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鐘瑛走了過去,一聲不吭的站在吊車邊,與不合羣的齊勁波並排而立,面無表情的看着那些水兵,或許是有艦長兼司令在一旁督促,那幫原本顯得有些懶洋洋的水兵們立刻變得麻利起來,幾下就完成了交通艇的回收,然後又在齊勁波的指揮下用繩索將交通艇固定住。
“黃司令,有你在就不一樣,沒人敢偷懶,依我看,這軍紀還需要進一步加強。”
忙完了交通艇回收事宜,齊勁波走到黃鐘瑛跟前,大大咧咧的建議。
黃鐘瑛淡淡一笑,說道:“齊參謀官,你說得不錯,這軍紀還需進一步加強。不過,你也別整天板着個臉,親和度不足,也是會影響工作效率的。”
這話說得可不算客氣,齊勁波微微一愣,沒等他明白黃鐘瑛的意思,就聽見山海關方向傳來一陣炮聲,這是排炮,而且一連響了二十一響。
黃鐘瑛走到船舷邊,向山海關眺望,良久之後,待炮聲停歇,他才幽幽說道:“看樣子,這總統爲105步兵師的餞行儀式已經開始了。”
齊勁波也走到船舷邊,嘆了口氣,說道:“如果讓我選擇,我寧願調去陸軍部隊,至少有仗可打,而不是整天跟着軍艦東遊西逛。”
黃鐘瑛看了眼齊勁波,說道:“齊參謀,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咱們海軍可不是無所事事,前段日子福建、廣東沿海的海盜猖獗起來,中樞和海軍部有意派艦隊清剿海盜,咱們很快就有仗打了,雖然比不了跟外國軍艦炮戰,可是咱們也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練一下兵麼。你過來的時候,不就說過,海軍部現在想讓咱們練練在海上捉迷藏的本事麼,跟海盜打仗,這不就是在捉迷藏麼?”
“這倒也是。”齊勁波沒再說什麼,咕噥了幾句之後,便獨自離開,去參謀室吆喝那幫參謀了。
黃鐘瑛仍站在船舷邊,望着那遙遙在望的山海關,雖然表情平靜,但是這內心卻是激動起來,剛纔齊勁波那幾句話確實讓他有些觸動,相比陸軍,現在的中國海軍部隊就像被人刻意遺忘了似的,也難怪海軍總長湯鄉銘對中樞有意見,三天兩頭往總統府跑,跟總統泡蘑菇,而總統顯然也是太極高手,總是讓這位湯總長無話可說。
就在黃鐘瑛望着山海關出神的時候,一名副官走到了他的身後。
“報告司令,山海關總統行轅剛剛拍來的電報,是特級密碼電報,需要司令親譯。”
雖說中樞對海軍“吝嗇”,但是現在,幾乎每一艘海軍大型艦艇都裝備了最新式的無線電臺,在一定距離內,可以很方便的與岸上聯絡,也可以進行船隻之間的聯絡。
黃鐘瑛接過那份電報底稿,看了幾眼,然後匆匆趕回艦長室,從保險箱裡取出密碼本,迅速將那密碼電報譯出,然後又叫來副官,向他下達命令。
“立刻請齊參謀官過來,參謀室全體值班參謀也一起過來。”
片刻之後,齊勁波領着幾名值班參謀趕到艦長室,黃鐘瑛將那封已譯出的中樞電報交給了幾人,讓他們傳閱。
“去朝鮮?”齊勁波非常驚訝,將那電報遞給另一名參謀,然後看了眼黃鐘瑛。
黃鐘瑛一臉嚴肅,糾正了一句:“齊參謀官,是‘秘密前往朝鮮南部地區’,也就是說,咱們不能光明正大的去朝鮮,咱們得偷偷摸摸的去朝鮮,而且,在去朝鮮之前,我們必須先去秦皇島接一幫人。”
齊勁波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擰眉沉思片刻,然後說道:“現在的朝鮮,由日本監護,而且自從伊藤博文遇刺之後,有傳聞日本即將正式將朝鮮併入日本領土,現在的朝鮮海岸,警戒措施想必一定加強了許多,要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往朝鮮近海,這還是要冒些風險的。”
“所以我才叫你過來麼,你是艦隊作戰參謀官,制訂作戰計劃是你的長項,咱們即將執行的其實就是一個特殊作戰計劃,就看你和你的手下的本事了。”
黃鐘瑛收回那封電報,用火柴點燃,放進桌上的菸灰缸裡燒成灰燼。
“這是絕密行動,只有在場諸位有資格知道此次行動細節,無論如何,都不許泄露機密,違令者,軍法從事!”
齊勁波雖然人緣不好,脾氣也不怎麼樣,但是他的本事還是有一些的,不過半個小時,他就帶領參謀組制訂出了一份詳盡的行動計劃,而且還鄭重其事的將其命名爲“墨斗魚計劃”,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將是中國海軍部隊執行的第一次特種軍事任務。
行動計劃制訂出來,中國海軍第二分艦隊立即調轉船頭,但是並沒有直接向南駛向秦皇島,而是先向北方航行,兜了個圈之後才調頭南下,向秦皇島駛去,並於當天傍晚時分抵達目的地,在距離港口較遠的淺水區拋錨停泊。
秦皇島,位於山海關以南不遠處,本是座渤海灣邊的小漁村,清末洋務興起之後,由於開平煤礦轉運煤炭的緣故,秦皇島逐漸興盛,1901年正式被清廷開闢爲通商口岸,這裡設有海關,是直隸境內主要的對外通商口岸之一,地位雖然遠不及天津,但是這裡的港口條件比較好,只是設施陳舊,所以無法停泊大型船隻。
夜幕沉沉,第二分艦隊在晚上九點整正式實施燈火管制,然後,在夜幕的掩護下,“海圻”號派出了兩艘交通艇,駛向秦皇島北岸,在一片荒無人煙的淺灘拋錨,隨着交通艇過來的海軍軍官們蹚着半人深的海水上岸登陸,在岸邊換上便衣之後,便摸向秦皇島城區。
這幫海軍軍官裡頭,領隊的人是齊勁波,他做商人打扮,與同伴分數批進城,然後趕去城西一座不起眼的客棧集合。
趕到客棧,對上暗號之後,前來接應海軍軍官的人就亮明瞭身份。
“我叫田勁夫,軍銜上校。”
“我叫齊勁波,軍銜上校。”
巧了,兩人名字中不僅都有個“勁”字,而且還都是上校軍銜。
雙方在客房裡互相介紹着同伴,然後又迅速離開了客棧,出了城,趕去城北一座小漁村,那裡不僅停着數十輛兩輪大車,而且還等候着數百名漁民打扮的青年,其中的男人佔了絕大多數,女人只是點綴其間,不超過二十個。
不過這些“漁民”都不會講中國話,少數人會講,但也不怎麼利索,但是其中的一些人倒是能夠看懂中國字。
“他們都是朝鮮人,此次你們第二艦隊潛往朝鮮南部地區,這任務之一,就是將他們安全的送上岸,至於那些車上的貨物,都是軍火,以及一些傳單。”
田勁夫簡單的將任務進行了介紹,齊勁波等人也沒有追問,這是秘密行動,沒有必要知道太多詳情,海軍的任務已經很明確了,剩下的就看齊勁波制訂的那個“墨斗魚計劃”了。
帶着這數百名朝鮮人,齊勁波與海軍軍官們踏上了歸程,田勁夫也一直將他們送到了海邊,看着那兩艘交通艇將所有的朝鮮人送上軍艦,並協助水兵們用同樣的交通工具將那些軍火物資搬上軍艦。
由於不能依靠港口設施,這些搬運工作非常艱辛,一直到凌晨時分,才基本完成,之後,田勁夫與海軍軍官們握手告別,帶着車隊離開海邊,而那支夜幕中的海軍艦隊也悄無聲息的起錨,在破曉之前的沉沉黑幕中向東方駛去。
坐在艦長室裡,第二艦隊司令黃鐘瑛與搭乘軍艦的這些朝鮮人的首領進行了一番交談,實施“墨斗魚計劃”需要熟悉朝鮮南部沿海地區的人做參謀,而這幾位朝鮮人的首領也非常勝任這個工作,顯然,在此次海軍秘密行動中,中樞和軍情局將一切細節都考慮進去了,就連日本朝鮮艦隊的巡弋規律也被掌握,這顯然也得宜於當地朝鮮人的幫助。
經過審慎研究之後,黃鐘瑛最終決定就在島嶼衆多的江華灣沿岸登陸,那裡靠近漢城,也正是這些朝鮮人打算髮動反日起義的地點,而且那裡的漁船較多,船主們的反日情緒也非常高漲,很適合利用漁船轉運那些搬上岸的軍火物資。
當然不能大搖大擺的在白天過去,黃鐘瑛還是決定夜晚行動。
第二艦隊沒有直駛朝鮮,而是先去了煙臺,在那裡補充優質無煙煤炭之後,便直插大洋,出了渤海,向南先行駛了半天時間,然後趁着夜幕掩護實施燈火管制,全體艦隊分散北上,於次日在規定的海域匯合,然後才向朝鮮南部海岸駛去。
爲了防止遭遇外國船隻,第二艦隊只能選擇陌生航線,再加上謹慎的緣故,直到第五天,纔在江華灣找到合適的登陸地點,於是艦隊立即趁着夜幕駛近海岸,利用半夜時間將艦隊裝載的人員和軍火物資全部轉運上岸,然後,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在天亮之前以最高艦隊速度向正南方直插大洋,到了天亮之後,艦隊已經遠離了朝鮮海岸,隨即以巡航速度繼續航行,當天下午,調頭西進,航向直指青島。
在整個“墨斗魚計劃”的執行過程中,艦隊司令黃鐘瑛一直有些緊張,畢竟這不是小事,一旦行動過程中艦隊行蹤被日本巡邏船隻發現,那麼,這就是一場外交風波了,雖然那位趙大總統一點也不在乎什麼“外交風波”,但是,作爲第二分艦隊的指揮官,黃鐘瑛必須爲這支艦隊的前途負責,中國的海軍實力只有這麼一點,確實經不起任何損失。
“墨斗魚計劃”非常成功,這個計劃也是中國海軍部隊實施的第一次特種作戰任務,此次行動的直接後果之一,就是隨後不久爆發的朝鮮反日武裝大起義,這次發生在異國他鄉的戰爭必將對中國東北地區乃至整個東北亞地區的局勢造成深遠影響。
這一點,黃鐘瑛沒有料到,但是趙北料到了,作爲幕後策劃者,這位“遠東狂人”又一次在歷史上留下了自己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