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峰璃正死了, 明明是個有着不輸於年輕人的健壯身體的老頭,卻以一種很可笑的方式被一顆從背後極近的距離射出的子彈殺死在自己的教會之中,毫無反抗之力, 不, 應該說是毫無覺察纔對。因爲從他那張已經凝固的還帶着驚訝與困惑的表情來看, 的確是毫無防備的。
站在低着頭半跪在父親身邊神色難辨的言峰綺禮身後, 聞人白忽然彎下腰伸右手遮住了他的眼睛。言峰綺禮的睫毛並不算長也不是很濃密, 甚至還有一些硬度,紮在手心裡有些毛刺刺的感覺:“你現在在想些什麼呢,綺禮。”
“其實父親到死都還堅信其實我是一個像他所期望的那樣的聖人。”沉默了好一會兒, 言峰綺禮這樣答道,“但是現在, 我不確定——他死去了, 我也沒有任何悲傷或者難過的情緒, 在我救了我的敵人間桐雁夜的時候,就已經背叛了他, 我甚至還爲此感到高興,這樣的我……其實他不知道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我能感覺的到,綺禮內心深處的失落,你的感情只是被壓抑的太久以至於忘記了而已。”聞人白維持着有些彆扭的姿勢湊近言峰綺禮的耳朵,聲音裡帶着些許催眠的意味, “所以現在的你還是隻是無法分辨罷了, 畢竟, 家人永遠是最重要的存在啊。”
推開那隻蓋在眼睛上的形狀優美溫度卻低於常人的手, 言峰綺禮站了起來, 審視的看了聞人白那張看似值得信任的臉:“也許你說的是對的,但是我還需要好好想想,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我還需要處理一下父親留給我的一些東西。”他指了指言峰璃正掩在手下此刻卻露出來的關於英靈咒印繼承的血字信息,然後帶着父親的屍體走進後面的房間去了。
“嘖嘖,都到這種地步了還在給他錯誤的引導麼,說到底你還真是個比我要更惡劣自私的傢伙啊。”突兀出現的吉爾伽美什端着隨身攜帶的紅酒,斜靠在一根柱子上,“照我看那傢伙根本只是在遺憾沒能親手幹掉自己的父親打碎他對自己的認知吧,這麼說來毫不知情的確是那個老傢伙的救贖呢。”
“容我提醒,按照年齡計算,你纔是被歸類爲老傢伙的那一個,金光燦燦的吉爾伽美什先生。”聞人白轉頭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出現在柱子後面隨時端着一杯紅酒喝的英雄王,然後佔據了一張長椅懶洋洋的靠在上面,“更何況我又沒有說假話,家人的確是最重要的存在,唔,也許我表達的不是很清楚,更準確的說是那些被自己全心全意去愛着的人吧。”
“全心全意的愛?真是可笑而又無聊的東西。”吉爾伽美什嗤笑一聲,他嘲諷的看向聞人白,“感情是最脆弱的東西,而你口中的愛,更是虛假的不堪一擊。”
“太狹隘了,親情,友情,都包括在其中啊。”聞人白搖搖頭,“說起來你也應該有一個吧,那個叫恩奇都的人,你敢不承認麼。”
黃金打造的鎖鏈迅速的在教堂之中張開交錯形成一張大網,將聞人白牢牢地困在其中,甚至其中一條鎖鏈直接擦過了聞人白的臉頰在上面留下了一道傷口。猩紅色的眼睛中充滿了殺意,如同一頭狂怒的雄獅隨時準備將挑釁了他的傢伙撕碎。
“誰准許你提及吾的摯友的名字,雜種!”
“嘖嘖,這就是那個捕獲了天之牛的鎖鏈吧,無論是硬度還是其中包含的規則都還算不錯呢,可惜對我而言也只是一條稍微牢固一點的鎖鏈罷了。”聞人白伸出手指在鎖鏈上敲了敲,一臉毫不在意的表情就好像這鎖鏈真的對他起不到什麼作用一樣,“被託付了信念與願望,然後獨自一人坐在王座之上,說到底——好吧,我閉嘴。”猛然偏了一下腦袋,躲過了吉爾伽美什揮向他的那把蘊含着可怕力量的劍,聞人白擡手在嘴上劃了一下做了一個拉上拉鍊的動作。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想你也應該很清楚的。”吉爾伽美什盯着聞人白說道。
“那麼也請你不要覬覦我的Master,目前我還沒有換一個的想法,畢竟合心意的人選幾乎沒有,我也不太想他過早地壞掉。”
“就像一條守着自己的骨頭的狗一樣不依不饒。”重新平靜下來將鎖鏈收回的吉爾伽美什又從自己的隨身王財寶庫中摸出來一杯紅酒喝了一口,紅色的眼睛意味深長的看着聞人白意有所指,“但是你真的只是因爲怕麻煩這種可笑的原因才這樣守着那個傢伙的麼?”
“就好像一張畫着死魚的紙,有人會覺得不舒服,有人會覺得無所謂,也有人會很高興的認爲晚上有魚吃了,這無關善惡,只是天性使然。”聞人白並沒有回答吉爾伽美什的問題,反而開始一本正經的胡扯八道。
“哼,無論你怎樣爲他開脫也無法掩蓋那個男人本性中惡的一面。”
“世間萬物皆有陰陽正反兩面,正是因爲有缺憾,才顯得更真實啊。”
一口喝盡了杯中剩餘的酒漿,吉爾伽美什掃了一眼懶洋洋的躺在長椅上看似睡着了的聞人白,冷笑一聲:“狡猾的傢伙,不過也無所謂,能讓本王感興趣的也不止他一個,不過就這麼隨便放棄也不是本王的性格,所以你給本王記好了,一旦你出現了疏忽,本王可是會毫不客氣的把他收入手中。”隨後他就離開了這裡,去尋找另一個讓他感興趣的存在了。
“麻煩的傢伙終於走了,不過綺禮這麼做的話會不會有作弊的嫌疑呢。”又過了一會兒,聞人白忽然坐了起來,看向佈道臺後面角落出現的男人,他能夠感覺到那澎湃的魔力,無論是質還是量都遠在先前之上,“看起來綺禮似乎有什麼有趣的計劃了呢。”
“確實如此,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去幫我找一個人。”
此時,冬木市的另外一邊某個廢棄的工廠中,坐在輪椅上幾乎動彈不得的肯尼斯面色猙獰的怒視着跪在他面前低頭行禮的迪盧木多:“連一個女人都沒辦法保護好,迪盧木多·奧迪納,你怎麼敢在失去了她的蹤跡之後還出現在我的面前!還是說是你把她給藏了起來,我早該想到的,你這個靠着魔法引誘主君妻子的傢伙,你這個慣犯!”
聽着肯尼斯的指責,迪盧木多放在膝上的手有一瞬間的收緊,但是很快又放鬆了下來,果然還是因爲過往的經歷而得不到信任麼。他的聲音十分的苦澀:“請原諒我的過失,Master,我一定會將索拉烏小姐找回來,但是在此之前,請允許我——”
“我不想聽你的任何理由,去把索拉烏找回來,現在!”
“可是您的安全——”
“快去!”
“是,Master。”
等到迪盧木多離開之後,肯尼斯纔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頹喪的倒在輪椅中,眼中藏着期盼望向某個陰暗的堆放着高高的箱子的方向:“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把迪盧木多支開了,現在你能遵照約定放了索拉烏了麼?”
“似乎你還忘記了一件事。”箱子的後方走出一個臉上帶着些許倦容的穿着風衣的男人,正是衛宮切嗣。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點着吸了一口,“你好像忘記了一件事,阿奇波盧德先生,咒令,你只是支開了他,並沒有消耗掉咒令。”
“難道你要違背魔法的契約麼!”肯尼斯憤怒的抓緊了輪椅的扶手,努力撐起身體,他恨眼前的這個男人,如果不是他,自己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狼狽不堪的境地,“可是咒令並不——”
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肯尼斯的額頭,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衛宮切嗣吐掉口中的煙,讚賞的說道:“很高明的手法,有時現的咒令轉移,差點被你給騙過去了,但也僅僅是差點不是麼。”
“你不能殺我,你簽訂過魔法契約的!”肯尼斯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衛宮切嗣,身體僵硬的坐在輪椅中,他的魔術禮裝對衛宮切嗣的起源彈毫無用處,迪盧木多不在身邊,更何況索拉烏還在對方的手裡,此刻只有他一個人,毫無反抗能力的暴露在那個危險的,從不顧及魔術師尊嚴的敗類的槍下。
“你說的沒錯,‘我’的確不能殺你。”衛宮切嗣可以的加重了聲音,在看到肯尼斯因爲驚恐而變得慘白的臉色之後露出一個毫無溫度的笑容出來,“看來你明白了,那麼消耗掉你的咒令,讓槍兵自殺吧,聖盃需要他的迴歸。”
“你會遭到報應的,衛宮切嗣,你一定會遭報應的。”肯尼斯咬牙切齒的說道。他慢吞吞的撤掉纏在右手上的繃帶,露出皮膚上只剩下兩條的咒令,“如你所願,我命令迪盧木——”
“等一下。”衛宮切嗣忽然制止了肯尼斯的咒令,然後取出了腰間的聯絡器看了一眼,那是一個時下流行卻不怎麼被魔術師所喜愛的傳訊機,他看了一眼上面的數字之後又擡起頭對臉上帶着疑惑的肯尼斯說道,“這次是你的運氣,先讓你的槍兵配合我跟Saber的行動吧,你的學生讓Rider搶走了我的妻子。”
“你是說韋伯?不可能,我很清楚那個小子的性子,他和征服王在一起的時候絕對不是主導者,而且,我不認爲是征服王搶走了艾因茨貝倫的人造人。”儘管他從來都看不上那個異想天開又拿走了原本屬於他的聖遺物的學生,但是他也不會認爲韋伯那個能力去耍手段,“這種計劃絕對不是那小子能想出來的,而且別忘了,召喚Rider的聖遺物原本是屬於我的,你覺得我會沒有仔細瞭解征服王的歷史。”
“如果不是你的學生,你認爲會是誰?”衛宮切嗣淡淡的掃了肯尼思一眼,“收起你的小動作,你覺得那把在我看來如同玩具一樣的□□對我能造成多大的傷害?”
哼,果然被看穿了,肯尼斯也不再掩飾,隨手將原本隱藏在蓋在腿上的毯子下的□□拿出來放在一邊:“遠阪時臣的英靈不聽話,而且他現在基本上沒可能也沒精力策劃這種事情光他的女兒就足夠讓他焦頭爛額了。雖然言峰綺禮的那個不知出處的Assassin有古怪的能力,但是我想他現在應該也沒有精力做這種事,又不是韋伯,你說剩下的那個會是誰,當然了,這也不排除是你故弄玄虛的結果。”
衛宮切嗣直視着肯尼斯的眼睛:“爲什麼你這麼確信言峰綺禮不會參與這件事?我們都知道他那個古怪的Assassin能夠變化自己的樣子,誰能確定他就不會變成征服王的樣子出現呢,或者我也可以認爲是你和你的學生聯手策劃了這件事。”
“你是在侮辱我身爲魔法師的驕傲麼!”肯尼斯怒氣衝衝的瞪着衛宮切嗣,“Assassin的變化形態和神話中的某種生物有關,那個應該就是他的原型,而且教會的那個監督者已經死了,我想要不了多久你們大概就會收到這個消息!”
“等等,你說言峰璃正死了!”衛宮切嗣臉上的表情終於發生了變化,他吃驚的望向肯尼斯,“難道你不知道第八秘跡會內部的繼承製麼,上一代的監督者死了也就意味着新一代的監督者已經產生了,就是言峰綺禮那個肆無忌憚的男人!”
“你說什麼!但是言峰璃正說過他的兒子——”
“哼,那個老頭子自己都沒有看清楚他兒子的本性,你該不會真的相信這世上有所謂的聖人吧,看來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監督者自己作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