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吳紹霆遇刺案如同傳染病似的席捲北方,這位年輕的將軍再次成爲全國上下矚目的人物,一種冥冥之中的劍拔弩張籠罩在剛剛太平不久局勢上,繼宋教仁案之後又一場驚天陰謀的政治謀殺很快被鬧得沸沸騰騰起來。無論是北方還是南方,無論是北洋政府內部派系還是地方各個勢力,在獲悉此事之後無一不是震動和緊張。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廣東戰爭不是已經達成和解,袁世凱究竟要唱哪一齣?
袁世凱應該不會那麼傻大帽,在這個時候動手除掉吳紹霆,簡直是狂膽彌天了?
若是說另有其人,究竟是什麼人要殺吳紹霆?
一時間種種猜測紛爭不息,雖然誰也不敢輕易下定論,但這次行刺案帶來的波動效應已經讓各方勢力坐不穩。表面上所有人都不發表言論,拿出一副觀望和等待真相的態度,可私底下的串謀和小動作早已是愈演愈烈。
僅僅才過四、五天時間,南方諸省甚至開始討論是否藉着這個口實大幹一場。陸榮廷、李純、劉顯世、劉存厚、唐繼堯,甚至新官上任的湯鄉茗,就在這幾天裡,他們相互直接的電報聯絡已經超過一年合計的數量,彼此之間先是試探,隨後直接切入正題。他們都有大幹一場的**,但這一場絕對不是針對北洋政府,而是重新劃分南方諸省的勢力分配。
不過在事實尚無定論之前,他們依然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在等待着機會的到來,或者其他人率先煽風點火。
沒過多久,民間的輿論先一步起了聲浪,雖然很多人不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可吳紹霆在北京遇刺,而且還是總統府附近,這怎麼能不讓人有所遐想?無論是有心機的,還是純粹胡謅亂彈的,一時間添油加醋,讓這件事炒的轟轟烈烈,而矛頭雖然沒有明示,可不管從哪個角度去看都與北洋政府脫不了干係。
雖然民間聲勢的暴動,北洋政府前不久剛剛經營出來出兵北伐平定蒙古的氣勢,頓時全部被掩蓋了過去。有人甚至在推測,會不會北伐蒙古的事只是虛晃一招,目的就是誘使吳紹霆北上進京,然後加以暗害!
到了六月中旬,國內輿論的苗頭越來越不妙,新華門內的每一個人都感到壓力倍增。
懷仁堂後殿大書房,袁世凱糾結着臉色閱讀手裡的電報,這是今天一早剛送來各省情況的彙報,表面上看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沒有任何大的動作。可他心裡很清楚,有動作那纔是順理成章,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一點反應沒有?
放下電報之後,他一邊伸手解開自己禮服的領釦,以便讓自己的呼吸更舒暢一些,一邊準備開口訓話。可就在這個時候,門外侍從官高唱了一聲:“外交總長陸大人到!”
大書房內的所有人目光全部轉移到門口,陸宗輿滿頭大汗的大步邁了進來,往日他還會十分講究的拿着一根手杖,可是今日別說手杖不見了,就連頭髮都讓汗水弄得凌亂起來。
袁世凱豁的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直勾勾的盯着陸宗輿問了道:“東交民巷那邊是什麼態度?洋人們都說什麼了?”
陸宗輿一邊掏出手巾擦着額頭的汗水,一邊長嘆了一口氣,十分凝重的說道:“情況不妙啊,英國人和俄國人只說了冠冕堂皇的話,讓咱們趕緊把兇徒繩之於法。芮恩施uluelReih)沒見到人,聽說昨天晚上喝醉了,到現在還沒起來。法國佬說不干涉這件咱們國家內部的政治事件;但是德國公使法賓斯態度很強硬,他說這件事太可恥了,如果大總統您不能給出一個交代,只怕……”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袁世凱也沒有問下去。雖然袁世凱對洋人威脅自己很是不痛快,可在這個節骨眼上這些細末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相處解決問題的辦法來。很顯然這次事件已經鬧得很嚴重,就連洋人們都不希望繼續擴大影響,甚至惟恐避之不及。
這時,一旁的段祺瑞忽然向陸宗輿問了道:“日本人是什麼態度?”
陸宗輿正想提及這最後一絲還算不錯的消息,他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日置義公使的態度較之其他公使的態度算得上最好了,他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日本一定會力挺大總統閣下的立場。”說完,他臉色稍微恢復了幾分鎮定,自以爲這個消息多多少少能緩解一下目前緊張的氣氛。
然而陸宗輿失算了,袁世凱冷冷的哼了一聲,臉上的愁容一點都沒有消散。
“日本人也只會嘴巴上說說,總之一句話,這件事已經鬧的很麻煩了,洋人們的態度不言自明,他們是很不喜歡這件事的。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究竟是什麼人要栽贓陷害,他奶奶的就算要動手最起碼也要挑遠一點纔是。”他發福的臉上漲紅了一片,這是典型的生氣模樣。他早就知道吳紹霆是一個麻煩的人物,可偏偏沒料到麻煩這麼快就惹到自己頭上,真是十足的晦氣。
“大總統,眼下我們還是要儘快緝拿兇手歸案,以澄清我們北洋政府的嫌疑。警察總局已經有線索了,他們從案發現場找到不少目擊證人,大致已經可以勾勒出兇徒的模樣,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楊士琦勸慰的說道。
“他奶奶個腿,這句話你昨天剛說過,他媽的就是沒任何進展。”袁世凱大罵了道。
“大總統,緝拿兇徒是要緊事,但當務之急我們也應該做好周全的準備纔是。”段祺瑞沉了沉氣之後,試探性的發言道。
“周全的準備?你還打算準備什麼?芝泉,你別告訴我你的意思是讓我陳兵湖北,各省警戒?這都什麼時候了,這種餿主意也想得出來,事情還未水落石出,咱們北洋則已經開始着手其他防備,這不是欲蓋彌雅、不打自招嗎?”袁世凱氣呼呼的說道。
“可是大總統,要是有人趁機作亂,吃虧的可是咱們呀。”段祺瑞語重心長的說道。
“咱們現在已經吃大虧了!其他廢話都不要多說,都好幾天了,怎麼着也要給我想出辦法來,要是抓不到人,這件事打死也不能沾在我們北洋身上!”袁世凱大聲的說道。
大書房頓時失去了言語,在場的諸人一個個只能哎聲嘆息。
袁世凱看到這一幕,心頭愈發生氣,堂堂的北洋政府竟然陷入如此尷尬難解的境地,難道北洋派會栽倒在一句流言蜚語上面?
正在這時,尋思許久的張一鏖勉強上前一步,嘗試着的說道:“大總統,依目前的局勢來看,解鈴還需繫鈴人纔是!”
衆人的目光落在了張一鏖身上。袁世凱皺了皺眉頭,臉色雖然依然不好看,可一股戾氣總算有所消弱,他很快就明白了張一鏖的意思,喃喃的問道:“你是說,要想解決這件事還得靠吳紹霆出面?”
張一鏖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
段祺瑞立刻反對道:“這簡直是天方夜譚,現在連吳紹霆他自己都拿不準是誰要暗害他,如今他急急忙忙要離開北京返回廣東,可見他心底裡也是在懷疑咱們。要他出面替咱們解圍,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楊士琦連連點了點頭,附和的說道:“段總長此言極是,咱們現在的麻煩就在吳紹霆身上,吳紹霆豈能輕易就站出來替我們做解釋?”
袁世凱一臉凝重,一言不發,彷彿在坐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張一鏖再次說道:“大總統,吳將軍雖然對這件事有懷疑,但我相信吳將軍絕不是分不清青紅皁白的人。在這個時候只要大總統願意表露誠心,吳將軍絕不會不領情的!更何況若吳將軍在這個時候咬定大總統是嫌疑人,對他自己也沒什麼好處。”
袁世凱微微的點了點頭,他從張一鏖的話中聽出了重點內容,既然自己沒打算要吳紹霆的命,而吳紹霆如果堅持認爲是自己所爲,反過來對其是沒有任何好處的。從這個角度出發來看,事情未必沒有轉機。
段祺瑞看到袁世凱動心,心情十分不痛快,立刻說道:“大總統,吳紹霆這人絕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他都已經安排好三天後的火車去上海,咱們要想請他出來解圍,那可不是誠心誠意這麼簡單,更重要的是給他實質上的利益。”
袁世凱眼睛微微一眯,彷彿在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他還有心思從這件事上撈好處?他的命差點就丟在這裡了!”
張一鏖說道:“大總統,不妨讓我去試一試,到底是一次機會,說不定就成了。”
袁世凱沉默了一會兒,試探一下確實有必要,而且試探對自己又沒有損失。他點了點頭,決定的說道:“行,你明天就先去一趟……不,你還是下午就去,越早辦妥我心裡越早踏實一些,這件事拖不得。”
段祺瑞本來還想繼續勸說,但心裡有一種很不滿的情緒在作祟,既然大總統認爲吳紹霆可以幫上忙,索性就讓大總統真正見識到吳紹霆的奸詐之處,等到吳紹霆趁着這個機會勒索北洋政府時再回頭來看看誰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