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戰場上,魏東河遇刺身亡的消息就像是瘟疫一般傳遍了角角落落。
一軍統帥死於刺殺,很多人都難以接受,一時之間原本尚且忠於魏東河的殘存勢力,兵敗如山倒。
大部分仍在堅持的牆頭草終究放下了懷疑。
在這裡鏖戰的海盜都是舊相識,除了部分爲魏東河效死力的海盜之外,都紛紛加入了蘇家軍的行列之中。
戰局向着某個詭異的方向發展而去。
而與此同時,一些看上去年紀不大的人,正護衛着那些已經氣息奄奄的海盜,朝着島嶼內的那些隱秘洞穴而去。
只不過,他們的存在過於渺小,而且行動謹慎,對於可能捲入其中的動亂,從不插手其中,這些零星的猶如跳蚤一般的人手,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他們的消息。
孫虎看着如潮水般洶涌而來的海盜們,也不由得心生絕望,他吐出了一口唾沫,看着浴血奮戰的手下,反倒是大笑了起來。
“媽了個巴子,逆風裝死,順風猛如虎,真特娘是呂統領帶出來的好兵,孫家兒郎們,來來來,隨我一同滅敵,好久不曾如此痛快了!”
他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本和蘇青就不對眼,從在呂強生船上之時,便是如此,他是呂強生倚重的老將,以一當百,所向披靡,他永遠只需要對呂強生忠心,至於其他,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按照他的話說,他孫虎的今天,那都是替呂強生在槍林彈雨之中搏殺出來的。
十九次負傷,十次性命垂危,命懸一線,他見過了多少次閻王爺的面,又多少次從地府殺出一條血路,回到呂強生的身邊?
他自己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每次,都可以看到呂強生笑着坐在他的牀邊。
看到他醒來,總是不顧自己的傷勢,而後拍拍他的肩頭,笑着說一句:“你回來了?”他也總是大笑着說道:“我回來了,有酒嗎?”
兩人開懷痛飲,從不在乎什麼生死。
生死真是不足以叫人計較的東西了。
到了如今,他矜矜業業地扶持着他的兒子,一邊提防着蘇青,一邊還得替呂家培育強兵,哪怕被呂平波猜疑,他也不曾吭聲。
到底呂強生身上還是有它父親的影子的。
老者總是在午夜夢迴之時,如此想到。
哪怕他不如呂強生的萬分之一。
蘇青他算什麼東西?
呂平波死了。
當呂平波死的時候,孫虎就像是放下了千斤的重擔,但又仿徨若失,對他來說,那是他一輩子信仰的終結,對他來說,那是一輩子的故事到了終點。
哪怕他留下了遺願,也留下了繼承人。
他曾經短暫的迷茫過,對他而言,他是不是還該堅持下去,替呂家守望着一片已經不屬於他們的海面。
他看到的是魏東河眼裡,燃燒着的熊熊烈火,那是野心和堅毅,還有他看不明白的東西。
如今魏東河也死了。
他大笑着衝向席捲而來的蘇家人。
而後,手起刀落,將幾個上來的小輩斬於刀下。
我孫虎,忠於呂家,忠於正統,忠於魏東河。
你蘇青算什麼東西?
你蘇青何德何能?
篡位作亂者,殺無赦!
而此時的海岸線上,有幾個少年人正快速前進着,他們在距離海城號相當遠的地方,幾人都彷彿在交談着什麼,只不過他們手腳動作很快。
“少東家有吩咐,此次雖然有人相助,仍舊萬分兇險。”
“少東家以前便說過,在戰場上,無人可以相信,除了我們這些自己過命的兄弟,其餘的……一概不可信任。”站在人羣之中低矮的少年,擦了擦鼻子上流出的清鼻涕,而後小聲說道。
站在他周圍的都是一些看着頗爲堅毅,帶着幾分與年歲不符的成熟的少年,他與他們並不相識。
他叫鄒慶,是工坊人,如今是工坊的一位學徒,曾經是工坊裡被安排與蘇家人接頭的聯絡人。他年紀不大,只有十二三歲,卻已是在工坊擔任要職,熟悉的乃是做人處事。
他在科研上沒有什麼能力,相較於他的那些個師兄弟,他顯得後知後覺,但不知道爲什麼,陳閒在召集人手之時,反倒是留下了他。
現在更是派出一支小分隊,護衛他前往海城號。
如今的他心裡,正在敲着鼓。
那些人都沒有多問什麼,像是暗夜裡的行路人,只是靜悄悄地猶如衆星拱月一般,領着鄒慶往前推進。
小小年紀的聯絡人忍不住問道:“難道你們不好奇少東家到底有什麼吩咐嗎?”
在他的認知裡,這是一件令人好奇,又充滿了挑戰的事情。
可不知道爲什麼,這些同齡人像是一臺臺精密的機器,正在不斷往前推進。
他們的動作雖然稍顯稚嫩,但卻有着不可置疑的堅決與肅殺。
爲首的少年轉過頭來,冰冷的眸子打在鄒慶的臉上,而後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想知道。”而後領着衆人快速往前走去。
他們在海岸線上遇到了好幾撥巡邏的海盜,不知道爲何,越靠近海城號,越來越多的海盜都在往外逃離,彷彿海城號是一個暴風眼,將無數人吸納了進去,每個人都在掙扎求生,每個人都在另謀出路。
爲首的少年皺了皺眉,但卻仍是按照原定計劃前行,他們和海盜起了衝突,他的手下有人負了傷,好在不算重,就連他本人身上也捱了幾刀,如今正向下淌着血,他顧不上那麼多。
“要不要打道回去,你們都受傷了?”鄒慶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傷口,對於他而言,在病理堂一旦受傷就要進入病房,好生養病,而不是像他們這樣在沙灘上急行軍。
這樣會感染的!
王主管若是看到了非要把這些人罵個狗血淋頭,指不定我這個好心提醒的學徒也要跟着遭殃。
可正當這時,那爲首的少年冷冰冰地轉過頭來說道:“不會死的。”
他不敢再說什麼,只是低着頭趕路。
很快,他們抵達了海城號停靠的海岸邊上,衆人正要找地方躲藏。
卻不知道何時,一張笑意盈盈的臉出現在船舷上,那人衝着衆人說道:“等你們好久,鄒慶,你也來了?都快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