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話讓林遠國半天回不過神,但這也只是短暫的,等他目光重新銳利起來之後,說出來的話也分外的不客氣:“誰讓你來跟我說這些的?”
我淡淡笑着搖頭:“沒有誰,是我自己想來的。”
林遠國卻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看向我的眼神也是陰沉無比。
瞧着可真嚇人。
一點都不如我爸爸那樣慈祥。
我喝了口茶水,接着輕嘆一聲說道:“我來找林董倒也不是無故找事,只想確定一個事實。”
林遠國這回沉着臉沒說話。
我也不在意他的態度,反正我說我的,他聽不聽也是他的事。
“如果,我是說如果,您在這世上還有其他有血緣關係的人存在,而且那人要做的觸犯到了您的利益,您會手下留情,還是直接趕盡殺絕?”
這個問題說出來大概是有些荒誕,因此林遠國也是一副不屑的模樣:“你覺得呢?”
“我覺得,林董不是那種會講究情面的人。既然是這樣的話,我今天來的目的已經找到答案了。謝謝林董,希望以後,我們不會有再見的那一天。”
我來的這一趟,不光是爲了自己,也是爲了我過世已久的母親。
我想替她看看,到底她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和大不韙爲其生下女兒的那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事實真的是相當殘酷,也相當無情,把我最後一絲僥倖都給絞碎了。
在鑑定結果出來的那一刻,我還曾幻想着,或許我在這個世上多出來了幾個親人,即便他們不會知道有我的所在,但血脈關係總歸是剪不斷的。
但現實就是如此,無法預知,也無法控制。
……
坐着出租車回酒店的路上,我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給顧衍希打了個電話。
他似乎並不想聽到我的聲音,鈴聲沒響多久那邊那掛斷了。
我也不氣餒,手機不接就打了顧宅的座機。
這一回是陳嫂接的電話,我沒跟她多寒暄就讓她把電話轉借給顧衍希,也由此,我終於聽到了久違的聲音。
“怎麼不接電話啊,真的這麼不想見我?”我先低笑着說了句。
顧衍希顯然是沒我這樣的“好心情”,頓了一下之後,纔有些冷硬地說道:“找我有什麼事?”
“唔,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就是想跟你說幾句話。先別掛啊,這一次讓我說完。”我輕輕吸了口氣,“首先啊,我想跟你道個歉……對不起顧衍希。你要問我爲什麼說對不起,我其實也想不出確切的理由,所以你也就這麼一聽吧。說實話,到今天爲止,我一直都在心底裡怨着你,怨你爲什麼對我那樣壞,爲什麼讓我覺得自己那麼悲慘。但是不久之前我才知道,你那麼做也是正常的,享受了顧家那麼多年照顧的我,纔是該羞愧的那一個。“
顧衍希聽完沒有說話,如果我現在能看到他,估計能瞧見他緊皺的眉頭,還有沉下去的目光。
我握着手機看向車窗外,明明是壓抑沉悶的氣氛,卻爲什麼有點想笑呢?
或許是一直以來的疑問終於得到解答,所以纔會覺得有點輕鬆吧。
“我欠顧家的那一些,這輩子應該是還不上了。我現在沒有錢,也沒有家,更沒有能力去彌補什麼。所以我能給的只有祝願,顧衍希,以後你要好好的,身體照顧好,也做出一番大事業。嗯,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可以的。”
說完這些之後,我沒聽他多說就直接掛了電話。
從現在開始,我是真的下定決心,以後不要再聯繫他了。
不是因爲還跟以前一樣對他存着什麼怨,而是覺得有些心虛氣短,也覺得沒多少必要了。
摸了摸眼睛之後,我又勾了勾嘴角,心想着這個時候都不會再流眼淚,以後就再難有這樣的機會。
至此,我跟顧家,跟顧衍希的恩怨可以到此爲止。
鬆了一口氣之外,自然還有些遺憾和唏噓。
但是也無所謂,隨着時間的逝去,無論什麼情緒都可以隨之消散。
不會再有什麼痕跡。
到達酒店之後,我付完錢準備下車,結果腳剛一落地,頭部就感覺一陣刺痛襲來,還伴着陣陣襲來的眩暈。
我捂着後腦慢慢蹲在地上,因爲我怕再多邁一步就會倒下。
這股子疼痛來得快,去的倒也快,不久之後我已經能看清楚眼前路,接着緩緩站起身,繼續若無其事地走進去。
路過酒店大廳的時候,我偶然撇過休息區,發現那邊坐着的一個人。
停下猶豫了會兒之後,最終我還是邁步走過去。
“嗨,行洲。”我站定之後先輕笑着打了個招呼。
陸行洲聞言看向我,只是原本沉定的臉上突然多了幾分肅正:“臉色怎麼這麼差?”
我聽完摸了摸臉頰,坐到他對面的時候還繼續笑了聲:“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吧。”
陸行洲對我的解釋好像並不怎麼相信,眉頭還是皺着的。
我見狀輕咳一聲,心想着他這人可向來會看透人心,我說不說謊他一眼都能看出來。
只是能看出來我也不管了,反正他也沒辦法求證。
氣氛凝滯了一會兒之後,我低頭先從包裡拿出上午的那份堅定文件,然後遞到陸行洲面前。
“我已經查清楚了,我跟顧家確實沒什麼關係。還有……我其實是林遠國的女兒,跟林語微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吐露出這個事實的我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憂傷,現實面前,再多的沉痛都沒辦法改變什麼,能做的唯有接受。
說到接受,對面的男人做的比我要好得多,比起我剛拿到這份報告時的驚詫,他倒是十分淡定,甚至連文件封口都沒有打開。
過了會兒之後,他對我說:“知道了這些,你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啊……
還能怎麼做。
“林家那邊好像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正好減少了一些我的麻煩。還有,我跟顧衍希也說清楚了,以後他對我就算是還有仇視,應該也不會影響到我什麼。”我的聲音聽上去可能很輕快,“所以啊行洲,我真的自己把事情都解決好了,很厲害是吧。這下子等我離開的時候就真的沒再有什麼遺憾和牽掛了,以後我真的很想重新開始一種生活,只爲了自己而活。”
陸行洲聞言臉色頓時又沉了沉,我不確定是哪句話讓他不高興了,但那也無所謂。
從今往後,我真的不是很想再去費心揣摩別人的心思,我想爲之努力而活的人,只有自己。
見陸行洲還沒有要說話的意思,我輕吸一口氣之後說道:“之前我不是跟你說過,沒辦法祝福你跟林語微。嗯……現在好像也是,不過現在知道了她跟我有一半的血緣關係,我好像也沒以前那麼討厭她了。這種所謂的血緣親情真的很奇妙對吧,所以啊,如果你真的很想跟她在一起,我也希望你能幸福。陸行洲,我現在最希望能得到幸福的人,就是你了。我們都爲了這樣的目標努力,好嗎?”
“何希涼。”這下他終於沉沉出聲了。
而我聽他這麼喊我已經沒什麼氣憤的感覺,甚至還能淡淡笑笑:“嗯,我聽着呢。”
他靜默地看了我一會兒,接着沉啞着嗓音說道:“別隨便說出對別人的祝福,別人的幸福,你又怎麼會知道。”
別人的幸福,確實沒人能知道。
只是這不過是離別的客套話嘛,他幹嘛要這麼較真。
真是頑固到有些可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