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料到,現在居然還存在綠皮火車。
我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日曆,不知不覺,已經立夏了。
火車是硬臥,小閣間裡有六張牀,中間有個支棱起來的小板兒桌。
我一手拖着下巴,聽着火車羅盤撞擊鐵軌發出有節律的聲音。電風扇只能吹到我的頭頂,搖擺範圍不超過十釐米。
我從來沒覺得這設計是如此傻比。
我用手裡的瓜子殼投擲電扇,把心裡的不爽,都發在它的身上。
瓜子殼彈出去,打到對面正在睡覺的白復身上。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他背對着我,動了一下,然後又沒了反應。
我之所以會坐上這列該死的火車,還要從十八個小時之前說起。
我儘量用簡潔的文字敘述出來,因爲它跟之後發生的事情,或多或少,還是有聯繫。
十八個小時之前,白復出現在花家宅邸。
我這才知道,矮子說的花七的“哥哥”,就是這個奇怪的人。
我對於看人,還是有點兒信心的,除了居魂那個悶葫蘆。我壓根兒沒想到,還有比悶葫蘆更高級的生物存在。這人就是個黑洞,上次在靈獸山見了一次,我根本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他。
白復進門後,環視了一下我們住的地方,用腳掃開地上的圖紙,一屁股坐到了我的牀上。
花七顯然吃了一驚,頓了頓,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白復:“你們…認識?”
白復指了指我手上的蛇形疤痕,道:“這蛇傻是傻了點,不過還是很管用的。”
沒等花七反應過來,白復對着他笑了笑,白得幾乎透明的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陰鬱。
我從來沒見有人笑得跟哭喪隊似的。
他指着花七:“你有一個月的時間。找到那座山。”
花七低頭,摸了摸自己的頭頂:“你什麼都知道。”
白復從紙堆中撿起來一張,眯眼看着,半晌,直接把它撕了。
接着他站起來,指着我們的腳下,對花七柔聲說:“你去你們家地下室找找。”
我看見花七的臉一下就沉了,眼神中透露出恐懼。不過就是一瞬,他又恢復到了大明星的那種淡定。
我就覺得納悶兒了,白復根本沒有參與之前島上的事情,怎麼搞得像他比我們更清楚。
白復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回頭道:“天機不可泄露。”
花七嘆了口氣,問:“你這次回來,是不是要留下來,休息幾天?”
白復拍了拍花七的頭,但是眼睛一直盯着我。
我心裡一咯噔,這人的臉就像是一條蛇,有一瞬間我都覺得他是不是白娘子的後代。
別看老子,老子自己一頭的灰,可不想再淌什麼渾水。
就在這個時候,矮子聽到動靜,推門就進來了,手裡還拿着一副撲克。
“哥們兒幾個,開趴也不喊…我…”矮子看到白復,語氣瞬間就凍住了。
接着他臉上抽了抽,不自然的摳了摳鼻孔,緊接着調頭就走,“哎呀,我還是困了,你們玩兒着,別找我了。”
我石化着站定,看着矮子倉皇逃走。
白復繼續冷笑,眼睛死盯着我,“這次,我是來找你的。”
我呃了一下,心裡發毛,趕忙拒絕,我說我還有傷,這裡的事情也沒規整完。阿九現在也有工作,我還是不去了。
對於他,恕我理解無能,他的來歷,身份,目的,我一概看不出端倪。心裡暗駭,要是以前開鋪子遇到的都是這些牛鬼蛇神,老子早就虧得去吃土了。
白復好像預料到我會拒絕,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我把居魂的事情,告訴你。”
這話一出,我的好奇心立刻把我的理智焚燒成了渣渣。
他們離開後,我才從矮子口中得知,白復這人基本上就是個遊走各地的江湖算命師,靠着幫人卜卦,驅鬼,測風水,解兇吉爲生。
我說算命就算命,還驅鬼?這尼瑪越界了好不好,要是我又做掌眼,軟片硬片通吃,還它孃的去盜一鏟子墓,再開一拍賣行,不得被同行砍死?
這江湖有江湖規矩,這人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矮子就道你別說,他還真有那麼一股子邪門兒能耐,不要忘了,這六門裡頭,都沒啥正常人。
我一直考慮着矮子的話,正常?確實如此,我自己也不是正常人,一年以前還是個半死不活的混日子宅男,現在可以從一幅畫裡抽出一條九頭蛇。
人生真是難測。
正想着,火車咣噹的聲音頻率逐漸變慢。
突然,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端着一碗康帥傅方便麪走了過來。
鵬子一邊嗦着麪條,一邊囫圇說道:“樑少爺,餓了嗎?”
我看着他吃得滿嘴油,噴着面渣子對我說話,食慾立刻就消失了。
鵬子吃着,就把我們此去的目的,告訴了我。
我們這次要去的地方,是在徽南一帶,那裡有一個小鄉野村子,村子裡,有一種特別的喪葬習俗。
人死之後,遺體會需要在家中停留三天。並且,靈堂裡會準備三口棺材。
遺體被擺放在其中一口棺材中,其餘的兩口,都是空棺。
據說,這是爲了收斂死者的三道魂。也就是我們平日裡所說的,三魂七魄中的三魂。
遺體停留在家裡,除了進香守靈以外,所有的後人,都必須一個個的向遺體坦白。
坦白什麼?坦白的是自己曾經對死者所說的謊言。
這次去世的,是當地一個大戶的老爺子。姓劉。
劉老爺子有三個兒子。等劉老爺子嚥氣後的第一晚,三個兒子便依次進入靈堂,向遺體坦白。
然而怪事就在這天晚上發生了。
大兒子是最後進去的,他走進靈堂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外面的人,就聽見他發了瘋似的狂喊:“有鬼!有鬼!老爺子活了!”
其他人跑進去一看,老爺子卻好端端的睡在棺材裡。
可是接下來,大兒子整個人就瘋了,在家裡也不肯出門,晚上不敢睡覺,說老爺子會來找他。
求醫問藥了很長時間,也不見好轉,眼瞅着這人就快不行了。大兒子的媳婦兒跟白復有一些私人交情,所以沒辦法,就把他請了過來。
鵬子說到這裡,第二碗方便麪已經下了肚兒,他對仍然背對着我們的白複道:“白哥,咱說的,沒遺漏吧?”
白復也不回頭,只聽見他暗暗地道:“漏了一點,出了事以後,他們第二天就把老爺子給下葬了,這…不符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