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可真是個奇妙的地方, 聞人白站在城外的山坡上俯瞰不遠處仿照隔海大唐長安與洛陽的規劃而建造的平安京這樣感嘆着。
帶着祈願與祝福而被命名爲平安的城池上空,卻被大量徘徊的憎恨、不詳、怨靈與妖魔而形成的黑雲所籠罩。帶着淒涼的笛聲在山坡上飄蕩着傳向遠方,隱隱與遠處普通人無法見到也無法聽到的黑雲發出的嘶嚎相應和, 顯得越發詭異起來。
放下了手中的笛子, 源博雅望着火燒雲染紅的天空顯得有些焦躁起來:“晴明, 這樣做真的行麼?天都快要黑了, 你要等的那個人到底還不會來啊。”
“繼續吹吧, 假若她能夠聽到,就一定會出現的。”安倍晴明睜開眼睛站起身撣了撣狩衣上的灰塵,走到聞人白的身邊, “這樣的場景無論看幾次都還是覺得很有趣啊。”
“的確很有趣,所以我才覺得這裡是個奇妙的地方。”聞人白忽然轉頭看向旁邊的小樹林, “看起來你們要等的人已經到了。”
話音未落, 一個披着白紗的黑衣女子從樹林中慢慢的走了出來。她的臉上帶着恬靜平和的微笑, 容貌算不得十分豔麗卻自有一種氣度,讓人從心底覺得她是個很美的女子而非空有容貌的花瓶。
女子徑自走到源博雅的面前向他行了禮, 稱讚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如此美妙的樂曲了,您的笛聲真的非常的好啊。”然後她纔看向聞人白,“前不久聽說琥珀主駕臨,今日得見青音倍感榮幸,六十年前的琥珀祭實在是讓人印象深刻。”
“你是——啊, 想起來了, 以前倒是聽說過, 有個奇怪的人類女子也參與了那個無聊的祭典, 看起來你吃了不該吃的東西, 需要幫忙麼?”聞人白一眼就看出了來人曾經吃過人魚肉,那種號稱只要吃一口可以長生不死的生物。
這功能都快趕上唐僧了好麼, 聞人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人家十世大德高僧才修來的金身佛血吃一口也才能活一千多年還得冒着被滿天仙佛外帶一隻戰鬥力逆天的猴兒追殺的風險,最後吃不着還落的一身腥。人魚肉真有這功能的話,四大洲那些有後臺沒後臺的妖怪們都要統統哭暈在長安城的茅房裡了好麼。
說真的,和島的人魚肉吃了確實能夠活很久,但撐死了也就八百年,而且這也不是沒有代價的,具體是啥他不太清楚,聽說是個挺厲害的詛咒,而且還特挑人,一個吃不好就直接變成怪物掛掉了,不然也不會有吃了人魚肉活了五百年還拼命尋找人魚的涌太了。等下,涌太這是個時期的人麼?聞人白有些不太確定的摸摸下巴,但很快又把這個念頭拋到了腦後,這跟他完全沒有關係啊。
這的確跟聞人白沒什麼關係,事實上他之所以來平安只是因爲他窩在山頭上花了幾百年用無比蹩腳的術數——他對這個真的不怎麼擅長——推算出了他要找的東西大概就在平安時代的平安,具體是誰帶着的就不太清楚了。不是沒有想過利用碎片之間彼此的吸引找到它的下落,然而這一次的情況比上次還要更加的糟糕。好歹上一次他還能憑藉着時隱時現的聯繫追蹤,而這一次就好像不知被誰用手段刻意掩蓋過一樣,他只能撿起自己不曾認真學習過的推算術數一點一點的去推算尋找碎片的大致範圍,再詳細的就沒辦法做到了。
反正他時間多的是,不然也不會從古墳時代中期硬是等到了現在還順手佔了一個山頭成了什麼所謂的琥珀主。想想那些年讓他撞得鼻青臉腫的九州結界簡直不能更心塞,他想靜靜也想緩緩——別問他靜靜和緩緩是誰,再問就揍人啦!
更何況根據之前的經驗東西左右不會離那些總能惹出麻煩又能順利解決的小傢伙們太遠的。只要盯着他們還愁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麼,想到這裡,聞人白的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坑已經挖好,歡迎各位前來跳坑,管跳不管埋,包君滿意。
正想回絕聞人白的提議的青音擡起頭注意到聞人白的神色變來變去最終定格在滿意且帶着一點小得意的表情上時就沒有再說什麼了,曾經從關係比較好的一些小妖怪那裡聽來的傳聞看起來是真的呢,這位琥珀主大人比較喜怒無常又行爲古怪,這個時候跟他說什麼恐怕他都聽不進去了。所以她的眼神很快落到了源博雅的身上,正是這個人剛剛吹奏的樂曲纔將她呼喚了出來。更何況昨夜她又看到兩顆星星合二爲一,看來平安新的守護者已經出現,她的任務也就快要結束了。
“很久沒有聽到如此美麗的音樂了,真是非常感謝,關於二位的要求,青音會竭盡所能。”
是夜,天皇的宮殿某處房間燃起了燭火,一個樣貌奇特醜陋的孩子躺在被子上不安的伸展着自己的四肢。周圍的侍者與源博雅眼含期待的看着正坐在孩子身邊以及躺在孩子身邊的美麗女子。
“哎呀,這還真是一個麻煩的咒呢,想要去除就要先轉移纔可以,不然親王可是沒有辦法承受的。”安倍晴明先是取出筆在孩子的身上畫下奇怪的紋路,然後雙手結出自創的桔梗印口中唸唸有詞。很快,大量的黑氣從孩子的四肢慢慢的聚集到胸口,並且順着他的指揮從孩子的嘴裡移出飄向一邊的青音。隨着黑氣的慢慢褪去,孩子身上起伏醜陋的皮膚也慢慢地恢復成了原本應有的狀態。
正當所有人都要爲此舒一口氣的時候,那些黑氣就好像活了一樣並不樂意被安倍晴明從這個幼小的軀殼中離去,反而大有要爬回去的感覺。此時也唯有正在操縱驅逐那些黑氣的安倍晴明以及無聊的坐在一邊看熱鬧的聞人白才知道,這正是下咒者正在操縱這些咒術並試圖與安倍晴明一較高下,說不定那個傢伙的式神正在附近偷窺着這一切。
安倍晴明並不慌張,反而胸有成竹的從狩衣的袖子裡掏出一把檜扇在孩子身體的上方扇了幾下。雖然這樣的舉動看上去簡直太簡單了,但實際上其中的兇險也只有精通這一切的人才清楚,陰陽術之間的較量稍有不少便會被反噬。
看的有些無聊的聞人白轉了轉眼睛,悄悄地站起來走到了屋外,反正這會兒也沒人注意他,不如就去找找那個下咒人的式神好了。雖說想是這麼想,但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一出門就看見了那隻留着非主流頭型的烏鴉,雖說沒常識的人不會聯想到,但是作爲一隻並不吉利的鳥就這麼大喇喇的出現在宮殿外真的合適麼。
然而還沒等聞人白對那隻鳥做些什麼,那隻鳥就已經先展開翅膀飛走了。跑的倒是挺快,聞人白不高興的撇撇嘴,卻沒有再出手攔截那隻鳥,反正跟他只是個來看熱鬧的,跟他也沒什麼關係。
在觀看完源博雅拔刀砍詛咒具象怪物的餘興節目的第二天,聞人白看了看纏在身上的繩子以及腳底下一大片的碎石地決定收回這句話,那邊那個叫什麼佐藤的陰陽頭他記住了!這麼想着,聞人白的衝着那個一身姨媽紅的陰陽師露出一個陰測且不懷好意的笑容。
“你這妖物還不快跪下認罪!”站在臺階上的左大臣就像是有什麼依仗指着聞人白大聲喝道,“這裡可是皇宮,還有佐藤陰陽頭在此,容不得你放肆!”
“放肆的人是你!你知道站在這裡的人是誰麼,竟然這樣對他無禮!”安倍晴明忽然站了起來,身上的繩索也隨之脫落,他大聲的斥責站在上方的左大臣,“我身邊的這位大人,可是從上古時代起就已經存在的大能啊。”
安倍晴明說的又快又急,看起來像是完全不給別人插話的機會,但聞人白卻很清楚他只不過是想從自己手裡保住對方的小命罷了。反正他也沒這個想法,也樂得看對方承安倍晴明一個情,於是衝着對方擰出了一個不怎麼和藹的笑容,滿意的看到左大臣原本就青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結束了這場無聊的鬧劇,聞人白在平安城寬闊的主幹道上隨意的遊蕩着看風景,也順便看看那些潛伏在這座城裡的小妖怪們是如何生活的。當他路過一個巷口時,餘光注意到一個熟悉的黑色的高大身影在巷子深處一閃而過,便忍不住擡腳走了進去想一探究竟。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這條巷子另一端並沒有出口,而這裡也是空無一人,可那種熟悉感卻讓停下來的聞人白忍不住皺起了眉。就好像某個和他有聯繫的人此刻正站在他的對面,可他摸不着也看不見,而那種聯繫也時有時無如同被什麼東西所阻隔一樣,讓他無從找起。
哎呀哎呀,這可真是太有趣了,那麼到底會是什麼呢?想到這裡,聞人白忍不住彎起了嘴角,隨意的揮了揮手,平安可真是個有趣的地方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