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倪端突然來到了吳紹霆的宿舍,告訴吳紹霆明日下午兩點,同盟會在老地方召開第二次會議,讓吳紹霆去一趟。這次會議可能就是決定起義的時間和行動細則了,因爲同盟會知道韃皇帝和韃太后歸西了,這正是一個極好的契機。
吳紹霆聽完了這個消息,只是默然的點了點頭。在他的內心裡卻覺得同盟會太草率了,清廷的元首和掌權者去世,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契機,但這件事是上個月發生了,現在還有什麼先機可言?
他之所以什麼話都沒說,是認爲自己既然參與了第一場會議,那肯定還得硬着頭皮繼續參與下去,至於起義的情況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天一大早,吳紹霆就動身進城了。
今天他是有正當理由的,那就是爲了第一標的士兵們商談果汁的事情。正好這段時間他一直忙着整軍訓練收官的工作,農莊的進展一無所知,趁此機會也好去了解一下。
進城之後,吳紹霆直接來到了張家別墅,既然張直不反對自己與張小雅合作,那當然就不用再躲躲閃閃了。經過一番通報,得知張小雅卻不在家裡,張直親自來迎接了吳紹霆。
張直將吳紹霆帶到客廳,兩人各自落座,一番看茶倒水。張直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用一種極爲嚴正的眼色看着吳紹霆。這倒是讓吳紹霆有些不自在了,難道張直有對自己有什麼其他看法了?
“吳大人,近日廣州城盛傳了很多新聞呀。”張直緩緩的說道。
“哦?城內的新聞在下可不多知,張大人也知道西郊那地方偏遠,消息不算靈通。”吳紹霆微微笑着迴應了道。
“這些新聞大部分可都與吳大人你有關係呢。”張直語氣十分緩慢,就好像是遲暮的老人在給自己的孫講故事似的。不過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繪聲繪色的神態,只是有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是嗎?在下願聞其詳!”吳紹霆坐直了身,顯出了幾分興趣的樣,依然保持着平靜的態度問道。
“怎麼說呢……一件事是有關吳大人整軍訓練的。聽說昨天上午就是二十四鎮第一標整軍訓練圓滿結束的日,對吧?爲什麼吳大人就那麼自信,經過你一手訓練出來的軍隊,那就是全廣州最強的軍隊了呢?”張直言語之沒有任何慍色,只是有着濃厚的疑惑。
吳紹霆立刻猜測了起來,難道正是自己放出的狂言,在廣州城掀起了一番震動?從張直的口吻,他幾乎可以斷定是這樣了。於是,他淡然的笑了笑,很輕鬆的說道:“張大人,在下可不是有信心,而是這本來就是事實。”
張直微微一怔,這年輕人還真是狂妄呀!他不冷不熱的笑了起來,說道:“事實?怎麼一個事實呢?”
吳紹霆十分鄭重的說道:“張大人,無論是從軍紀,軍容,軍備,還是軍力,我敢打賭,要是廣州城內有能超過第一標的軍隊,我下跪向這支軍隊的主帥賠禮道歉,並且甘願拜其爲師。”他的語氣鏗鏘有力,沒有任何做作之嫌。
張直呵呵笑着,一時沒有說話。
吳紹霆又道:“張大人,有機會您應該去西郊看看,但凡見過現在第一標陣勢的人,絕不會懷疑我的話。其實,張大人如果是擔心在下太狂妄,以至於引起其他友軍不滿,那這完全是多餘的了。”
張直端起茶杯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問道:“是嗎?”
吳紹霆笑道:“在下在訓練期間,廣州各軍將領都已經到場參觀。在下不談這些大人們的反應,只說如果這些大人對我的狂言不滿,那早就上門來找我麻煩了。可是至今在下都沒有遇到這種情況,甚至要不是張大人提及,在下連這個消息都不知道呢。”
這些話可都是事實,如今廣州城內盛傳的“廣州最強陸軍”的狂言,極有可能是其他部隊的主帥心不服氣,可是又深知比不過第一標,只好僱了一些槍手在報紙上發表抨擊的章。說到底,這就是敢說不敢做、敢做又不敢當的表現。
張直緩緩點了點頭,聽了吳紹霆這番話,他倒覺得確實有道理。
“既然如此,那老夫勢必要抽空去西郊參觀一下了。呵呵。”他笑着說道。
吳紹霆學着張直的樣,慢拿起了茶杯,拿開杯蓋,吹了一下上面的茶。可是正當他準備喝上一口的時候,張直又說了道:“第二件事老夫不好評價,似乎傳聞吳大人前不久又把自己的上司給綁了呀?”
吳紹霆心疑惑:爲什麼用“又”字呢?良葵和李銘山可是兩次性質不同的事呀。
他茶水還沒喝一口,索性又放了下來,深沉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不管張大人好不好評價,在下做這件事心安理得、理直氣壯,每天睡的好吃的好,沒有什麼擔心的地方。”
張直沉默了一下,忽然提高了語氣說道:“這件事就反應了你根本不會爲官!”
吳紹霆有些詫異了,張直這話……怎麼聽起來像是在教訓兒似的。當然,他明白張直沒有惡意,只是以長輩的口味在批評,不過這件事已經都過去了,自己實在是沒心力再去理會。他沉了沉氣,不疾不徐的說道:“陸軍衙門也有不少大人這麼說我,或許我真不是一個爲官的料。不過,只要我一天還穿着官袍,我的原則就絕不會改變。”
張直有些急了,剛想大聲訓斥,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就在吳紹霆綁了良葵的第二天,他就從孚琦那裡瞭解到這個消息。自從上次一敘,他對吳紹霆這個年輕人還是很看好的,有能力,有性格,同時還是一個正直熱血的人。所以他在聽說吳紹霆犯事了之後,一度還有些擔憂了起來。
他本來想找個機會好好開導一下吳紹霆,做事做人不要那麼刻板。
可是現在看來,他才知道吳紹霆真是一個剛烈清正的人,這種人是不好勸的。
他現在有些爲難,一方面他希望吳紹霆能成爲一個上位者,因爲只有吳紹霆這樣熱血的青年纔是國家未來的希望;另外一方面他又知道,如果吳紹霆不改一改脾氣,在這個黑暗的官場上是不可能混得順利,而一旦改了脾氣,又無法保持這個熱血青年的秉性。
這還真讓人糾結!
“好吧好吧,我們先不說這些了。”張直苦笑了一陣,他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只能順其自然了。“有一個好消息,自從吳大人與小女、吾兄合作的農莊開業之後,銷量節節攀升,如今都有市無貨了。”
吳紹霆笑道:“這倒真是一個好消息。”
張直又說道:“最近吾兄已經將農莊成立爲一家公司了,而且正在商談多收購一些農莊,來提高果汁的生產量呢。”
吳紹霆點了點頭,說道:“如此甚好。不過在下的意思是,與其多擴充農莊,還不如引進一些機械設備來提高生產能力,這樣方便管理,方便運營,同時也能精簡成本。”
在他看來,成立公司是早晚的是,現在由張謇協助,將這個計劃提早完成了,那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了。
張直說道:“嗯,你說的沒錯,這件事有空我會幫忙的。對了,這段時間農莊已經回本了,盈利的分紅我特意幫你在同福錢莊開了一個戶,不過存根一直都是小女幫你保管着的。有空你找她要到手吧。”
吳紹霆笑道:“錢的時不急的,不過還是多謝張大人了。”
兩個人飲完了一盞茶,差不多到了晌午時間,吳紹霆決定去找張小雅,所以就向張直告辭了。張直告訴了吳紹霆果汁公司的辦公地址,並且還說用馬車送吳紹霆過去。吳紹霆覺得自己下午還要去見同盟會,還是獨來獨往的好,於是就謝絕了。
離開了張家別墅,吳紹霆在大街上叫了一輛人力車,直接前往了張直所給的地址。
果汁公司的辦公地點在永漢北路,距離張家別墅不算太遠,十多分鐘就趕到這裡了。
永漢北路就是二十一世紀的北京路,如今這條大街屬於廣州城區繁華的地段。道路兩旁都是三層樓以上高度的樓井,雖然店鋪不多,畢竟這裡算不上是商業區,可是因爲地理交通四通八達,來來往往的行人還是很多的。
張小雅的公司就在永漢北路段一個十字路口處,一棟五層樓高的白色洋樓坐落在這裡,大門正對着十字路口的正央,進進出出都是一些穿着洋裝的人。在大門口還停着好幾輛小轎車,似乎全廣州的轎車都在這裡了,其就一輛十分熟悉的黑色敞篷轎車。
人力車停在了街道外側,因爲這棟高級建築前是不允許停這種車輛的。
吳紹霆下車,付了車錢,然後信步就走上了上去。來到大門口,他對照的看了看手的紙條,又擡頭看了一眼大門口懸掛的牌,正是德豐大樓。他不由有些好笑起來,這棟大樓放在二十一世紀應該就算是甲級豪華寫字樓了,張小雅還真是會享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