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打着傘的女子站在一間旅館前小心的撫摸着自己的肚子,用紅色絲線系在手腕上的穿着紅肚兜的草編小娃娃隨着她的動作來回的搖晃。她有些緊張的回頭看看身後空無一人的街道,深吸一口氣走進旅館的大門, 希望能夠得到一個可以休息的房間, 然而卻被守在櫃檯後的男人以客滿爲由拒絕了。
“外面那麼大的雨, 我還能去哪裡呀?”摘下頭巾的女子露出一張漂亮的臉, 有些爲難的摸了摸小腹, 用紅色絲線系在手腕上草編的小娃娃隨着她的動作晃了晃,“我倒是無所謂,可是我的孩子——”
“哎?孩子!”原本被女人的臉吸引的男人一臉驚訝的看着將視線下移, 隨後就看到了女人高高鼓起的肚子,看上去有好幾個月的樣子了, 可是這樣一來他就更不能讓女人留下來了, “真的不行啊, 你還是去找別家旅館吧。”
眼看着自己要被推出旅館,女人忽然蹲下來大聲的哭喊起來:“求求你們了, 讓我住下來吧,否則的話明天早上你們就會在門外發現我和孩子的屍體,這對你們來說也一定很麻煩吧。”
男人爲難的抓抓亂蓬蓬的頭髮:“喂喂,你這個女人——”
“哎呀哎呀,現在的女子啊, 懷着孕就一個人獨自外出, 該不會是被情郎給騙了吧。”聽到動靜的老闆娘從後面轉出來倚在櫃檯上, 那是個年紀很大的老婦人, 她用手裡的菸斗隨意的敲了敲桌面, “說什麼一定會娶你回去,約定好一起私奔之類的, 那隻不過是在牀上騙那些抱着美好幻想的傻丫頭的。”時間給這位老婦人帶來的不僅僅是皮膚上的皺紋與白髮,還包括了很多的閱歷以及一雙毒辣的眼睛。
老婦人很自然的就看出了女子的出身,再加上她的衣着以及那樣慌張的神態,雖說不一定能百分百說準,但也猜的差不多了。她刻薄的笑了起來,露出一嘴因爲抽菸而泛黃的而牙齒:“要我說啊,你還是乾脆一點放棄這個孩子吧,這樣大家也都樂得輕鬆不是麼。”
“不,不會的,少爺他是不會騙我的。”女子搖搖頭,表情有一瞬間的猶豫,但是很快又重新變得堅定起來,“就算,就算他騙了我,但也給我留下了這個孩子,我想將這個孩子生下來養大成人。”
“哼,天真而又愚蠢的女人,希望你不會後悔——”老闆娘冷哼一聲,“不過如果你執意要在這裡留下的話,我這裡倒是還有一件空房,雖然一直沒人住,但好歹也還算是乾淨,跟我來吧。”說着她便率先走在前面,領着女子沿着狹窄陡峭的樓梯朝着樓上走去。
也許是因爲木質的樓梯長時間使用卻沒能得到很好的維護的緣故,走在上面總會發出一些尖銳的聲音,但這並不能掩蓋走廊盡頭傳來的孩子的吵鬧聲與跑動聲。也許是因爲自己很快也要當了母親的緣故,女子的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您這裡的小孩子真是活潑呢。”
“孩子?我這裡可沒有孩子,就算是住在這裡的客人也不會有人帶孩子來。”老婦人的腳步停了停,又繼續朝上走,“你大概是聽錯了吧。”
可是明明有小孩子的笑聲啊,還是因爲自己連日來的奔波太過疲累真的聽錯了呢。女子有些疑惑,下意識的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卻瞥見一個的小孩身影一閃而過,消失在了某扇門前。她張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老闆娘已經走到前面去了,只得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心裡卻是打定主意安定之後休息一下就去那個房間拜訪一下。
聞人白懶洋洋的趴在客房低矮的案几上歪着頭看窗外幾乎連成了線的大雨,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一個黃色的不倒翁。大抵是因爲這場雨的緣故,街道上空無一人,就連妖怪都看不到幾個,畢竟除了少數和雨或水有關的妖怪以外,大多數還是並不怎麼喜歡雨天的,要知道皮毛沾溼之後打理起來也是很麻煩的。
不過比起這些,讓他糾結的反而是保持着端正姿勢坐在一邊看書的言峰綺禮——用了點手段確認他們之間的聯繫之後卻發現自己突然多了個婚約者的感覺實在是微妙啊。
“有東西進來了,但是我看不到。”言峰綺禮忽然放下手裡的書,若有所思的看着緊閉的房門。儘管他在魔術方面是個後進者,但基礎知識也是相當紮實的,更何況他的老師還是御三家之一的遠阪家主遠阪時臣,設個防禦性的魔法結界自然不在話下,因此結界有什麼動靜他也是一清二楚。
聞人白擡擡眼皮掃了一眼正不高興的瞪着他卻不敢有所動作的穿着肚兜的小妖怪,依舊有一下沒一下的戳着不倒翁:“綺禮知道座敷童子麼?”
“座敷童子?就是據說喜歡和小孩子一起玩還能帶來好運的那種小妖怪?”言峰綺禮放下手中的書,有些驚訝的看着被聞人白來回戳着玩的玩偶,“這不是之前放在櫃檯上的幾個不倒翁中的一個麼,你什麼時候拿過來的?”
“唔,進來的小傢伙就是類似那樣的存在吧,只不過它們可帶不來喜樂平安吶,畢竟是纏繞着怨氣與淚水的悲哀的靈魂凝聚而成的妖怪啊。”聞人白忽然站起來舉高手中的不倒翁笑得一臉欠揍的低頭看着下方,“想要就自己過來拿,有本事跳起來打我膝蓋,打不着又不服的話就給我憋着。”
“你在……和那個小妖怪說話?”言峰綺禮順着聞人白的視線向下看,然而那裡卻空無一物,集中注意力的話也只能隱約感覺到有東西存在,“妖怪是一種怎樣的存在?”
“哎?突然問我這個,真叫人不好回答啊。”聞人白露出一個有些困擾的表情,隨手把那個不倒翁放回桌子上,靠近言峰崎禮伸手撫了一下對方的眼睛,“比起我給你的答案,不如你自己親眼看一下吧。”
微涼的手動作迅速的掠過眼睛的同時將一些更加冰冷的東西塗抹在了上面,突如其來的刺激讓他有些不自在的僵直了身體,那隻手帶來的短暫的黑暗過後,眼前的景象似乎變得更加的清晰了,他甚至覺得自己能夠看清空氣中每一粒微小的塵埃。
“喂喂,往哪看呢,低頭低頭,那個小傢伙在下面呢。”順着聲音的指引,言峰崎禮低下頭,然後看到了一個身上有着稀疏毛髮嘴巴很大還穿着肚兜的黃色小傢伙。此刻那個小傢伙動作迅速的抱走放在桌子上的不倒翁所在角落裡警惕的盯着聞人白,生怕那個可怕的大傢伙一時興起又把自己的東西搶走了。
聞人白有點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真的只是因爲太無聊了才把那個不倒翁拿來戳着玩,又不是不換回去了,搞得好像他是什麼欺負小孩子的惡棍一樣。
“這就是妖怪?看起來和那個陰陽師驅使的使魔沒什麼不同。”
“還是有點差別的吧,畢竟那種算是家養的,這個是野生的,不小心招惹到會遇到危險的。”
“那麼你呢,是家養的還是野生的?”說到家養野生這個問題,言峰崎禮忽然想起來那個神秘的店主拿出來讓他簽訂的能夠讓他獲得自己最心儀的寵物契約,是不是等那個契約徹底完成之後,眼前這個男人也會變成自己養的呢?可他卻並不想把這件事告訴對方,只要想到當聞人白知道這件事之後會露出的種種無法預測的表情,心底就會產生不可抑制的愉快。
“你是在找揍麼,綺禮,別把我和那些小傢伙相提並論。”聞人白似乎並不怎麼生氣,反而是微微側頭做了一個傾聽的姿勢,然後向言峰綺禮發出邀請,“聽到那些奔跑的腳步聲了麼,似乎發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綺禮要一起去看麼?”
他們來了,空白的長方形紙片被灑出,奇異的是並沒有隨便的散開,反而是整齊的排列在木質框架的紙門上,並憑空出現眼睛一樣的墨線。當有什麼人眼無法看到的東西靠近時那些線條就會在一瞬間變成紅色勾畫的符文鋪滿整張紙然後將那些人眼所看不到的無形之物拒之門外。
然而這一次似乎出了一些意外,儘管符紙變成紅色,卻並沒能攔住走進來的那兩人。賣藥郎有點驚訝的看着來人:“哦呀,意料之外的客人,真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裡看到您,約定之物我並沒有戴在身上,而是放在其他地方了,還請您見諒。”
“那就暫時先放在你那裡吧,反正那東西最後總會回到我的手裡,不是麼。”聞人白無所謂的擺擺手,“說起來你不介意我帶人來稍微的旁觀一下吧。”
“榮幸之至。”賣藥郎的目光在言峰綺禮的身上稍微停留了一會兒,勾起薄薄的紫色嘴脣露出一個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