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聖母的誕生, 必定伴隨着一位悲摧炮灰的血淚。
有些東西有些人,你越不想知道,他便偏要讓你知道, 顯然, 鬼王之於方阿草, 就是這樣一個令人扼腕的存在。
方阿草閉着眼睛對自己催眠, 驚雷過後, 遍地狼藉,他的腦子已經成了一鍋漿糊!
開玩笑,死小子是戰神?毛?是戰神還每次都要人救, 是戰神還死纏爛打的像個無賴,是戰神有了戰將還……
鬼王已經放開了方阿草, 剛剛那一番鬧騰, 顯然也出乎了鬼王的意料, 以他高傲的性子,是絕對不會將這些藤藤蔓蔓的臭裹腳往事說出來的, 陡然說出來,心理上自然難以平靜。
兩人各懷心思的沉默,石室裡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呃,那個沒事的話,老子先睡了……”方阿草慢慢順着牆根兒站起來, 腳下跟踩了棉花似的準備出去, 不想冷靜下來的鬼王卻道:
“站住!”
方阿草僵硬。
“既然已經告訴你了, 就不怕把話說明白, 也好讓你死了心!”鬼王已經恢復了之前高高在上的神態, 言語間盡是輕蔑。
方阿草雖然惱他哪壺不開提哪壺,但眼下的情勢, 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他想了想,又慢慢坐下,對鬼王點頭道:“說吧,老子知道你憋了千年,就行一回善,勉強給你當個聽衆好了。”
鬼王並沒有計較方阿草話中的諷刺,他彎腰把地上的小皇帝從珠寶堆裡扒拉出來,輕輕的摟到懷裡,手指慢慢的撥開他面上的亂髮,動作溫柔得讓方阿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老變態!”方阿草小聲嘟囔。
鬼王擡頭橫了他一眼,方阿草扭頭哼了一聲。
但凡講故事,就算情節再曲折再引人入勝,可講故事的人卻一副死人臉,語氣永遠是酸不拉唧的高傲調子,那麼再好的故事也失了味道。
方阿草忍着一身的雞皮疙瘩和滿肚子的邪火聽鬼王嘮嘮叨叨個不停,越聽火越大,越聽越想衝上去一腳踹翻那張死人臉,再踩上幾腳。
那又臭又長的敘述,總結下來,不過是一段聖母與炮灰的血淚折騰史。
故事的前半段,與蘇老爺子告訴他們的傳說並無不同,分歧出現在那最關鍵的戰神之死上。話說一直爲殺孽所困的戰神冗淵,一副病嬌小弱受的樣子招搖在天庭裡,作爲他最親密的戰友素言,卻恰恰相反,視一身殺孽爲榮耀的象徵,就跟那些邊關的什麼將軍一樣,拿刀疤當榮譽。作爲十足的享樂主義踐行者,方阿草認爲這種人純粹是腦子被門擠,眼睛被驢踢,閒得蛋疼站着說話不腰疼毫無同情心應該下十八層地獄天天被帶鋼刺的鐵黃瓜爆菊的混蛋。
不過,大約神仙的腦子和凡人是有些不同的,因爲冗淵被一干神仙當成了憂鬱症患者,玉帝目光憐憫的瞧着他說:“愛卿,寡人放你長假,你去崑崙山療養吧!不過走之前,娘娘的蟠桃宴你還是要參加的哦!”
素言,對,也就是那個挨千刀的鬼王,雖然對冗淵這種行爲不齒,但上千年同吃同住同睡(?JQ?)的情分在那裡,也不能坐視冗淵日漸不正常,於是他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翻出來個法子,說要替冗淵驅散那些殺孽。
聽到這裡,方阿草在心裡豎中指:“蒙古大夫!”
冗淵自是喜出望外,但素言這個傢伙隱瞞了事情的真相,那個什麼法子其實就是一種類似道行轉移的方法,也就是說這個法子只能把冗淵身上的殺孽轉移到素言身上,而並不是像素言說的那樣完全消散,而且一旦出錯,殺孽反噬,後果將不堪設想,不過素言一向自信(自負?)慣了,完全把這些拋在了一邊。
冗淵小白兔哪裡曉得這些彎彎繞,興高采烈的踏上了素言準備的祭臺,懷着無比激動的心情等待着渾身罪孽洗去清白重生的那一刻。
方阿草心中默唸:“徒弟啊,你總算沒辜負這千年的時光,總算比小白兔強了那麼一點點。”
結果當然是個悲劇,小白兔主人公掛掉,無辜且聖母的二號主人公懷着無比高尚的自閔情懷坦然的接受了玉帝的震怒,施施然去了地府懺悔去了,於是,後面的,大家都知道了。
“我真的沒有想到那個法子會出錯,我以爲自己能救他的,我真的不想看他再痛苦下去。冗淵,我對不起他。”鬼王還在嘮嘮叨叨,方阿草扶額:
“他大爺的,你後悔還爲什麼要從地府跑出來,你老老實實呆在那裡懺悔不就好了!”
鬼王低頭溫柔撫摸懷中人的臉:“我以爲他轉世了能過的好一點,可是那天我無意中得知,原來我和他身上的煞氣都被反噬到了他身上,所以不論輪迴多少世,他總是短命,且遭受這無窮無盡的折磨,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比當初還痛苦,與其做人世世痛苦,倒不如做了鬼,便可永遠逍遙了。”
方阿草看着鬼王眼中那陰狠的目光,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個老東西,果然夠變態。
“所以……”鬼王突然陰森森的看着方阿草道:“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看在你讓他免去遭受百鬼纏身的痛苦的份上,看在你在我能力不足,還不能保護他的時候照顧他的份上,我不殺你,不過你也活不了多久了。”
方阿草看着鬼王越來越近的臉,不由得往後退了兩步:“你要幹什麼?”
“我不幹什麼,你陰氣早已侵入五臟六腑,沒幾天活頭了。”
方阿草爆青筋,這個鬼王簡直不可理喻,做神仙的時候又驕傲又自負,做了鬼,自負不減,還多了個聖母的毛病,依舊什麼都是他以爲。
“阿呸,老子能活幾天用不着你操心,老東西,你以爲你以爲你以爲,你以爲小越是什麼?你從來沒想過什麼是他要的,你就想着你認爲他會怎麼怎麼樣,簡直不可理喻,混蛋,老子告訴你,小越是老子的乖乖小徒弟,而且目前他當這個小徒弟還當得美滋滋的,用不着你來先吃蘿蔔淡操心!”
這次爆青筋的是鬼王,他怒道:“第一次在荒村,本座放過你一次,第二次在山洞,本座不察讓你僥倖逃脫,第三次在袖袖館,本座也只是警告,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要不是看在冗淵緊張你的份兒上,你早就死過好幾次了!”
方阿草不怒反笑:“哈,這麼說,老子還要感謝你手下留情了?呸,老東西,原來那些亂七八糟就是你搞得鬼啊,老子後悔當初沒讓蘇鐵公雞滅了你!你真是偉大啊,居然還能看着老子跟小越親熱而沒有跳腳,真的是愛他就要愛他的全部,連他的情人也不計較麼?鬼王大人,該說你是胸襟廣闊呢,還是根本你已經半截兒入土,成佛了?哦,忘了,你早就入土千年了!”
這一番連譏帶諷的話氣的鬼王兩眼噴火:“你……”
“你什麼你?小越跟老子情投意合,我們水乳交融攻受相宜日日鴛鴦夜夜春宵,就在抓你的前一天,我們還芙蓉帳暖春情倦,長恨太陽早出頭,你算哪根蔥?你那冗淵早死了千年了,關小越屁事!”
方阿草根本不給他發作的機會,夾槍帶棒的一番話出去,他頓時覺得胸中那口悶氣散的差不多了,正想喘口氣歇歇,卻見眼前金光一閃,接着胸口一涼,他臉上的微笑凝住了,不敢相信的低頭看着插進胸口的金劍,血順着劍身滴滴答答的落下來,卻沒在光滑的劍身上留下一絲痕跡,他看着劍身上自己凝固的臉,劇痛慢慢襲上來,眼前有些發黑。
“本座說過,別以爲本座不敢殺你!”鬼王噗的一聲拔出劍,冷冷道。
方阿草張着嘴像一條離了水的魚,艱難的從喉嚨裡往外擠字:“你……你……你會後悔……後悔的,殺……殺了我,小……小越……嘿嘿……他會恨……恨你一輩……一輩子……”
“那又如何,只要他做了鬼,嚐到了做鬼的樂趣,過個幾百年,自然會將你忘了,再說了,你說本座殺了你,可如果本座不承認呢?”鬼王得意道,漆黑的眼睛裡閃爍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方阿草的幾近渙散的目光從鬼王臉上移到他身後,只見他費力一笑,輕聲道:“晚……晚了……”
鬼王有些疑惑,什麼晚了?他看着方阿草的笑容,突然轉身,果然,石室的門口,沈越素衣黑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隔着這麼遠,鬼王卻感覺到那股熟悉的力量在迅速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