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黑的本質是這樣體現的,人生誰能不翻船?阿彌陀佛……
方阿草保持着僵硬的姿勢在心中靠來靠去十七八遍之後,望着頭頂破敗的蜘蛛網,做出了生平第一個窩囊的決定:
他要溜!
於是輕輕掰開沈越的爪子,唔,沒動靜,很好,繼續……
掀開裹在兩人身上的斗篷,方阿草成功落地。
他回頭看看依舊沉睡的沈越,笑得奸詐:
“嘿嘿,想訛老子吃了不擦嘴?嘿嘿,也不看看對象是誰!”(這詭異的思維……= =!)方阿草一邊在心中得意道,一邊起身準備離開,哪知才站起來就又噗通一聲倒了下去……
方阿草淚奔,憤怒的看着揪住自己衣角的爪子……誒?不對,
他撐起身子看看光溜溜的沈越,再看看自己身上質地上乘的白色中衣,有點迷糊,正在此時,原本睡得天怒人怨的傢伙終於有了動靜。
“嗯?”一聲慵懶的□□傳來,方阿草一瞬間被這聲音弄得血液倒流,腦子嗡的一聲就大了。
作爲一個正常男人,一個喜歡被人壓的男人,方阿草把持不住了。
沈越光溜溜的躺在他懷中,白皙結實的胸膛,雖然沒多少肌肉,可是美好的觸感他是感受過了的,恰此時沈越又半夢半醒,着實比清醒的時候可愛太多……
“你幹什麼?”就在方阿草心猿意馬的時候,沈越清醒了,他看了看兩人的姿態就明白方阿草的意圖了。
這一句不帶感情的問話如同一盆涼水,將方阿草澆了個清醒,他一蹦三尺高:
“走人啊,難道還等着小少爺你給老子磕頭謝恩不成!”
方阿草這句話可算是說得尖酸刻薄,原本以爲沈越會動怒,然後直接將他趕出去,哪知道沈越只是皺了皺眉,翻身坐起來道:
“先生救了我的命,難道不應該麼?”
“誒?”
方阿草石化,這什麼情況,這小少爺的性情……還真是摸不準。
沈越若無其事扯過披風將自己包住:“先生抱歉了,我們來的路上遭遇歹人,銀子什麼的都丟光了,只好委屈先生跟我擠一擠了,不過沈七已經去寒州分號取銀兩了,想來很快就會回來。”
方阿草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沈越,他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不在剛剛那個破廟裡了,而是身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小客棧裡。
“這是寒州城裡?”半晌,他才擠出一句話。
沈越點點頭,站起來。方阿草這才發現兩年不見,那個只知道鬧彆扭的紈絝小少爺竟然長成了一個英武的少年,站起來比他還高半個頭,想到之前兩人的種種過節,不由得便有些氣悶。
看着沈越只披着一件斗篷若無其事的在房間裡走動,精神好得很,而自己卻依舊一陣陣發暈,這心頭的火氣不由得就旺了些:
“既然小少爺已經見識到本道這天下第一騙子的本事了,不知感受如何?”
沈越倒茶的手一頓,突然擡頭一笑:“很好,非常好。”
只五個字,就把方阿草氣得要吐血。
正劍拔弩張時,沈七回來了。
“少爺,我回來了,馬車在門口,我們走吧!”不明真相的沈七一進門就感覺到一股強烈的低氣壓,然而天生遲鈍就是好,他只是頓了頓,便畢恭畢敬的開始履行一個下人的職責。
沈越擡了擡下巴,算是回答。
方阿草抱着膀子看着這對主僕,等着看他們如何處理自己。
“先生,請!”沈越對着方阿草做出一個手勢。
方阿草卻將下巴一擡:“我的東西呢?”
“先生的衣服已經破掉不能再穿了,被小的丟了,這是新衣,其他東西都已經在馬車上了。”答話的是沈七。
方阿草緊緊盯着沈七和沈越,彷彿要在他們身上看出個洞來,他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了,可是卻又說不出來,盯了半天,也只得哼了一聲,然後昂首闊步的走出了門。
馬車很華麗。
這是方阿草唯一的感覺,此刻的他坐在江南首富沈家的馬車上,享受着沈家少主纔有的待遇,左手一杯上好的梅子酒,右手一筷子紅油涼拌小豬耳朵,覺得人生真是充滿了美好。
方阿草從來就不是一個會操心的人,儘管對於這對主僕的反常舉動心存疑惑,但他還是發揚了方家的傳統,吃飽喝足之後,就往死裡睡,完全不考慮別的。
再次醒來,已經到了沈家在寒州的分莊了,方阿草掀開上好的錦緞被子,發現牀腳跪着一個小丫鬟,長吁短嘆的讓人家伺候舒服了,方阿草打開了門。
外面已經黑透了,他居然一睡就是一整天,不過按照昨晚的失血量,還算是正常。
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之後,方阿草看着天隱隱飄過幾絲灰霧,這才突然想起來,似乎已經到了每年的百鬼聚的時候了。
“先生醒了,睡得可好?”正出神時,那邊的迴廊上走過來一個人,錦緞白衫,衣袂飄飄,赫然是沈越。
方阿草回頭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這才慢吞吞的開口:“託福,好的不能再好了。”
“那就好,前廳準備了飯菜,請先生用膳吧!”沈越倒是沒有在意他懶洋洋的態度,自顧自的彬彬有禮的邀請道。
“不了,老子還有事情,你讓人準備一壺梅子酒和一包小豬耳朵,再準備一匹好馬,這權當此次的診金了,老子這就走!”方阿草伸指彈彈自己身上嶄新的衣袍,接着道:“這個,也一併算做診金了,真是便宜你了。”
沈越眨眨眼:“先生可是要去看百鬼聚?”
方阿草一愣:“你怎麼知道?”
沈越一笑:“沒什麼,百鬼聚的傳說很久以前就有了,只是我之前從來不信,所以便未曾關注,如今,便注意了些。我有一個請求,不知道先生答應否?”
“唔……”方阿草只是唔了一聲,並未回答,此時他的注意力正在沈越身後的兩團灰霧上。
這個沈越,簡直就是個靶子,吸引着鬼魅們前來飛蛾撲火,剛走了一批,這自己還在這裡站着呢,後面又來兩隻。
方阿草不動聲色拽住沈越的胳膊靠近,左手一伸,將傷痕累累的中指亮了出去。
“先生,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哈?”沈越兀自催促,身後的兩隻鬼似乎是感覺到了方阿草的威脅,慢吞吞的飄開了。
“先生,如今這樣子,我是不能離你了,你帶我一起去百鬼聚吧!”
方阿草被這一聲聲的先生叫得頭暈腦脹,再加上昨日真的耗損過度,雖然睡了這麼久,可是依舊覺得頭重腳輕,就這麼一鬆懈,腦子一熱,就點了頭。
沈越脣角閃過一絲笑,立即一把攥住方阿草放在他胳膊上的手,高聲吩咐沈七備車。
“不用車……”方阿草揉揉額角,頭疼道:“先給老子找件新道袍,這勞什子穿着真難受!”
說着方阿草一把拂開沈越的手,扯了扯身上的淡青色真絲衣裳。上好的絲綢握在手裡,有一種水樣的溫柔,可就是彆扭。
“好好好……”沈越一疊聲的好,又催着滿頭大汗跑進來的沈七去買新道袍,雞飛狗跳的,搞得整個院子燈火通明。
大家都知道病秧子小少爺到寒州了,還讓個道士給治好了病,活蹦亂跳的,本來下午到達的時候,這些下人就想圍觀一下傳說中的高人了,哪知反倒是自家少爺精神矍鑠的抱着裹得嚴嚴實實的高人下了馬車,虧得這大熱天的,他也不怕悶壞了高人。
眼下這高人終於睡醒了,還鬧得動靜這麼大,不去圍觀都對不起自己。
於是只片刻,不大的院子裡就站滿了人,大家一起盯着方阿草看,比看猴子還專注。
方阿草一回頭就被滿院子的人嚇了一跳:“看什麼看,老子是猴子嗎?”說罷一甩袖子徑自回房。
滿院子的下人們看着自家永遠高高在上的小少爺一路小跑的跟在後面也進了門……
“喂,我沒看錯吧……咱們少爺……好像,好像替高人開門了……”
“呃……我想我出現了幻覺……”
“……”
反正折騰好一切浩浩蕩蕩出門的時候,半個寒州城都快被驚動了。
“醜話說在前頭,你跟着老子,只能看不能說,更不能隨便亂跑……”方阿草一邊循着空氣中越來越濃的味道疾走,一邊對後面跟着的沈越說道,沈越後面還跟着抱着一包東西跌跌撞撞的沈七。
“我知道,先生放心,我一定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動,你就當我是空氣好了。”沈越緊走兩步,趕上同方阿草並行,右手自然的攬上了他的腰。
“還有,讓你的小廝也不準出聲,不準亂跑!”方阿草只顧得交待注意事項,完全忽略了腰上的狼爪。
“知道知道!”沈越連連點頭。方阿草看了看他的臉,腸子都悔青了。
這是個什麼破事啊,明知道眼前這位是個大麻煩,卻還救了,救了也就罷了,如今竟然像是牛皮糖一樣的黏上了,方阿草搖搖頭,覺得自己最近真是失血過多,腦子抽搐了。
很快,三人便來到了郊外,黑黝黝的夜空中,一輪月亮不甚明亮,朦朧的光線讓周圍更多了幾分鬼氣。沈越抖了抖肩,那種從小到大揮之不去的感覺又來了,像是有什麼冰冷的東西要吸光他的熱量一樣。
“噓……”方阿草打了個手勢,三人在一片小樹林外面停下腳步。
“這裡面進去就百鬼聚的鬼市了,老子來這裡是辦事的,你們兩個給老子管住你們的嘴,最好別惹事!”方阿草看了看主僕二人,嚴厲道。
沈越打了個寒顫,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身後的沈七也忙不迭的點頭。
三人慢慢走進林子,一進去光線就暗了很多,空氣中粘嗒嗒的,讓人分外不舒服。沈越緊緊的跟在方阿草身後,努力無視掉那令人不愉快的感覺,無奈越是靠近林子中央,這種感覺越是強烈。倒是一旁的方阿草好像發現了他的異常,只是伸手輕輕搭在他的胳膊上。
沈越愣了一下,擡眼去看方阿草,淡淡的月光下,方阿草一襲青色道袍,額角幾縷不聽話的髮絲在臉頰邊來回晃悠,整個人突然就充滿了一種仙風道骨的感覺,彷彿只要一陣清風過去,眼前人就會乘風而去一般。
沈越心中一跳,急忙反手牢牢抓住方阿草的手,再也不肯鬆開半分。
“到了。”不知不覺,三人已經走到了林子中央的空地上,此時的空地上烏壓壓一片,打眼看去是一團灰霧,但仔細去看,還是可以分辨出一個個人影兒的。
方阿草帶領着沈越和沈七徑直穿過中央鬼影兒最多的地方,向西南角落裡的一團灰霧走去。
一路上,周圍的動靜可不小。
本來百鬼匯聚的日子突然多出三個人來就不正常,更不正常的是,這三個人裡面,有兩個都比較特殊。一個鬼見愁的方阿草加上一個鬼見喜的沈越,簡直就是史上最大的折磨。
對於那些鬼魅們來說,這就好比一塊美味的糕點放在你眼前,可糕點旁蹲着一隻虎視眈眈的狼狗,那個抓心撓肺啊……
一趟路走下來,三人身後跟了長長的隊伍,方阿草不去管這些,連頭都不曾回,只見他走到角落那團灰霧前,伸指戳了戳那霧氣:
“喂……老滑頭,老子那死鬼老爹又託你帶什麼話了?”
只聽噗的一聲輕響,那團灰霧轉眼化成了一個少年模樣,白衣黑髮,一落地就跟蛇一樣直接纏到了方阿草身上:
“哎呀,草哥哥,可想死我了,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覺啊……”
方阿草滿頭黑線的把這個累贅扯下來不耐煩道:“說正事!變回去,一個活祖宗在我眼跟前兒就夠了,你還要來一個!”
沈越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原來那灰霧化作的少年居然和他一模一樣,顯然是照着他的樣子化出來。
在方阿草消失,自己再次病重的日子裡,沈越翻閱過大量的關於鬼魅的書籍,他記得有一本書上寫過有一種鬼叫魅,會變化,能化成不同的人且有實體,經常于山野的破廟裡出現,以迷惑人心智做手段,吸取人類的精魄。
而眼前這隻,似乎……就是一隻魅。
那魅被方阿草一把掀到一邊也不惱,反而爬起來好奇的看着沈越和沈七:“草哥哥,最近口味重了哈!一下跟倆!”
“呸,老子沒那麼飢渴,說正事,快說,那死鬼給你了什麼口信?”方阿草一把打掉魅伸向沈越的手,怒道。
魅委屈的看了方阿草一眼,那神情讓沈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個魅,太詭異了,大半夜的看着一隻鬼頂着自己的皮撒嬌耍賴,沈越覺得人生真是圓滿啊……
“好嘛好嘛,方大爺說了,你可以去秦州問候蘇家的老不死掛了沒有了!要是沒掛,請你務必把他氣掛了,要掛了,記得把他兒子氣掛了!否則就不要去見他老人家!”魅一口氣不帶喘的說下來,末了還嫵媚的拋了個媚眼,沈越默默扭頭,自己給自己拋媚眼的感覺……真的很奇妙……
“就這些?”方阿草皺了皺眉,這是什麼口信,這死鬼老爹在陰間是不是混傻了,還是孤單寂寞到家了,居然留下這麼個口信。
“就這些,草哥哥,你什麼時候下來陪我們嘛……一年才見一次,難解人家相思之情嘛……”魅又纏了上來,一手摟住方阿草的肩膀就要湊上來。
方阿草正想踢開,卻一回頭看見了面無表情的沈越和一直呈被雷劈焦狀的沈七,心思一轉,便壞笑開了。
他沒有避開魅湊上來的臉,反而是伸手往那張沈越的臉上摸了一把,嘆道:“手感不錯,很好很好,來,給爺笑一個!”
魅一見方阿草的反應,立即來了精神,果真咧着嘴笑了,還忙不迭的湊上去在方阿草的臉上響亮的親了兩下。
“草哥哥最好了!嘻嘻……”
方阿草一邊呵呵的笑着一邊偷眼去看沈越,這樣的調戲,雖然不是調戲在了他身上,可是畢竟這隻魅現下頂着他的皮呢,以沈家少主的尊貴,怕是要惱羞成怒了吧。
“先生可是玩兒夠了?”果然,沈越面無表情的開口了。
方阿草挑眉:“閉嘴!”
沈越的眉角跳了跳,不做聲了。
“嘿嘿……”方阿草暗爽不已,只是還沒笑夠,就只覺得臉上一暖,緊接着便是啾啾兩聲……
沈越退回來,伸手抹抹嘴脣,笑了:“先生要是喜歡這樣,我就可以,不用勞動別人。”
方阿草石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