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
是夏岑兮期盼已久的新的希望,也是靳珩深意料之外的驚訝,尤其是發生在他剛剛得知秦韻病情之後,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是能夠順理成章的繼承環納集團,還是代表着他的責任從今天開始將被改寫,總之,意外的成分要大於驚喜。
“你是說,我們兩個有孩子了?”
夏岑兮只有片刻的恍惚,在確定了他的話以後,嘴角不可抑制的揚了起來。
因爲這個孩子,是她和靳珩深之間的紐帶,更是她此刻的希望。
“岑兮,你真的做好準備了嗎?”靳珩深冷冷的說出,壓抑着剛纔心上閃過的雀躍,他更傾向於理性的思考,而非沉浸在短暫的喜悅之中。
靳珩深接着說:“我知道,你也一直在盼望着這個孩子。可你有沒有想過,他一出生就會成爲多少人利用的工具,任何人都有可能借他爬向更高的位置…你願意,我們的孩子他從一出生開始,就註定了被安排好的一生嗎?”
夏岑兮愕然,另她啞言的不是靳珩深的態度,而是他剛纔言之有理的聲音一直在耳邊迴盪。
冰涼的雙手被他緊緊握着,手心微微滲出的細汗也和靳珩深交融。
“珩深,我…”她垂下眼眸,儘量控制着眼眶中險些落下的晶瑩。
“別人怎麼想我都可以不在乎,如果這個孩子從一出生就註定了被安排的命運,我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他,因爲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只在乎的是,你的想法。”
夏岑兮望着他,微光熠熠的雙眼滿是期待。靳珩深的回答對於她來說,是決定了這個孩子是否應該來到世界的確信。
是夏岑兮前所未有的神情,他精緻的臉頰上彷彿燃起希望,卻又瞬時破滅,在窗外陰陰冷風吹進來的空蕩,靳珩深擡起右手,終於綻放了一個笑容。
他單手輕撫柳淺的臉,開口:“我,很期待他的到來。”
這是靳珩深荒蕪生命中的第二道光亮,夏岑兮的那束聖光點亮了他本來孤寂的靈魂,而這個孩子則是他生命的延續。
又或許,對於靳風的思念也會夾雜在這個未出世的孩子的身上。
兩人都笑了出來,眼裡摻着淚珠,凝在空中。
秦韻趕到醫院的時候,夏岑兮剛掛上吊瓶,沉沉的睡了過去,坐在牀邊的只有低着頭的靳珩深。
她望着那個背影,只覺得自己對他並不瞭解,那個曾經稚氣未脫的孩童現在已經成長爲了能夠獨當一面,即將作爲父親的男人。
“珩深…”身後的聲音響起,靳珩深忘了回頭。
他的腦海一片混亂,有得知秦韻身患重疾的挫敗,也有處爲人父的欣喜,聽到秦韻的聲音,靳珩深慢慢擡起頭。
“你能出來一下嗎?媽想和你說說話。”
突然忘記已經時隔了多久,母子二人竟能心平氣和的坐在一張桌子前,雖然彼此都沒有作聲,但至少靳珩深還願意給她一個說明的機會。
“醫生怎麼說?爲什麼這麼長時間都不告訴我?”靳珩深望向窗外,眼底的深沉也被夜色掩蓋。
秦韻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開口道:“醫生建議我儘快入院治療。之前不告訴你,是怕你和岑兮擔心,畢竟對於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
靳珩深回神,打斷了她的話:“你有沒有真的將我當成過你的兒子?”
“還是說,這些年以來,你只當我是一個可以利用的工具。在我爸去世後,你自以爲能夠一手掌權環納,我能真心的問您一個問題嗎?”
“媽,我對您來說,又算什麼呢?”
記憶霎時泉涌,秦韻鼻尖泛起酸楚,望着靳珩深的墨眸落下淚來。
“珩深。”她想去觸碰靳珩深放在桌上的手,卻被他躲開來。
她的一生,都是在爲別人鋪路,爲了秦家,爲了秦正明,更是爲了那個一生高傲的父親,秦懷德。
但是很多事情,她的確不能告知靳珩深實情,這些年來埋藏在她身邊的危險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有無數的人在覬覦着她身後的那個位子,危機四伏的環納集團,她只有一人苦苦相守。
“我知道這些年以來你心裡對我一直存有怨恨,從小到大我都沒有陪在你的身邊,包括後來你父親去世,我沒經過你的任何允許就私自掌權環納,安排了你的人生。但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都是爲了你好,媽不會做置你於水火之中的任何事情…相信我早晚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做的這些,全部都是在爲你鋪路。”
靳珩深的雙拳垂在桌下,緊緊相握。
他猛然感受到了一陣恍惚,或許此刻的秦韻沒有同往常一樣欺騙自己,她真摯的神情讓靳珩深心頭一軟。
“如果這個病治不了的話,我已經沒有多少時日了,珩深,不管能不能讓你原諒我,媽還是希望你能和岑兮好好的,我說過,該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
咖啡已經涼去,不再帶有讓人緩和溫暖的滋味,靳珩深品了一口,只覺得無比苦澀。
“你現在也是即將要做父親的人了,你會明白的,珩深。”
窗外的冷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行色匆匆的路人在經過咖啡廳的時候,時不時的向櫥窗裡的母子望去,畢竟優越的人在哪裡都會引人注目。
“明天我會讓人儘快安排您入院治療,公司的事情如果您不放心交給我的話可以先讓岑兮代爲處理,這件事情,不用再商量了。”
靳珩深拿起手邊的手包離開了咖啡廳,很快便消失在了櫥窗之外的夜色裡。
他沒能看到秦韻在他離開之後的痛楚,癌症的痛苦帶給她的打擊,早已深入軀體,在強忍疾病的時候,她卻依然想着爲靳珩深鋪好道路。
每個人都在這艱難人生的道路中尋覓着,車水馬龍,燈火通明的人間,是人們心中期盼,他們得到了太多,同時也在失去着,那些過往雲煙都不再重要,秦韻或許只想抓住眼前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