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黏土很難挖起來,一剷下去,鏟子都很難拔出來,如同要把整個人都拉到地下。剛挖了幾分鐘,李狂藥就滿頭大汗,身上溼透了,與爬出水時的情況無異。不過,這並不讓他在乎,因爲他和路建新在大院的草叢裡挖出了血水,嚇了他一跳。因爲泥土是紅色的,一開始李狂藥還以爲挖到泉水了,後來越挖越深,竟挖到了血肉與骨頭。
停下鏟子了,李狂藥趕緊趴下來,雙手扒開又溼又黏的泥土,心裡不停地念千萬別到什麼奇怪的東西。丁細細聞聲而來,看到血水跟泉水一起涌上來,當即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們一起徒手挖了挖,竟挖出了兩具屍體,一男一女。屍身除去被鏟子傷到的部分,沒有有一處傷痕,那些血都是從傷口迸射而出的。
路建新挖到屍體上,手指就有溫熱的觸感,這並非來自泥土,而是流出來的鮮血。果然,等他們把屍體都挖出來了,這才發現屍體沒有腐爛,連血液都是新鮮的,彷彿這兩個人剛被埋下去。可地上長滿了高高的劍草,很久沒人來過了,屍體怎麼可能剛埋下去?李狂藥立刻感覺到一股寒氣襲身,既是因爲這恐怖的現象,也是因爲可能是他們一鏟子下去,把還有一口的男女鏟死了。
“細細,我們會不會……”李狂藥話沒說完,眼睛就瞟向放在土堆上的鏟子,鏟尖正滴着血。
“這不能怪你們,誰知道地下有人。”丁細細立刻答道,“你看他們的衣服,和房間裡的老伯一樣,都是觀測站的工作服,我看他們被埋的時間長度,和老伯被封在房間裡的一樣。”
“那不是有十幾年,或者幾十年了?”路建新不可思議地問。
“其實我也不大相信這種事,不過地面長滿了雜早,土面還有一層厚厚的枯草層,這都說明地面上的野生植物生敗的數量有很多,沒有十年,也有三、四年了。”丁細細說着說着,就用手指去丈量枯葉層。
李狂藥毛骨悚然,拖出兩具血淋淋的屍體了,雙手都抖了。他這段時間見的怪事很多,可沒這麼慘烈的事,而且血還是由他剷出來的。儘管丁細細說了很多遍,這不能怪他和路建新,但他還是忐忑不安,總覺得和殺人兇手沒有區別。李狂藥把屍體拖到一旁了,幫屍體去掉了泥漿,想要救活他們,可卻永遠都辦不到了。
“你們不是說,有一種屍體靠着美酒,會吸收酒氣,變成酒屍,能夠幾百年不腐爛嗎?是不是地下埋了酒?”路建新儘量找合理的解釋。
“不會的,如果是酒屍,酒味早就聞到了,這恐怕和酒沒關係。”丁細細搖頭否定。
“我看和風水也沒關係,風水上說屍體埋的位置對了,也能不腐爛。但實際上只是屍身不幹,屍體還是會膨脹的,不可能保持這種活人的姿態。”李狂藥回過神來,跟着否定。
眼看無力迴天,人死是定數了,李狂藥就站起來,想要把屍體重新埋回去。這兩個人和那位老伯一樣,肯定在戶籍上消失了,不如埋回去,省得麻煩國家,又害了自己。頓時,李狂藥暗罵,自己居然這麼想,是不是太陰暗了?不過,直到現在,李狂藥才能體會丁忘憂等人的感受,多年前那些前輩在霸王嶺誤殺一個老道,心理多半也掙扎過。
天上飄來幾朵烏雲,遮住了刺眼的陽光,院外的藤蔓隨風起舞,一場雨似乎要來了。李狂藥怕節外生枝,便將多愁善感收斂,馬上處理那三具屍體。他們沒有再繼續挖下去,也不知道地下還有沒有屍體,只能將老伯從房間裡拖出來,跟着另外兩具屍體放回土坑中。
“等等,路大哥!”丁細細忽然叫道,同時趴下來,伸手往老伯的衣服拉了拉。
路建新剛把屍體放下去,忙問:“怎麼了?你脫他衣服幹嘛?”
“他身上有東西?”李狂藥也問。
丁細細把那位老伯翻開了,跳下坑裡,摸了摸才說:“他身上沒有東西!泥巴里好象有什麼,你們看,這是……”
路建新瞧了一眼,接過來搓點泥漿,湊近端詳了一會兒,這才分辨出來那是一本工作日誌。以前,很多在基層做科研的老一輩,因爲天天要接觸一些數據,每天都不同,所以都有一本工作日誌,而且要每週交給領導檢查的。只不過,那本工作日誌在泥土裡埋太多了,紙張和封皮都與紅色的泥土無異了,紙張也融成一坨了,翻都翻不開。
李狂藥在旁邊看了看,便問丁細細能不能想法子弄開工作日誌,這裡面一定記錄了觀測站的過去,對他們此行多半有幫助。丁細細不樂觀地皺了皺眉頭,工作日記跟一塊泥差不多,即使翻開了,裡面的字恐怕也看不清了。
等把屍體埋好了,丁細細就說先到河邊去一下,她要把工作日誌清洗一遍,除掉包裹着的泥塊。李狂藥見觀測站沒什麼好待的了,便跟路建新一起出來,然後在河邊洗去身上的血跡。河裡的死魚越積越多,幾乎把水面都蓋住了,他們清洗時,還得用樹枝掃出一片水面,否則都沒地方下手。
在丁細細處理工作日誌時,李狂藥見看了看周圍的蕨叢,還有遠處的野荔枝、青皮樹等,就怕從房間裡衝出來的東西還會回來。可他左看右望,就是沒有動靜了,只有偶爾吹進霸王嶺裡的風擾亂了平靜。這時,猿猴已經不叫了,水鳥也不見了,不知是叫累了,還是跑到別處去了。
光靠他們三個人,很難把霸王嶺翻過來,如今找到了一本工作日誌,李狂藥就把希望寄託在它的身上。所幸,丁細細心靈手巧,不負期望地洗掉了污泥,在水中把工作日誌翻開了。工作日誌因爲長年浸埋在土裡,溼氣很重,必須現在就清掉泥漿,否則等它幹了的話,一洗紙張就會裂開。
丁細細在水中翻了翻,然後立刻把它攤在草地上,一頁頁地分開,謹慎地閱讀上面的內容。李狂藥很好奇,爲了拂去心中的愧疚感,他就靠在一旁,跟着默唸工作日誌上的字跡。路建新沒有半蹲下,只是站在前面,低頭倒看那些字,就過了一會兒,他便不由地嘀咕起來,綠瀑布是什麼東西?
工作日誌經清洗後,字跡模糊了許多,當然,埋在地下時,墨水就暈開了。因爲紙張顏色很怪,所以大家看得非常費勁,翻了二十多頁才漸漸瞭解觀測站的過去——
由於歷史原因,海南島上的生物資源雖然非常豐富,但其科學考察在過去幾乎一片空白。沒有人能說清楚海南島上到底有多少動植物,它們有什麼作用等等。即便從十七世紀開始,海南各縣地方誌就有零碎的關於野生動物的記載,但都是非常簡單且未上科學軌道的定名和記述。
1960年,中國科學院中南分院計劃處設立了《海南島熱帶生物資源開發利用》的課題,並組織了一支考察隊伍調查海南島上的鳥獸。考察隊離開後,在文革時卻留下了許多觀測站,有像黑冠長臂猿這樣的觀測站,也有致力於植物類型的觀測站,他們得出的數據都必須以一週爲單位,整理交遞到大陸。
黑冠長臂猿觀測站在霸王嶺待了五年,用了五年的時候找尋猿猴的老窩,後來他們就在一處綠瀑布找到霸王嶺裡最大的猿猴巢穴。綠瀑布並不是綠色的瀑布,而是一處地勢高低懸殊的叢林深處,那裡的藤蔓從高處墜下,跟瀑布一樣,所以得名綠瀑布。之後,觀測站的人在那裡找到一罈酒,帶了回來,並做了相關記錄。
這是最後一條工作日誌,後面就是空白了,再也沒有一個字。看起來,觀測站有人貪杯,喝了從猿猴窩裡帶回來的酒,所以死掉了。可他們的屍體到現在還像活人一樣,到底是死是活?被封在房間裡,逃出去的東西是什麼呢?
“原來還是和瓊猿仙釀有關!”李狂藥嘆道。
“這裡有綠瀑布的位置記載,離觀測站只有三、四公里。”丁細細馬上記在心裡。
“觀測站的人八成是以爲得了傳染病,把房間封了,人也埋了,匆匆地撤離了。這種情況在以前發生過,有的村子。發生瘟疫,後果是不堪設想的,你們肯定沒聽說過吧……”
路建新話說了一半,丁細細就激動地打斷:“你們看,日誌上還有一段,這兒不清楚,要看仔細!那天,帶隊去綠瀑布的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