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豌一怔,詢問聲音來源望去。
孟靜姝站在幾步開外,臉色有些蒼白,狀態不佳。
沈豌倒是很少見到孟靜姝這副模樣,印象中,她無論什麼時候,都表現的溫柔完美。
孟靜姝盯着沈豌看了一會兒,那種眼神,讓沈豌有點發毛。
沈豌先出聲,喊了她,“孟小姐。”
孟靜姝似乎這纔回過神來,臉上的神色變得溫和,脣邊掛着一抹淺笑,聲音輕輕地說,“沈豌,好久不見。”
語畢,孟靜姝朝前走了一步,似乎還想和沈豌說些什麼。
這時,一旁的吳雲走了一步,不動聲色的將沈豌護在身後。
吳雲說,“孟小姐,太太的身體不好,還需要回去休息。”
吳雲神色戒備,語氣裡的疏遠之意也格外明顯。
孟靜姝聞言,本就蒼白的臉,愈發白了兩分。
她看着沈豌,有些尷尬,笑容訕訕的。
沈豌知道,吳雲是擔心孟靜姝對她做出不利的事情。
沈豌與孟靜姝之間,本來也就沒什麼交情,甚至,還有點敵意的存在。
能離開,沈豌自然不會糾纏下去。
沈豌對孟靜姝笑了笑,道了別,“是啊,我的身體不太好,該回去了,如果有時間,就來我家坐坐?”
沈豌在吳雲的攙扶下離開,孟靜姝站在原處,久久的沒能回過神。
沈豌是有了身孕嗎?
吳雲那般保護着沈豌,孟靜姝覺得心尖兒揪緊,很難受。
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沈豌爲什麼又回來了江州,爲什麼又重新回到了陸則深身邊,陸則深將她保護的那麼好,生怕她遭受半點傷害。
憑什麼,憑什麼?
憑什麼沈豌那麼幸福,而她的孩子就要遭受病魔的糾纏?
………………
………………
陸則深回來時,時間已經很晚了。
沈豌下午睡了一覺,這會兒一點都不困,趴在牀上,一雙眼睛瞪得圓圓的。
見陸則深回來了,她立刻從牀上爬起來,小臉上洋溢着歡欣雀躍。
陸則深見沈豌趿着拖鞋朝他走過來,心裡一急,忙闊步朝她過去,大手攬在小女人腰上,將她抱了起來。
有的時候,沈豌覺得,陸則深的擔心真是太多餘了!
她現在好的很,孕期也到了中期,不會出什麼事,可偏偏,他卻像保護瓷娃娃一般護着她。
沈豌也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緊張了。
陸則深小心翼翼的將沈豌抱回了牀上,他雙手撐在她身側,垂首,吻了吻她的脣,聲音低沉溫柔,問道,“今天體檢,情況怎麼樣?”
沈豌擡起頭,輕輕地吻了吻男人的下巴,白皙的手臂圈住他的脖頸,回道,“醫生說,寶寶很健康。”
“嗯。”陸則深從鼻腔中哼出一個單音調回應她。
他看着沈豌,眉眼愈發溫柔。
沈豌忘記從哪裡看過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最難隱藏的兩件事,就是咳嗽和愛情。
沈豌覺得,她現在深切的感受到了陸則深的感情,那般強烈,那般炙熱。
現在,沈豌很依賴陸則深,也很相信陸則深。
她視她爲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沈豌眨了眨眼睛,仔細的思索了一下,而後說道,“我還……遇到了孟靜姝。”
陸則深坐在了沈豌身側,單手將她抱在懷裡,懷抱足夠的溫暖。
沈豌問他,“我看她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是遇見什麼事了嗎?”
“嗯,”陸則深點了點頭,聲音淡淡的迴應着,“嘉懿生病了,情況不太好,需要動手術,她爲嘉懿操心,憔悴也是難免的。”
“嘉懿病了?”
聽到這個消息,沈豌立刻從陸則深的懷裡睜開,眸光炯炯的看着他。
陸則深看出了沈豌眼底的擔憂,倒有些好笑了,大手掐了掐她的小臉,“你這麼擔心做什麼?”
嘉懿那小傢伙,對沈豌的敵意可不是一般的小。
陸則深知道沈豌不會和一個孩子計較,只是沒想到,這小女人會這般擔心嘉懿。
陸則深寵溺的颳了刮沈豌的鼻尖,安撫道,“放心,沒有大礙,只是手術比較麻煩。”
頓了頓,陸則深又說,“等寶寶出生了,我帶你去看嘉懿。”
聞言,小女人的神色這才輕鬆了一些。
她笑着點頭,“嗯。”
牆壁上的吊鐘響了一聲,時間已是二十四點整,陸則深擔心小女人休息不好,不再吵她。
扯過被子將她蓋好,翻身下牀,說,“早點休息,我還有些事要忙。”
“好。”沈豌乖巧的點頭。
陸則深這才轉身離開臥室。
*
書房。
陸則深靠在大班椅裡,神色冷然。
他點了一支菸,緩慢的吞雲吐霧。
這時,放在桌上的手機恰好閃了一下。
他點開屏幕,是一條微信,孟靜姝發來的。
陸則深吐出一口煙霧,菸圈恰好散在了手機屏幕上。
他眯着眸子,眸底一片深沉。
………………
………………
一個小時後,醫院,病房。
“深,你來了。”
孟靜姝見到陸則深,心情很是愉悅。
她臉上重新掛起笑容,朝着陸則深靠近了一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挽住陸則深。
後者卻不動聲色的躲開,眸色微冷。
“嗯。”陸則深點頭,朝着病房裡頭的臥室看了一眼,問道,“嘉懿怎麼樣了?”
孟靜姝緊緊地跟在他身後,他走一步,她跟一步,生怕他會突然消失了似得。
孟靜姝回說,“嘉懿最近好多了,等下個月月初動了手術,再調養一段時間,應該就沒事了……”
陸則深沒有進去臥室,擔心吵醒了嘉懿。
他關上臥室的門,回身,坐到了沙發上。
看向孟靜姝,他安慰道,“別擔心,嘉懿不會有事的。”
孟靜姝輕輕點頭。
其實,這段時間她撐得很辛苦,全靠一個信念支撐着。
她也知道嘉懿不會有生命危險,可那畢竟是她的孩子,她怎麼可能不擔心?
今天,因爲沈豌的事,孟靜姝的心情更差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明知道現在不是關心自己感情生活的時候,可她還是給陸則深發了消息。
只是沒想到,陸則深竟然真的來了。
孟靜姝陰鬱了一段日子的心情,在這一刻,竟是一掃而空。
孟靜姝與陸則深面對面坐着,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男人的臉色。
過了好一會兒,她溫柔的聲音,才低低響起,說,“我今天,在醫院遇到了沈豌。”
孟靜姝的語氣裡隱有試探之意,“她有了身孕。”
陸則深沉默着,神色淡然,就連眼皮都沒掀一下。
孟靜姝抿了抿脣,心裡有些沒底了。
她靜默了一瞬,雙手緊握。
過了一會兒,孟靜姝倒了一杯水,遞給陸則深,“深,喝點水吧。”
孟靜姝說着,起身將水遞給陸則深。
陸則深正要接過時,孟靜姝的身子忽然一歪。
“啊——”
孟靜姝低呼出聲,水杯應聲而落,就這樣灑在了陸則深的西褲上。
孟靜姝慌亂的道歉,“對不起深,我不是有意的。”
“沒事。”陸則深神色淡淡,從沙發裡起身,擡步走向洗手間,說,“我去處理一下。”
*
陸則深進了洗手間,他將手機落在了茶几上。
孟靜姝雙手交握,心底翻涌着無數強烈的情緒。
不安,蠢蠢欲動。
忽然有一刻,嫉妒瘋狂的灼燒着她,孟靜姝咬着脣,將陸則深的手機拿在了手裡。
很少有人敢動陸則深的手機,陸則深那性子,也不會給手機上鎖。
孟靜姝翻開他的通訊記錄,簡直不要太容易。
最近聯繫人——老婆。
這個備註,狠狠地刺痛了孟靜姝的眼睛。
孟靜姝咬着脣角,將電話撥通。
——嘟嘟嘟
聽筒裡,響了三聲。
而後,接通。
隨即,傳來女人迷迷糊糊的聲音,“怎麼了?”
孟靜姝握着手機的指腹緊攥,空氣裡過分的安靜。
沈豌似乎已經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了,只是聲音還有軟軟的啞意,她喊了一聲,“陸則深?”
迴應給沈豌的,仍是久久的安靜。
沈豌似乎有些急了,音量擡高了幾個分貝,“喂?陸則深?”
孟靜姝心裡一慌,連忙將手機緊握,擔心洗手間裡的男人會聽到聲音。
孟靜姝一邊注意着洗手間的動靜,一邊將紅脣湊近手機,聲音壓得很低,可卻足以讓手機那頭的人聽清楚了。
她說,“深,洗好了嗎?”
聲音落下,手機兩頭都陷入久久的沉默。
過了很久,沈豌的聲音纔再次響起,“陸則深?!”
她有些急躁的喊。
孟靜姝心底忽然生出了一種異樣的快感。
她動了動脣,正要說話,這時,手腕驀地一緊,她被人緊緊地攥住!
“啊!”
孟靜姝吃痛,低喊出聲,擡眸時,與神色冷厲的男人對視。
“……深!”
孟靜姝一下子慌了。
手機被男人拿走,陸則深將手機放置耳旁,聽到了聽筒那頭,沈豌語氣急切的喊他的名字。
他聲音溫柔了許多,忙安撫道,“沒事,早點睡,嗯?”
那頭,沈豌靜了一會兒。
沈豌與陸則深之間,早已有了另外一種旁人不會了解的默契。
方纔,沈豌很擔心他,很疑惑。
可這會兒,聽到他的聲音,心底漸漸放鬆了。
他的聲音,令她安心。
沈豌知道,他現在有事情處理。
他回去以後,會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她,所以,她並不急着追問。
靜了一會兒,沈豌乖順的迴應,“嗯,我知道了。”
語氣微頓,囑咐了一句,“你也早點回來。”
“好。”陸則深迴應的溫柔。
而後,通話結束。
陸則深收起了手機。
他點了一支菸,久久的沉默。
孟靜姝看着他給她的側臉,那般冷漠。
“深……”
她忽然哭了,整個人跌回了沙發裡,顯得很無力,很無助。
陸則深吐出一口煙霧,終於將目光落在了她臉上。
他說,“靜姝,我今天過來,只是想提醒你,別再打擾沈豌。”
孟靜姝擡眼看他,姿態楚楚可憐,眼淚泫然欲泣。
此刻的她,極能勾起男人的保護欲。
可偏偏,她面對着的,是陸則深,是那個讀沈豌用情至深的男人。
陸則深這樣的男人,愛上他會很辛苦,可被他愛着,卻是另一種幸福。
他專一,對待感情深切熱烈。
孟靜姝有多羨慕沈豌。
空氣裡過分的安靜,只有陸則深的聲音響起。
“兩年她在遊輪上落水,你以爲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嗎?”
他語氣肅冷,講出這句話時,令孟靜姝的心尖兒狠狠一顫。
“深——”孟靜姝很慌,她急切的想要解釋,“對不起深,我只是……我只是太愛你了,我不想你……”
不想你成爲其他女人的枕邊人。
孟靜姝咬着脣,她也知道自己很荒唐。
可感情就是這樣,無法控制。
她哭着說,“也許你不知道,我愛了你有多久,我很不甘心,憑什麼?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你對我那麼好,我一直以爲,你也是喜歡我的……”
孟靜姝遇到陸則深那一年,她才17歲。
孟家家道中落,她從豪門千金,一朝隕落,變成了沒人管的孤兒。
陸則深是學校裡的風雲人物,班級的學霸,更是她暗戀的對象。
陸則深對她伸出援手,幫她解決了債務危機,讓她可以繼續讀書。
孟靜姝對陸則深感激,對他的愛戀更多了幾分。
只是,她沒想到,這份感情,在未來的日子,竟然得不到迴應。
那個時候的她,從未想過,陸則深竟然真的不喜歡她。他所做的一切,也不過是因爲陸斯年的懇求。
許多年之後,孟靜姝才恍悟。
原來,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位。
陸則深與孟靜姝多年交情,他了解這個女人,對她也更爲客氣。
陸則深說,“靜姝,你的確不知道。”
他語氣淡淡的,視線沒有看她,投向了別處,卻彷彿在看着一件遙遠的往事。
他的聲音極淡,卻偏偏,滿含柔情。
他說,“我遇見沈豌那年,她才14歲。”
頓了頓,他忽然笑了,“那麼青春,美好。”
孟靜姝心尖兒揪緊的疼着,從未感受過陸則深這般溫柔。
陸則深沒有對孟靜姝多說,他只是想最後一次警告她。
他看着孟靜姝,神色嚴肅認真,語氣很冷,暗藏警告,“遊輪上的那件事我沒有追究,是想給你最後一點退路。”
頓了頓,他頗爲凌厲的說,“靜姝,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語畢,他將菸蒂碾滅,轉了身,說,“你好好照顧嘉懿,不要多想。”
陸則深離開了,病房裡歸於寂靜,孟靜姝望着地板一處,久久的沉默,久久的出神。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她忽然捂住自己的臉,肩膀微動,極力隱忍着哭泣聲。
…………………………
…………………………
沈豌已是待產期,已經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
這天,沈豌忽然很想吃酸話梅,吳雲暫時離開,幫她買酸話梅。
病房裡迎來了一位令她意外的人——
‘叩叩’
敲門聲落下。
沈豌說,“請進。”
樓懷眠推門進來,沈豌見到他,先是一愣,而後想從牀上起身。
樓懷眠發現了她的意圖,緊張的上前幾步,說,“豌豆,你躺着不要動了。”
沈豌聞言,這才作罷。
樓懷眠放下手裡的東西,扶了扶眼鏡,笑容清冽,“恭喜你,要有一個小寶寶了,我也很快要榮升爲舅外公了。”
“你……”
自從樓誠去世後,沈豌始終沒有見到樓懷眠。
沒想到,這會兒終於遇到,竟是這種情況下。
而且,他的反應,也令她十分意外。
樓懷眠察覺到沈豌的詫異,他笑容真誠,說,“豌豆,我很替你開心,真的。”
沈豌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
終於明白,他應該是放下了。
沈豌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她看着樓懷眠,笑了笑。
然,還沒有說話,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沈豌蹙了蹙眉,俯身,捂着自己圓滾滾的小肚子,一張小臉也皺成了一團。
“怎麼了?”
樓懷眠察覺到了沈豌的不對勁,第一時間按了急救鈴。
沈豌額上滲出冷汗,說話很艱難,“肚子……肚子有點疼……”
……
陸則深在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
吳雲也早就買過酸話梅回來了,見到陸則深,也鬆了口氣,“先生,您來了。”
“情況怎麼樣?”
許是陸則深趕來的有些急,向來衣冠整潔,神色淡漠的他,這一刻,急的額頭都是汗,臉上的焦急之色也令人動容。
吳雲忙安撫道,“先生,您別急,不會有什麼事的。”
之前每個月都做產檢,醫生說過了,沈豌的身體很健康,胎兒在肚子裡也同樣健康,再加上這段時間的待產期,在醫院裡調養的很好。
沈豌生起來,應該不會太吃力。
陸則深着急的模樣,落進樓懷眠眼睛裡。
樓懷眠看着,忍不住說,“陸則深,你冷靜些,豌豆生個孩子而已。”
然,陸則深還是很着急,很擔心。
他坐立難安,在走廊裡左右轉悠。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醫生從手術室出來的第一時間,陸則深就迎了過去,語氣急切的問,“醫生,情況怎麼樣?”
醫生摘下口罩,微笑着回,“陸先生,恭喜您,母女平安。”
*
新生兒已經整理乾淨,沈豌從手術室轉回了病房。
彼時,病房裡只有一家三口。
陸則深冷了三十多年,這一刻,恨不得將全部的溫柔,都給自己的老婆孩子。
沈豌剛生過寶寶,身體還有些虛弱,她躺在牀上,身邊是剛出生不久的小寶寶。
陸則深彎腰站在一旁,誰都不敢碰,擔心弄疼了她們。
他俯身,吻了吻沈豌的臉頰,聲音微嘆,“老婆,謝謝你。”
沈豌微笑,用親吻迴應他,“老公。”
陸則深心底柔軟,在沈豌的幫助下,他將小寶寶小心翼翼的抱在懷裡。
被他抱着的小女兒,忽然展開了笑顏,陸則深也跟着笑了,他輕輕地親吻女兒的柔軟的小臉蛋,溫柔的低聲,“女兒,爸爸愛你。”
這一刻,他很幸福,很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