中。
如果坐在飛天球上俯瞰甘州城,就可以清楚的注意到,現在甘州城內外集結了多少軍隊。在城北面、城西面、城東面和城南面,都有佔地廣大的軍營。
無數將士正在軍營內進進出出,他們帶起的塵土揚起數米高,嗆得人睜不開眼睛,就好像來自北方的風暴尚未停歇一般。
此時在城北門外的一處軍營裡,一名年約三十七八歲、身穿正一品武將服飾的男子站在一座帳篷內,身邊站滿了正彎着腰等候的人。只見他不停地吩咐身旁的人,每人在聽了他的幾句話後就躬身退下,換下一個人走上前。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人身邊終於沒有人在等候,一名年輕的侍衛趕忙走上來,用手巾給他擦汗,同時扶着他坐下,還一邊抱怨道:“老爺,就算軍情緊急,您也不至於忙成這樣。昨天晚上快到子時才睡,可今兒一早寅時初就起牀又忙碌起來。您一天只睡了兩個時辰,即使算上中午抽空休息的那點兒時間,也不到兩個半時辰,這怎麼成!長此以往,老爺您的身子怎麼受得住!”
“不這樣不成啊!”這人嘆息道:“吳傑帶兵去了伊吾,肅王殿下現下也不在城裡,這些事情我不做,就沒人能做了。”
“那也不至於忙成這個樣子。”
“救兵如救火,帖木兒提前動兵,打亂了整個安排,爲了在敵軍打到伊吾城下前儘可能多的將軍隊送進城內,也只能這樣了。等殿下回來將一些事情交給殿下,我就能輕省些了。”
這人就是被任命爲陝西都司都指揮使的現任魏國公徐暉祖。在過完年後,陝西上上下下就投入到對撒馬爾罕國之戰的準備中了。依照制定的計劃,整個陝西都司、陝西行都司的二十七個衛五個千戶所、十五萬五千人馬,抽調其中十萬人馬去伊吾。
但具體抽調那幾個衛所,卻是由徐暉祖與陝西行都司都指揮使吳傑,以及封在甘州的肅王朱柍一起決定。所以在將前期準備工作做好後,徐暉祖就於四月上旬離開西安,前往甘州商議此事。本來依照大明的制度,不同都司的都指揮使不能擅自離開駐地,更不能互相交接,但西北因爲一直在籌備對帖木兒之戰,所以允熥特意下過旨,暫且允許他們離開駐地甚至協助處置對方駐地的事情。
徐暉祖來到甘州後卻得知肅王朱柍不在。原來就在前幾天,有一個西番人部族投靠大明,但駐守在附近衛所將領與這西番人部族有仇,反對大明接受投靠。
朱柍與吳傑經過商議,認爲現在即將打仗,人當然越多越好,所以決定以這個部族答應派兵去西北打仗爲前提接納它。爲了事情順利,朱柍親自出馬去安撫這個將領。
卻不想就在徐暉祖來到甘州的第二天,從北面傳來了急報:撒馬爾罕國提前出兵,已於四月初一攻破阿拉山口,很可能已經打到烏魯木齊城下。請求陝西行都司馬上派兵救援。
看到這封文書,徐暉祖當時就愣住了,吳傑也呆在原地。還是千里迢迢從伊吾趕回來送信的令兵低頭等了等沒聽到有聲音傳來,不得不擡起頭大聲說道:“魏國公爺,安陸侯爺,救兵如救火,還請二位大人早些派兵救援!”
聽到這話,吳傑才反應過來,強做鎮定讓令兵先退下,但等這人退下後面對徐暉祖有些慌張的說道:“徐大哥,這該如何是好?”他雖然打過仗,但從未經歷過這樣的大事,一時間有些慌了手腳。
“馬上傳令,調肅州衛、高臺千戶所自令到之日起馬上出兵,救援伊吾;傳令給罕東左衛、罕東右衛、罕東衛、赤斤衛、安定衛、沙州衛等六個衛的指揮使,讓他們接到命令後也馬上出兵,若是遲了,定不饒過他們!”後這六個衛是收編的西番人和蒙古人組成的,所以分開說。
“還有甘州本地的衛所。馬上調甘州左右前後四衛馳援!”
“至於陝西的其他衛所,也下令讓他們快些。好在今年從過完年後就一直在準備,很快就能出兵。”徐暉祖最後說道。
吳傑一開始聽他說話只是點頭,但在他說完後卻猶豫了片刻道:“其它的也就罷了,調甘州四衛是不是請示一下肅王殿下?”
他當然知道派兵去救援秦王,朱柍絕對不會不準,甚至朱柍若此時在這裡,聽到這文書會馬上下令將自己的五個護衛全部派往伊吾。但臣子就是臣子,他替朱柍下決定相當於逾越。
“哪有這功夫!”徐暉祖知道他在想什麼,提醒道:“甘州諸衛是陝西行都司最精銳的衛所,只有它們到了伊吾才能確保守住伊吾城!”
“若是因爲耽誤了這點兒時間使得在帖木兒兵臨城下之前衛所未能入城,致使伊吾城被攻陷,秦王殿下被生擒或自……,你想想會有什麼罪名!”
吳傑馬上被這話嚇壞了。真要是因爲自己的耽誤導致如此嚴重的後果,他被以‘怠慢軍機’之罪處死都有可能。皇上和整個大明軍方的氣總要發泄出來。
隨即他們將知事叫來,以肅王朱柍的名義調動甘州四衛,以吳傑或徐暉祖的名義調動其它衛所。
吳傑還不放心,爲了穩妥親自帶着四衛出發,只留徐暉祖一人在甘州處置安排其它事項。
他靠着與侍衛說了幾句話,覺得精神頭好些了,就又坐起來處置剩下的事情。
正安排着,忽然從外面傳來通傳聲:“肅王殿下到!”他趕忙放下手頭的事情出門迎接。
才走了沒兩步,還沒到門口,一個二十多歲、身穿親王常服的人已經掀開門簾走了進來,見到徐暉祖也等不及行禮就問:“可已派兵去伊吾救援了?”
“前日已經派出甘州左右前後四衛急行西北,由吳傑親自領兵。也已傳令給肅州等衛,讓他們迅速救援。”
“臣還要向殿下請罪。臣與吳傑擅自動用殿下的護衛,請殿下責罰。”徐暉祖回答。
“你們做的很好,哪裡有罪過。”朱柍鬆了口氣,馬上說道。
他隨即又擔心地說:“可即使動用兩個都司的所有衛所,也不過十五萬人,伊吾當地的兵馬最多不過五萬,而帖木兒此來少說有三四十萬人,如何能夠抵擋;若是伊吾被圍,如何能夠解圍?”
“此事,只能指望京城了。”徐暉祖轉過頭看向東南面,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