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鷗鳥齊鳴。
與黑暗籠罩的森嚴黎明,不過是一線之隔。
自小邵手下發現敵手以來,各路的消息接連不斷,三方面的部隊都已經按照一定可循的方向朝着濠鏡靠攏。
就三方表現來看,顯然他們已經在昨夜達成了某種共識。
但緊接着,整個白日都沒有什麼可靠的消息傳來,似乎他們便雌伏在原地不再動彈。
而關於三支艦隊聯合在一處的消息,也已經通過學士們,傳達給了下面的人員,倒是不曾招來什麼惶恐。
來一個便殺一個,來三個不照樣都是殺。
在海上搏命的海狼便是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反倒是幾個海盜的後裔,聽聞這個消息之後,瑟瑟發抖,害怕到了極致!
畢竟對於他們而言,這放在過去,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他們原本以爲來到海外便可以有一番作爲,層層遞減,靠着祖先庇佑,和熟人幫助,就能直達雲霄。
可真的面臨這種局面,卻害怕的不行。畢竟誰都不知道到了這個關口,居然會面臨如此的陣仗。
除了幾個孩子之外,大部分的孩子都哭爹叫娘,甚至有不少想要回到自己的家鄉去種地的。
魏東河無可奈何,只能叫冥人領了他們撤下了戰場,而後留在居民區內,暫時叫他們不再接觸,另外派了幾人看護。
不是每個人生來就適合戰陣廝殺。
更多的人面對戰亂只會手忙腳亂,見過血與沒有殺過人的戰士不可同日而語。
魏東河嘆了口氣。
紙包不住火,很多消息他本就不準備遮掩,也遮掩不住。
而且海盜本就是一個直來直往的行當。
濠鏡整個地界都籠罩在一片肅殺之中,誰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玉娘領着幾個冥人正在一片營地之地運作,這裡多是年輕的海盜,亦或是冥人而上官兄弟也被分派在此地。
玉娘雖是才思敏捷,但畢竟年齡尚幼,是個女兒家,雖陳閒刻意在淡化濠鏡城中的男女詫異,也有翁小姐和小邵這樣位高權重的女性,但長久以來,根深蒂固的觀念並不好改善。
遠處有個人影看了看這裡,確定無事之後,消失在了荒野之中。
每個人都在忙碌,都在準備着自己手頭的夥計。
這裡的火炮數量不足,魏東河干脆喊來勞力,就地取材,用當地的木頭做了許多頗爲老式的投石機。
濠鏡什麼都缺可卻是不缺石頭和木頭。
這些投石機射程不足而且耐久感人,但至少能夠對對方的船隻造成一些威脅,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投擲燃燒的木料當做燃燒彈使用。
雖然效果很一般,但只要能夠拖得住對方的腳步便是好事。
只要對方晚一天對方前來攻堅,那麼他們便多一份準備的可能。
但或早或晚都將打亂濠鏡方面的計劃,魏東河覺得自己猶如在刀尖跳舞。
他站在前線大聲指揮着他們佈置了機關,正當這時,一些個老實巴交的土人畏畏縮縮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回過頭,早有一旁的土人充作了翻譯。
“魏先生,這是我們的老鄉,他們說……雖然他們沒有什麼本事,但也想要爲濠鏡出一份力,這麼多日子裡,是你們給了咱們生活的指望。”
魏東河看着這些看上去瘦骨嶙峋的土人,他笑了起來,然後說道:“老鄉們的心意,我們心領了,但戰陣上……”他猶豫地看着壕坑,最後還是咬着牙說道:“不缺人,反倒是後勤不足,譬如這些攻城器械,還有這些防禦材料,你們大可去幫忙準備這些,你們可是願意?”
那土人將這些話翻譯了過去,那些土人雖然有幾分失落,但聽到需要他們,紛紛歡欣鼓舞了起來。
那土人領着那些人退去,一旁的小黑忍不住開口道。
“魏先生,我們戰壕裡不夠人……何不。”
“這些人上了戰場是派不上用場的,”魏東河望着一片肅殺的戰場,而後低聲說:“而我們不應該將這些人捲進來了,這是我們的戰鬥,若是我們打贏了這場仗,他們便有權力選擇加入我們,成爲我們的一份子。
我們有沒有這個能耐,應當由我們親自證明給他們看。”
……
濠鏡北方,狼兵衆人正在漫山遍野搜索着對方的斥候。
前方的戰況不時傳來,已經臨近傍晚,夜幕即將降臨,災厄隨時可能在附近綻開。
他們都知道如今北方已經不再有大明的軍隊了,但他們仍是咬着牙,一寸一寸排摸着這裡可能存在的風險。
要將危機降低到最小。他們的身後是自己的妻兒,是戰友們的家,不能有半點疏忽與大意。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的結局。
薩亞在林間穿梭,忽然他停下了腳步,他彷彿想起了什麼,身後的同伴看着他止了步伐,也紛紛停了下來。
“怎麼了,頭人。”
“你們還記得我們在林地之中,當時發現的那個大個子明人嗎?你們有誰知道,現在他是不是還在那兒?”
幾個狼兵都面面相覷,他們選擇性遺忘了這個怪人,而且他也確實沒有造成什麼危害,甚至沒有半點影響,他就像是一塊突兀出現在衆人面前的石雕。
雖然膈應,但沒有任何意義。
“一直有猴子盯着,每次都說,只是在那兒打盹,似乎並無敵意。”有個狼兵小聲說道。
“不能把他除掉嗎?”
“試過吹箭,毒水,火器,都不奏效,反倒是人都被他打了一頓,他也沒有下狠手,只是打折了一個用火器的兄弟的腿。”
薩亞低聲沉吟了片刻,而後說道:“你們且隨我來。”
……
姜二愣子,很久沒有睡過這般舒坦的覺了。
往日裡,每日的訓練煩人不已,還有停不下來的喝罵,還有種不完的莊稼地,哪有這般輕鬆的地界。只是偶爾會有幾隻惱人的蒼蠅,嗡嗡嗡地飛來飛去,當真可惡。
不過,他也是折了幾隻蒼蠅的腿兒,或是打了他們一頓。
他從不嗜殺。
只是人若犯我,他勢必會還以顏色。
這算是他爲數不多的做人準則。
這片山林裡的人都不好惹,但他沒有冒犯的意思,這些人也就不會來吵我了吧?他撓了撓下巴,忽然他的耳朵動了動。
彷彿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目的地很是明確,他懶洋洋地翻了個身。
該來的,總歸還是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