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雲深又很快反應過來，低頭輕笑，帶着自嘲。
他只恨自己錯信了他。
“你是如何僞造的君上玉印？”
錦書的內容或許有假，可那上面蓋着的印卻是真的，這倒是他可以確信的。
“玉印嘛！君後聰明無雙，自然是輕而易舉。”
“是你們合……謀，害了……我南潯。”
原來都是他們的奸計，南潯也是毀在他們二人手中，她錯怪了宮雲深。
“那晚的人是你。”
這句話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那日大家走後，他獨自留在殿中，發現了何修能的隨身令牌。
當時他以爲只是何修能不慎遺落，如今看來是匆忙之間掉落的。
也怪不得當日雲中天夫婦纔出事，他就帶着牧鴻朗前來，原來是早有圖謀。
“沒錯，就是我，就是我殺了這南潯的君上、君後，本來是想嫁禍給你，可是，沒想到被那個婆娘壞了我的好事。”
“君上、君後與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要殺他們？”
“是你殺了我父王母后？”
她雙手緊握，眼中逐漸被恨意湮滅，似要將他剝皮拆骨。
何修能並不爲她的恨意恐懼，“別、別拿那眼神看我，這事是君後讓臣辦的，臣也是難以推脫啊！”
他願意與杜涵薇合作，不過是她承諾過，一定讓宮雲深死。
他也不在乎杜涵薇將來如何，現在抖出她，他也絲毫不在乎。
“又是她……她爲什麼一定要與我過不去？”
“所以她給我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讓你死。”
說罷，他舉起他的劍，並讓鋒芒從劍鞘中釋放，直指雲意晚。
“你大可試試。”
宮雲深現身上雖有傷，但他即使拼上自己的一條命，也絕對不會讓雲意晚有絲毫損傷。
況且，何修能是雲意晚的殺親仇人，他也不會放過他。
“大言不慚，你一個將死之人，還以爲能敵得過我嗎？”
話音剛落，他的劍就迅速向宮雲深刺去。
宮雲深撿起地上的匕首，將雲意晚推至一旁，就開始與何修能對戰。
宮雲深武藝高強，自是強過何修能許多，可他終究是身中奇毒，不過幾招就敗下陣來。
何修能趁勢追擊，一連在他身上劃了幾刀。
“宮雲深你放棄吧！此刻，毒已經侵入了你的心脈，如果你不投降，就會馬上毒發而死，你向我投降，我興許會讓你死得慢一點。”
“癡人做夢，何修能你一手造下北蒼與南潯的殺業，你若不死，死去的人便得不到安息。”
他是不會放過何修能的，即使代價是他這條命，他也會堅持到最後一滴血，爲雲意晚討一個公道。
可雲意晚不需他如此，“將軍哥哥別打了，你的傷……”
“公主，離開這裡，別回來了。”
他知道自己可能難逃一死，既然如此，爲什麼不能用他的死換她一世平安呢？
“不，我不走。”
是她傷了他，她又怎麼能棄他於不顧呢？
大不了，陪他一起死，反正她也沒了活着的奢望了。
“走？你們今天一個也走不了。”
邊說，他邊將劍快速朝他們刺去。
宮雲深見劍離他們越來越近，不想雲意晚有危險，忙將她推開。
他一把握住何修能的劍，而他自己則被逼着往後退。
劍身的鋒利劃破了他掌上的肌膚，大量的血流出，沾染了劍身，再與塵埃融和。
宮雲深退無可退，何修能一步步逼近，劍已經離他的咽喉只有半指之遙。
雲意晚被宮雲深推到在地，掌心被劃出幾道血痕，可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而是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慢慢移到何修能身後。
何修能因全心致宮雲深於死地，故而沒有注意到雲意晚的動作。
雲意晚雙手緊握石塊，屏住氣息，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擊向何修能的後腦。
劍已經劃傷了宮雲深的頸間，可因雲意晚的動作，他的力被迫偏移。
宮雲深見此機會，一個旋身，將匕首狠狠地插入他的心臟，在保證匕首全部沒入他的身體，他纔敢放手。
“你……”
何修能看着胸前的匕首，眼裡充滿了不甘。
直到他完全倒下，不甘也沒有消滅，隨他一同走向滅亡。
雲意晚看到何修能就這樣死了，也鬆了一口氣，至少她父王母后的仇得報了。
宮雲深看到他完全倒下，緊繃的心絃也徹底鬆了。
隨後，就是一口壓抑已久的血。
鮮紅的血染紅了他身前的土地，枯黃的落葉亦是被血包裹。
他的力量已經一點一點消散，甚至連支撐自己站着的力氣都沒有，徹底倒在了地上。
“將軍哥哥……”
雲意晚看宮雲深倒下，她慌了，甚至比知道南潯出事時更慌。
她將他扶起，就靠在她的身上。
“將軍哥哥，你等……等，我，我帶你去找醫官，醫官、醫官會救你的。”
淚水糊了她的眼，他的血亂了她的心，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夾雜着顫抖。
她想將他扶起，可他卻制止她。
“來不及了，毒已侵入心脈，已是藥石無靈了。”
他自己常年遊走於生死邊緣，是生是死？他分得清。
“不是的，還沒有到最後一刻，還有希望的。”
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中毒時的場景，眼中頓時被希望充斥。
“對，吸毒，只要把毒都吸出來就好了。”
說着，她就要解宮雲深的衣裳，
宮雲深按住她的手，他自知沒了生路，又如何忍心再連累她呢？
“傷了心脈，又怎是說能救就能活的呢？原以爲你已經完全成長了，沒想到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丫頭啊！”
他笑了，還是那樣溫柔，和她記憶的人完全一樣，一直沒有變。
“將軍哥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笑，我……”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知道她不能再失去宮雲深了。
“我已經沒有了父王、母后、夕舞姐姐，我不想你也不在了。”
淚如潑雨，絲毫沒有停歇之勢，悲寂環繞在她的身邊，再不見她曾經的天真爛漫。
宮雲深提起手，爲她拭淚。
“別傷心，生離死別是人之常情，我的公主這麼好，一定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陪在你身邊。”
“不……我不要，我只要你們，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是她害了他，若不是她傷了他，他是不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公主，別怕，只要你想，我會一直在你身邊，可是，以後你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我……”
話還沒有說完，他的血又從他的嘴角流出，弄髒了他的下顎以及潔白的衣袍。
“君後臨終前，叮囑我……若有機會就帶你離開皇城，如、如今看來是沒、沒有機會了，咳咳……”
雲意晚拼命地搖頭，連嘴角都在顫抖。
爲什麼受傷的人不是她？爲什麼一定要看着身邊的人一個個地離開自己？爲什麼？
不過，好似也無所謂了，重要的人已經都不在了，那她還留在這世間幹什麼？
她的心已經再激不起波瀾了。
既然她母后說，讓她跟着他走，那她就陪着他一起走吧！
“公主，你逃吧！你本該是翱翔的燕，不該被困於方寸之地，皇城不適合你。”
他既然不能帶她走，那就由她自己闖吧！
只有她自己選擇的，纔是最適合她的，即使是他也不能干涉。
“好……我聽你的。”
她早就不想待在那裡了，既然母后都希望她能離開那裡，她以後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過活了，她想跟宮雲深一起走。
宮雲深笑了，帶着滿意，笑了，“真乖……”
他的手想摸一摸她的臉頰，想記住她的模樣。
這樣，即使是下輩子，他都能找到她，繼續愛她。
這輩子，他們之間的身份註定了，他們有緣無份，既如此，那便來生續緣吧！
可手還未碰觸到她，便徹底地失去了力量。
他閉上了那雙充滿溫柔的眼，可嘴角的笑還保留着，他要她永遠記得，他最好的樣子。
雲意晚將他落下的手接住，將臉靠近他的掌心，緊緊地貼着。
即使他的掌心已經失去溫度，可她還是感受到了溫暖。
他是這世間給予她溫暖的最後一個人，他走了，她的心也死了。
她和他緊緊依偎着，伴隨着周圍的清風，顯得格外悲寂。
“將軍哥哥，等等我，母后說了，讓我和你一起走，你別丟下我。”
她撿起何修能掉下來的劍，上面還沾染着宮雲深的血。
抱着必死的決心，她剛想用力，就聽到從不遠處傳來聲音。
“找仔細點，君上說了，找不到雲妃娘娘，就讓大家夥兒提頭去見。”
雲意晚頓住了，看了一眼宮雲深，她將他輕輕放下，就離開了這裡。
就讓她死前，再爲死去的人，做些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