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一見印陽割袍斷義,花風以及姜良都是大急,杜賀也離開了軍帳,知道了始末之後,跪在了印陽身前。“請軍師責罰末將,切勿怪罪廂主啊!”
“印陽……”杜堰也沒想到印陽生那麼大的火氣,來到近前一把抓住了印陽的手腕,印陽手腕一拖,僅僅留下那片斷袍,被杜堰緊緊握在了手中。“印陽,我錯了,下不爲例!”
“晚了,你非爲帝之才,不是印陽想要的明主!念在過去的交情,我會幫你平定荊南!”印陽無所顧忌,遠離潞州,軍心已得,他沒必要繼續隱瞞下去了,先是叫了杜堰的名字,如今又提及兩人故交,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兩人原來就是詐騙李繼韜的。
杜賀等人雖然是李繼韜的部下,可是卻是李繼韜的父親李嗣昭帶起來的,而且又偏向李嗣昭的長子李繼儔。李繼韜將李繼儔軟禁強奪了軍政大權,對此杜賀等人心中雖然不服,可是也只能默許了這一切。跟隨印陽兩人離開了潞州,反而感覺印陽與杜堰遠非李繼韜那種小人能比,即便知道印陽設計騙軍,也權當不知道。
“印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也是爲兵士們着想……”
“你還在推卸責任?你就是這麼認錯的嗎?”印陽將長刀丟到地上,一把抓住杜堰的胸前的衣服,拉着他來到那羣民婦羣前,那些民婦特別是剛纔被帶進了中軍帳的那些,紛紛畏縮,向後退去,更是驚叫出聲。“你爲將士們着想?那誰爲她們想想?她們有的有夫有子有家庭,有的梳髮待嫁,你讓她們以何面目見人,讓她們如何存活於世?”
“呼!”印陽一把將杜堰丟開,長長地嘆了口氣,仰頭望天。“行軍打仗,攻城掠地最重要的不是你的兵鋒有多盛,而在於人心!得到人心,無論行軍何處,天下百姓翹首以待,開城相迎,不戰自勝。民附以糧,投以士,兵愈加多而糧愈加足,自然可以每戰必勝。
反之,天下離棄,兵鋒所致,百姓皆以鐵器拒之,天下皆兵,天下借敵。攻,無可後續之兵,峙,無可食用糧餉,退則天下疆土,皆爲敵營,天下雖大,將再無容身之處,必將滅亡。”
印陽的話說出,全營的將士都沉默了,仔細斟酌印陽的話語,無不苟同,就連袁勇及其部下也被印陽的話引動,不住地點着頭,印陽看到這裡,悲慟的留下了淚水。
“袁勇,今日之事不可流傳出去,否則日後攻城必將受到抵死抗衡!”
“軍師,末將會約束自己的部下,他們絕對不會……”袁勇聞言頓時一急,可是印陽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眼淚不住的往下流。
“軍師,袁勇願意肝腦塗地,獨當千古之錯,望軍師放過我手下的弟兄吧!”
袁勇雖是性情中人,可是卻很聰明,花風、杜賀等人還沒有明白過來,袁勇卻突然跪倒了印陽的面前。姜良有些不明白袁勇爲何如此激動,杜賀終於恍然大悟,對姜良道:“軍師聰明過人,可是爲了日後的大計,卻只能將錯就錯了!”
“獨當千古錯?此事非你之錯,乃是我之過。袁勇,今日乃是我生平最開心的一天,攻下了第一座城池,收降了三千兵馬,獲得你、唐風、張淳三名虎將!”印陽閉上了眼睛,淚水順着眼角留下,印陽苦澀一笑,道:“今天同樣是我最悲痛的一天。因爲得到了興山城,卻將要變成一座廢城;得到了三千兵士與三名虎將,卻是得而復失;而且我還失去了比這更重要的東西。民心和兄弟!”
說到這裡,袁勇已經崩潰了,癱倒在地,哀求的看向印陽。而印陽則是看了看杜堰,又掃過興山守軍殘部,最後目光落到了那羣民女身上,咬着牙道:“神武廂軍攻破興山,興山守備長官袁勇爲了求生,將城中女婦捉來送與神武廂軍。廂主杜堰拒收,將之斬殺。卻不料興山守軍殘部,將興山城焚燬,讓神武廂軍空手而歸!杜賀,執行命令吧!”
“殺!”杜賀也忍不住抽動了一下嘴角,下達了命令。
咻咻咻咻!
箭雨飄飛,破空聲扣人心絃,哀號遍起,興山守軍與那些被捉來的民婦,被亂箭衝殺,血流成河。
殺戮持續了很短的一段時間,可是血光卻染紅了整個興山城,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將士,諸如常郢之輩也忍不住心中生寒。戰場上殺敵百萬,也及不上屠戮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以及無力反抗的殘軍,更能讓人心中悲恨。
袁勇失魂落魄地趴到在地,看着自己的弟兄以及親人被屠戮卻無力反抗,他恨,恨意直衝霄漢,那恨天恨地的血紅雙眼看向印陽的時候,所有人都被震懾住了,唯有印陽眯着雙眼,熱淚盈眶。
“軍師!如果有來生,袁某一定鞍前馬後爲軍師效命。可是今生如能有命活下去,不殺你我誓不爲人!”
“很好!”印陽努着嘴點了點頭,道:“你知道我不會給自己留下潛在的危險!”
印陽說着抽起一刀,砍向袁勇的首級,可是刀鋒到了袁勇的脖頸間,印陽卻發現自己沒有勇氣殺了他!“你走吧,一路向北去找趙軍,他日定有尋我報仇的機會!”
“你會後悔的!”袁勇恨恨地看着印陽,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向北方走去,杜賀本來想要阻攔,卻被印陽一個眼神給攔住了。袁勇很快走開了,遠遠的傳來他的聲音:“今日之事,袁某不會說出去,但是有朝一日,袁勇定要你們跪在我面前,承認今天的事情,我要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杜賀,屠城吧!讓姜良還有我們的廂主大人,一同前去,張淳與唐風不好對付!”印陽嘆了口氣,向中軍帳走去,話語間將“廂主大人”四個字說的很重,似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
“遵令!”杜賀接下了軍令,道:“屠城!”
看着手下的兵士們鬥志消弭,向興山城集結,印陽心如刀絞,花風來到身前,道:“軍師爲何放任袁勇離去?”
“今日之錯,來日必要償還,否則我於心難安,興山城的百姓不能白死,總要有個人來爲他們報仇!”
印陽坐在了地上,深冬已經過去了,漸漸地開了春,地上的積雪也在融化,所以中軍帳裡很是潮溼。隨意的坐下,印陽一眼便看到了地上丟棄的衣衫,還有被撕裂的布條,不由得怒從心起:“花風,將這些東西都收拾出去,順便將外面的屍體帶到城裡去,一併焚化!”
“是!”花風嘆了口氣,離開了中軍帳,外面很快傳來騷動聲,印陽雙手狠狠地扣住了雙膝,呢喃道:“我是不是做錯了?滔天的殺孽,我身上染滿了血腥啊!”
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興山城燒起了大火,火焰接連天際,遠在城外,印陽依然能夠感受到那股灼熱的氣息,讓他無比的愧疚。
很快杜堰便帶人回到了軍營,杜堰臉色慘白的來到印陽的面前,道:“對不起!”
“對不起?真正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下令屠了滿城百姓!”印陽嘴角抽起,看着連天的大火,搖了搖頭。
“是我做錯了,逼得軍師……”
“對,以後就叫我軍師!”印陽開口打斷了他,說道:“作爲軍師就應該爲廂主分憂解難,以及善後,廂主何錯之有?杜賀,命人將袁勇焚城的消息放出去,但是切記不可流向秭歸城,不能傳到我軍的東面!”
“是!”杜賀連忙吩咐了下去,印陽看了看杜堰,道:“大家休息吧,明日一早攻向秭歸城!”
說完印陽便來到了一處五人的荒野上,尋了一棵樹攀上去,便要睡覺,可是雙眼一閉便看見那些婦孺以及降軍被殺的一幕,令他連忙睜開了雙眼。
興山的大火燒了一夜,印陽也在樹上盤亙了一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這一天神武廂軍軍營中,失眠之人比比皆是。
但凡進過戰場之人,皆是滿手血腥,在戰場上殺再多的人也無法震動他們,可是今天的屠殺將是他們一聲的陰影,無法忘懷!
第二天一早,印陽便命杜賀整軍,全軍東興,直取秭歸縣。
一路上的關卡營寨已經被姜晟姜巖打通,一路上暢通無阻,走了大概三天的時間,印陽帶軍來到了秭歸城外,與姜晟兩人會合,此時距離他們離開潞州城已經近二十天的時間了,印陽特意找來了花風,問道:“我答應你的一月之期已到,可是我卻沒能實踐諾言,讓你成爲軍主。你一定對我很失望吧?”
“不!”花風一笑,道:“軍師能在一個月的時間內將一百兵馬擴充到近三萬人馬,已經很令我吃驚了。而且我現在也成爲了負軍主,我從軍多年,也知道兵隨將轉的道理。
短短一個月時間,我們兵力翻了數百倍,而且還攻下了一座城池,已經很出乎我的意料了!”
花風實話實說,話語直刺印陽的心房,在他聽到“攻下了一座城池”的時候,心中仍然無法忘懷。
“對不起!”花風知道說錯了話,連忙道歉。
“呵呵,做了事還不讓人說嗎?”印陽一笑,扯開話題,指着秭歸城問道:“攻取此城免不了一場血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