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是小和尚以及其他四名和尚不停的背誦經文的聲音,聲音不大,卻可以字字入耳,剛開始一段時間我坐的腿發麻,而且小和尚也不和我說話,無聊的很,幾次張口想跟小和尚說話,卻看見他那嚴肅的表情,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想着張敏帶我來這裡是肯定有原因的,反正也不是要我命,乾脆就這麼挺着吧,就當是一次軍訓了。
時間一長,我也就習慣了這種打坐,而且還感覺到這樣靜靜的坐着,聽着佛經,心也跟着靜下來了,心中的煩心事都沒有了,而且開始不由自主的隨着小和尚嘴裡唸誦的經文開始跟着念起來,雖然我不知道他念的是什麼,也不知道我學的對不對,但總之這樣模仿着他的行爲,很是快樂,很有意思,莫名間也忘了自己這樣坐着學着用了多少時間,只看見眼前金光浮現,萬千神佛匯聚一堂,美輪美奐的景色竟先出現在眼前,漸漸地感覺自己就是一名和尚,和眼前的仙境如何爲一體。
在一次鐘聲響起後,我被拉回到現實中來,小和尚的誦經聲已經停止,我看着他禮拜後起身,其他那幾位和尚也起身,五個人排着隊走向後堂,我趕緊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胳膊腿,跟着走了過去,由小和尚在前帶路,一路來到後院的齋堂裡,這屋子裡擺放着三張超長的椅子,在上面擺滿了碗筷,一個老太太穿着青布衣衫站在一口大鍋旁,五個和尚從桌子上拿起碗,依次走到大鍋旁,開始打飯,我也餓了,也隨手拿起一個碗,跟着他們走到鍋邊打飯,然後又跟着他們坐到了角落裡,餓的受不了的我趕緊吃了一口飯,可又停下了,本以爲可以吃飯了,誰承想這五個和尚放下碗筷,又掏出佛珠來雙手盤捏,閉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又開始了唸經,我看他們又在念經,覺得自己先吃飯有些不好,乾脆坐在旁邊看着他們繼續唸經,又唸了好長一段時間,這纔開始正式吃飯,吃飯時我看見那個老太太一直站在那口鍋旁邊看着我,我轉身看着她時,她還從我笑了笑,但是沒有說話。
吃過晚飯後,五個和尚開始洗碗,然後又排隊去了另一個屋子裡,點起油燈,紛紛用青布裹起雙腿,面對面的盤坐在土炕上,又一次的念起經來,我實在是憋不住了,就捅了捅身邊的小和尚問“喂,說句話啊,不是讓你來開導我的麼,別光念經啊……”小和尚沒理我,繼續念着經,我一氣之下罵了句“操,一羣木頭……”轉身出了房間,找到張敏她們,表示說要離開這裡,張敏笑了笑說:“這才幾個小時你就受不了了,以後怎麼辦?”我看着她無言以對,嘆了口氣轉身又回去了。
一連五天時間,每天都是一樣,起牀後洗漱完畢,五個和尚就開始唸經,太陽升起後五個和尚開始去大雄寶殿裡輪流上香,撞鐘,然後繼續在佛像前唸經,然後聽着鐘聲響起,又排隊去食堂裡吃飯,吃飯前依然要念經,吃完飯後繼續回來唸經,不念經的時候就靜靜的面對面坐着,一動也不動,先前幾天我還覺的有些無聊,可三天後我就習慣了,這期間我找張敏要求離開這鬼地方很多次,可張敏總是說等五天後再說,我知道張敏是想讓我從寺院裡學些什麼,可天天除了唸經就是念經,我壓根跟小和尚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好在我是習慣了,他們睡覺我就跟着睡覺,他們吃飯我就跟着吃飯,他們唸經我就跟着在旁邊坐着,無聊的時候就起來在大雄寶殿裡四處走走四處看看,日子過的也不算太無聊。第五天的凌晨,照常這些和尚起牀唸經,我只好也跟着起來,不過我肚子餓的實在是難受,就溜出去到食堂裡找那老太太看看能不能要點東西吃,那老太太正在燒火做飯,我走過去嬉皮笑臉的說:“大娘,有吃的麼,給我弄點……”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看我,然後轉身繼續燒火,低聲跟我說:“小夥子,有句話我得告訴你,世道可以亂,人心不能亂啊……”一邊說着一邊燒着火,“啊?什麼?”我反問,老太太看着火竈裡熊熊的烈火說:“人啊,總是被侵佔了自己的想法,總是在得到和失去兩者間徘徊,你有沒有想過這些和尚希望得到什麼,又不捨得失去什麼?”我搖搖頭,老太太轉過身看着我,伸出手拉住我的手,示意我坐在她身邊,這感覺像我小時候坐在奶奶身邊一樣,老太太說:“百年不遇的亂世啊,我這把老骨頭還能遇到,你看看這些和尚,數九隆冬也阻止不了他們的信仰,世道都變成這樣了,他們依然和以前一樣,到了什麼時辰做什麼事,從來不抱怨自己的生活有多苦有多累,更不圖什麼回報,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永遠沒有停歇……”說着抓起旁邊一塊木頭送進火竈裡說:“這木頭,它肯定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人砍下來,燒掉,變成一堆灰燼,可就算是如此,那滿山的樹木還是要長,那小樹苗還是要迎接風吹日曬……”,“大娘,你說的只是自然規律,這些又代表什麼?”我問,老太太笑了笑看着外面說:“你看這外面,無論世間變成什麼樣,太陽依然會東昇西落,和尚依然會天天唸經,這樹木依然會被砍伐燒火,我這把老骨頭依然會有一天埋入黃土,誰也擋不了,人也一樣,很多事情你明明知道結果,卻想去改變它,但徒勞無功啊,沒人可以改變現實,能做的只是接受和認可,逃避不了的,這是天命……”聽老太太說完這些話,我好像略微的懂了些什麼,但還是朦朦朧朧的,心想這信仰是個可怕的東西,老太太說的對,這些和尚在世界末日時都沒有改變自己的日常行爲,依然每天參禪打坐,我卻爲一件自己完全沒有能力解決的事情而煩惱。
“大娘,你對這世間是如何理解的?”我聽這老太太說話特別舒服,乾脆席地而坐和老太太聊了起來,老太太笑了笑說:“小夥子,我就要滿百歲了,年輕時候我家那口子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地主,我嫁給他的時候正是家業興旺之時,衣食不愁,穿金戴銀,可後來我家那口子因爲沾染了大煙,也可能是缺德事幹多了,沒能看見小孩下生,就撒手去了,我從一個衣食不愁的大奶奶變成了一個寡婦,後來家境落魄,我帶着孩子四處乞討爲生,改嫁他人,我那後找的老伴是個屠夫,嗜酒如命,喝多了就動粗,那日子,不是人過的……”說着看着火竈裡的火發起呆來。
“我試着想改變我家那口子嗜酒如命的癮頭,可惜沒有成效,我那第二個老伴也早早就走了,後來村裡人說我是剋夫的命,我就偏不信這個邪,又找了第三個老伴,可結果也一樣,三個人都先走我一步,我是徹底的死心了,孩子也大了,現如今孩子也先走我一步,我只好來這裡伺候這些和尚,想在佛主膝下悔過我這一生……”我聽到這就和老太太說:“大娘,那都是迷信,一定的機率巧合而已,你怎麼能把這想成是自己的剋夫命所害?”老太太笑了笑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難逃天命啊,我和他有緣纔會結爲夫婦,他又在我之前撒手,這難道和我沒有關係麼?或許他不認識我,還會多活一段日子,小夥子,你說對麼……”我被問的啞口無言,知道老太太說的完全就是迷信,但是她這麼問,我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老太太看了看我說:“小夥子,我看得出來,你能在這個時候來這裡,你肯定是遇到了什麼難事,說說吧,佛主會給你指引方向的……”說着轉身繼續燒火。經過五天的寺院生活,我變了很多,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就把心裡的事如盤托出和老太太說了一遍,老太太聽後笑了笑說:“人啊,往往就是被眼前的事物給迷惑住了,你只看見了眼前,卻沒有看見以後,人世間的因果報應啊……”我忙問什麼是因果,老太太強撐着站起來往屋外走,一邊走一邊說:“因果因果,有因纔有果,因是什麼因,果是什麼果,前世因,今世果,自食其果就是這個意思,孩子,凡是不能光看眼前,要看以後……”說着走出了房間。
前世因今世果,這話很深奧,學佛的人說話都這樣麼?不過聽起來也確實有些道理,我確實只是顧着眼前的一切,而從來沒有想以後的事,一心只想着如何才能找到更多的倖存者,組建倖存者聯盟,爲大家的幸福和平生活努力着,卻沒有想到以後的日子會怎麼樣,那些權貴在欺壓我們老百姓的時候也只是在意眼前的利益,而絲毫沒有想到這樣做會對以後造成什麼樣的結果,這也是爲什麼出家人遠離俗世,與世無爭的原因吧,估計這些出家人是真正的看透了這個世界,纔會放下利益和誘惑,心甘情願過這種與世無爭的日子,我想我是有些開竅了,忙追出去,想在聊一會,可老太太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我只好失望的回到和尚的屋子裡,而此時和尚們正在排隊往大雄寶殿走去,我跟在後面進了大殿裡,跪在佛主面前虔誠的望着佛主像,“佛主,你能給我指條明路麼?我該如何解救這世道,如何才能盡我的一份力爲身邊的人求得安寧……”五個和尚已經落座,盤好腿準備唸經,聽我在佛前問佛主,其中一個和尚閉着眼睛說:“佛經裡有個典故,講的是地藏王菩薩的事蹟,地藏菩薩不忍看見人間的百姓受疾病,戰亂之痛苦而悲傷,又不忍看見地獄中的冤魂受刀山火海之折磨,則發大願度盡天下蒼生,地獄不空誓不成佛……”我轉頭看向他,沒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地藏王菩薩我知道,像唐僧一樣的佛,但是他的事蹟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另一個和尚接着說:“俗世間有一句話說的話,既然無法改變世界,只能試着讓世界改變自己……”緊接着第三個和尚又接着說:“有因必有果,無因豈得果,若種罪惡因,必食自其果……”我被說的頭都大了,但是第四個和尚緊接着也說了一句“衆人皆醒我獨醉,衆人皆醉我獨醒,施主,你是想獨醒還是獨醉呢?”我本以爲他說完後就輪到那小和尚了,可小和尚並沒有說話,我只好慢慢思考他們四個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大雄寶殿裡的誦經聲又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