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者,自然是不在乎所謂的人命關天的。
對於他們而言,眼裡只剩下的是一座城市的興衰,以及涉及到極大場面之上的佈局與運算,他們面對的是人,但大部分人在他看來均不是人。
陳閒自認還沒有到達那個階段。
這個時代,以人爲本位的邏輯方式極爲罕有,可以說,對於大部分人而言,人是一個可以被特別拿出來的片段。
即便在他們的謀劃下,人已經逐漸變成一種數據,數值,但時不時還要將他們拿出來做做文章。
陳閒是覺得,既然他認識一些人就應該續寫他們的故事。
每個人都來之不易。
每個人都有存活於這個世界上,不可磨滅之意志。
那麼必須尊重他,你才能真正好的,去了解這個世界的需要。
這個世界充滿了自由的意志,哪怕是最被奴隸,而庸碌之輩都是如此,畢竟誰都有一個遙不可及的白日夢。
陳閒想做的,無非是滿足大部分人簡單的夢想。
至於剩餘的,他管不了。
生死彌留,此情可待。
這都是不可處置的事端,在陳閒看來,尤爲如此。
他得到幾個勢力示好的消息的時候,倒是有幾分啞然,平心而論,以他的勢力實際上這些大人物可不見得真的看得上,大部分勢力可是勢利眼得很,能夠掰扯的,自然是要糾結,像是他這樣,偏安於一隅的勢力,則極爲不順眼。
畢竟他要去攻擊其中任何一方,都需要翻越艱難險阻,這其中的苦難之多,無以復加。
反正是極爲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當然這一切都是在陳閒濠鏡研究出新式武器之前。
在此之後,可就怎麼都說不準了。
濠鏡一方,送往迎來,大部分勢力只不過是不樂意於與這個海上的狗皮膏藥爲敵,陳閒所擁有的是一個口子。
當然,陳閒本人也是一個難纏的對手,所以大部分的人都選擇了示好,擺張笑臉不需要什麼成本。伸手不打笑臉人,真要翻臉了,再將臉色一變就是了。
陳閒吩咐手底下的人手送了回信,而後看着外頭的大海。
時值寒冬,只是靠近海邊,這裡並不算極冷,只是潮溼入骨,比在北方更有一分冷意,而且,大明這個時候也逐漸進入了小冰河期,即便是處在南方也頗受影響。
陳閒下意識地裹緊了自己的大衣,衆多冥人也一般無二,都像是一個個渾圓的球。
畢竟他們來自更南方,可以說,在海上倒是氣溫適宜,只是冷起來伴隨着狂風驟雨,便是穿了襖子都不頂事。
陳閒看着海外,他們將藏身之處設置在了海上,這是一種取巧,在城中總是會引來不少不必要的麻煩,在海上腳不點地,也不算是一樁壞事。
尤其是大部分的人也很難猜測到陳閒會用這個手段來規避風險。
海上生活平靜,等到機會的到來,也變得尤爲古井無波。
他每日也就是隨便甩個爛竹竿,權當釣魚,時日綿長之下,倒也有幾番風味。
幾個冥人雖然忙得暈頭轉向,但也覺得如此的生活,好似也不壞。
畢竟打打殺殺經歷多了,現在突然安閒下來,有幾分不適應。
暴風雨前,總是尤爲安寧。
“少東家,有幾個人說是你的人。”
“帶進來便是。”陳閒了無意趣地說道,能夠知道他落腳點的人其實不多,但多半是自己的人手,在幾個冥人的保護下,而且他也有提前觀測,自然是無所畏懼。
“屬下見過少東家。”
“沒什麼好客氣的,事情是否已經辦妥了。”陳閒不耐煩地問道。
他自從幾方勢力表態以後,就有幾分焦躁。
事情並沒有按照他的計劃發展,到如今更是催生出了種種可能性,這不在他的計算之內,這使得很多後續的招數都得重新推演。
衆人見得他這般模樣也不敢造次。
便說道:“如今船隊已經安排妥當,只是附近的海盜似乎對我們的動向有所察覺。”
“殺無赦,一個都別留下。”陳閒戾氣十足,那些人見得陳閒這個樣子反倒是將頭低的更低了。
“雷子,有些事情不要我來教,事情緊要,是不能有半點仁慈可言,誰讓他們肥豬也走屠戶門,自尋死路罷了。”陳閒手指敲擊着船身說道。
衆人點頭稱是。
“另外,如今時日長了,大夥兒覺得在海上飄着……”
“都皮癢了是嗎?這幾日在海上漂泊自然是苦的,但到底我們爲什麼而來,想必他們也是清楚,從前自有一票大事可成,如今同樣處之,各個上躥下跳,毫無頭腦,如何發大財,掌大權?”
“且叫他們再等幾日,肥魚便要上鉤。”陳閒淡淡然地說道。
那些人彷彿還有什麼話語要說,但見得陳閒一副肯定的模樣,也不能再說什麼,便退出了船艙。
整個空間之內鴉雀無聲,良久,陳閒方纔說道:“終究不是自己親手調教出來的人馬,一個個桀驁不馴,到了野地裡,可就控制不住了。”
冥人仍是自顧自地做事。彷彿全然沒有聽到什麼。
在陳閒的調教之下,這幫人基本可以做到如此。
陳閒並非獨裁者,但在某些情況下,他並不希望聽到讓自己糟糕透頂的聲音。
他看向遠方逐漸遠去的風帆,忽然明白了過來。
這世上哪怕是真實的忠實者,都會有最終背叛,且與自己越行越遠的一日。
如何去維持這樣的關係,以防止徹底破敗。
大概是他這樣的人終究需要的永恆命題,而且永遠都不會有標準的答案,這便是可悲。
帝王之座,左右並無他人,有的只是空虛與冰冷。
海上之王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