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後, 在人們一無所知的時候,船偏離了既定的航道,駛向了那一片令人畏懼的海域, 然而船上指路的指針卻始終指着鬼門, 也就是目的地的正確的方向。原本應當守着指針時刻觀測方向的船員不知何時沉沉睡去, 木屐咚咚的敲着地面靠近的聲音也不能讓他也醒來。
加世睜開眼睛困惑的望着船艙外漆黑的天空, 她覺得自己已經睡了很長的時間, 可是不知爲何天空卻始終沒有亮起來。有些難受的揉了揉昏沉的頭,她起身整理好衣服走出房間,卻發現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此刻都聚集在船上指南針的周圍。
“這是怎麼了, 天還沒亮,你們都不休息的麼?”她好奇的走下了樓梯也圍了過去探頭瞧着指針, “指針不是一直指着正確的方向麼, 爲什麼大家都一臉嚴肅的樣子?”
“已經是第二天了, 只不過天被遮住沒能亮起來罷了。”柳幻殃齊隨口答道,然後鋪開一張描繪比較詳細的海圖, 手中的扇子沿着三個鄰近的島嶼畫出了一個三角形:“看起來我們遇上麻煩,據說從來沒有船隻能夠在進來之後順利出去,這個可怕的三角,沒錯,就是傳聞中吞沒無數船隻, 生活着無數妖怪的龍三角!”
加世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尖叫, 惶恐的將目光投向仍舊低着頭看指針的賣藥郎, 船上唯二的僧侶開始唸經, 原本還在雕刻木頭的陰沉武士表情變得略微興奮起來, 忍不住的摩挲着腰間那把被怨氣纏繞名字叫做九字兼定的刀,躍躍欲試的樣子看上去想要砍上一兩隻妖怪, 而船主則是緊張的咬着指甲大聲的責怪玩忽職守的船員,偶爾還要看上幾眼自己帶着的那些珍惜金魚。
“比起那個,你們難道就不好奇到底是誰讓船偏離航線來到這裡的麼?”聞人白從桌子下邊摸出一塊長方形花紋古怪的石頭放在指針的邊緣來回晃動,饒有興趣的觀察着隨着石頭移動改變方向的指針,“這個是磁石哎,居然還是這麼規整的一大塊,真少見。”
“也就是說,現在讓船改變方向的人此刻還在我們中間!”加世忍不住說道,她左右看着其他人,卻一點端倪也沒能看出來。可是在場的人並沒有理她的心情,因爲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被頭頂上突然傳來的鼓聲吸引了。
菖源困惑的擡起頭:“太鼓?”
柳幻殃齊習慣性的舉起扇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口氣十分得意洋洋的說道:“原來如此,這就是那個,被稱之爲虛空太鼓的妖怪,對人沒有什麼危害啦,真可惜,要是來的是鬼船的話,我的咒術一下子就能全部消滅——啊,怎麼回事!”
突然間羅盤瘋狂地旋轉起來,太鼓聲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無數鎖鏈相互碰撞的脆響。輕柔悲傷的曲調被以人耳無法捕捉的頻率哼唱着。詭異的迷霧包裹着在海中失去了方向而飄蕩的船,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從船上方的天空壓了下來。
“那個就是鬼船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會有這麼大啊。”
“無論是斬殺還是放在江戶當展品,這傢伙看起來還真是合適呢。”毫無緊張感的賣藥郎講了一個不太合時宜的冷笑話,“船的……亡靈麼。”他看着從那個混合的龐然大物中飛出的無數條鳥頭魚骨交錯着將船困在其中這樣低聲說道,然而手中的退魔劍卻毫無反應。
那些嘰嘰喳喳大叫着讓他們加入的傢伙真是吵死了,比起船上的其他普通人,他能聽到的更多,也更加嘈雜。聞人白有點難受的捂住耳朵,面色不善的盯着外面的魚骨,心裡盤算着要不要扔一把火在魚骨上,然後順着骨頭像引線一樣把頭頂上無數沉船與藤壺貝殼混合在一起的傢伙點成一朵煙花。
這個地方水底遍佈礁石與暗流,磁場十分的混亂,再加上由於時代與科技的限制,造船術也十分的不發達,有船進來還能在跑出去的可能基本爲零。於是無數沉船的怨念是這裡變得更加扭曲,再加上這片海的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注視這裡,於是就吸引了大量的妖怪到來,使得這裡變得更加混亂扭曲,如此循環往復才發展到現在這種有進無出,遍佈妖怪的情況。如果還沒有誰來解決這裡的情況的話,想必再過不久,這裡就會徹底的形成一個只有妖怪異域樂園,甚至會不斷地擴大同化周圍海域,直到術士或者神明或者大妖怪什麼的用結界阻攔住。
不過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聞人白漫不經心的想着,頗有興致的觀察着船上其餘人的表現。帶着煞氣的刀與看似堅硬的魚骨碰撞在一起,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武士驚愕的收回刀卻發現幾條溼噠噠的水草纏在上面。年長的僧侶似乎並不關心此刻的處境,只是帶着身邊有些惶恐的年輕僧人念着佛經。反倒是那位儘管是半吊子卻十分喜愛炫耀的修行者出了個主意:“快點到竈臺那裡把燒柴火剩下來的灰拿來,那個能夠抵擋這些亡靈!”
“難道不應該是鹽麼,灰有什麼用啊。”
“想要鹽的話,這海里到處都是鹽。”一直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言峰綺禮忽然插了一句話,然後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呀,你果然是個半吊子啊,這一點用處都沒有。”加世尖叫着躲過一條鎖鏈,忍不住轉頭衝着此刻正安穩的研磨藥粉的賣藥郎,“賣藥的,你快點想想辦法啊,這個半吊子完全就靠不住啊!”
“捆柴火的草繩一般都是怎麼處理的?”聞人白隨手抓起一點灰燼放在手心裡來回揉搓,轉頭問還在那裡瑟瑟發抖的商人。
“那個啊,當然是跟柴火一起燒掉啦,不然還能怎麼處理。”商人理所當人的答道,然而聽到他的答案,半吊子修行者這才明白爲什麼自己的方法一點都不管用了,就像鹽一樣,一旦摻雜了其他的東西,那就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柳幻殃緊緊地捏着手裡的扇子:“可惡啊,要是有光的話就好了,但是那東西實在是太大了,大到將光全部遮掩了。”
這下完了,感受着船漸漸上升的衆人臉上泛起了絕望的神情,他們大概都要葬身在這片鬼蜮之中了。就在這時,賣藥郎的聲音輕飄飄的傳了出來:“光的話可不僅僅只能來自天空,閉上眼睛吧,要是不小心瞎了的話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們吶。”說着,一個小小的圓球從他的手中飛起來,慢慢的飄出船艙飛到靠近鬼船的地方,緊接着,另有一朵橘色的小火苗晃晃悠悠的跟過去飛進了那個小球。
尖利怪異的叫喊聲與爆炸聲混合在一起,陡然間盛放的光芒讓人感到即使閉上眼睛也覺得一瞬間有些刺痛。光之所及,黑暗盡散,不甘的亡靈怨恨的發出吠叫,最終只能在光明之下無所遁形,退回陰冷潮溼的深淵之中。
“總算得救了啊。”
“既然你有這種東西,爲什麼不在一開始就使用啊!”
“調配藥劑總是需要時間的,更何況火藥只有這麼一點,最好這種情況不要再遇到了。”
“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也算是脫離險境了啊。”
“是啊是啊。”
聽着衆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與劫後餘生的慶幸,聞人白毫不客氣的對他們兜頭潑了一瓢涼水:“雖然我們暫時擺脫了鬼船的威脅。”他這樣說道,然後加重了‘暫時’這個詞語的讀音,繼續說道,“但是你們該不會是忘了此刻我們的船仍舊飄蕩在這片號稱有進無出的海域上吧,順便一提,賣藥的手裡的確是沒有火藥了,簡單來說就是下次再出現這樣的狀況我們就沒有相同的辦法抵禦了呦。”
“你的意思是鬼船並沒有被消滅,只是被擊退了而已嗎?”船主緊張的咬起了自己的手指,“怎麼辦,怎麼辦,如果不能離開這裡的話……可惡,我可是把全部身家都投注到這趟船上了啊。”
加世忽然瞪起眼睛怒氣衝衝的向着聞人白喊道:“說什麼風涼話啊,這樣一來你不是也逃不掉了麼……不對,從船出現問題的時候開始,你和身邊的那個人就一直是這麼一副表情,難道說你們知道什麼還是說就是你們把船引到這裡來的!”隨後她又不滿的對躺在那裡說出“如此兇惡的表情小心嫁不出去”這樣話語的賣藥郎抱怨道,“我承認雖然您很厲害,但總是如此裝模做樣的話可是不會找女孩子的喜歡的!”
“是是。”賣藥郎漫不經心的答道,目光始終落在藥箱打開的抽屜上立着的天平上,低着頭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麼。
加世盯着賣藥郎的側臉:“說起來,妖怪和物怪到底有什麼區別?我怎麼覺得它們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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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彰顯一下自己的修行者也參與進了他們的話題,並且放出無論是何種妖怪都無法逃脫他的咒術這種言論,然後在聽到甲板上的動靜之後一邊抱怨着那兩個毫無建樹的和尚一邊也走了上去。
明亮的詭異的鬼火在這片妖怪之海上漂浮着,錚錚的琴聲由遠及近,一座雕刻着華美花紋的拱橋從遠處的霧氣中延伸出來架在甲板上。緊接着,一條右眼面朝衆人穿着同樣華麗衣衫懷中抱着三味線的鹹魚從橋的另一頭飄了過來。
“哦豁,好大一條鹹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