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會議室出來,一路上我恨不得把頭髮給遮起來。
這平白的,居然出了這麼大一個簍子。
而且我很肯定這絕對不是偶然,單單找到那樣一個跟我相像的人我都覺得不太可能,更何況還是跟霍南澤有關。
只是這當中的淵源,我自己肯定是沒辦法知道,唯一的辦法就是去問他,問問他到底想幹什麼,或者是他已經幹了什麼。
不過要我主動去跟他接觸,我也是打心眼裡不願意。
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小張隨同我一塊進來,樣子跟大多數人一樣,有些微妙,又有些欲言又止。
這下知道了原因,我也不再去糾結了,只讓她有事說事。
小張聞言也隨意隨即開口,告訴我晚上有個應酬,定在八點鐘。
其實應酬什麼的對我來說已經司空見慣,只是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腦海裡突然閃現出昨晚行洲跟我說的話,他問我爲什麼最近這麼多,真的很忙嗎。
我也在想,到底我是不是真的忙的不可開交,是不是真的對這些活動都沒辦法拒絕。
但答案很明顯,我也騙不了自己。
因爲以前的我可以做到每天一下班就推掉所有的應酬回家,而對現在的我來說,對回家這兩個有着難以明說的遲疑和無奈。
想了想,我對小張說:“今天的應酬都推了吧,改天再說。”
“可是何總……”
“好了,我知道你有辦法。先出去吧,我有點頭疼。”我摁了摁太陽穴。
小張見狀也無話可說,只好拿着東西走了出去。
辦公室的門關上之後,我整個人靠在椅子上,異常的疲憊。
下午的時候,我接到了顧衍希的電話。
原本來電顯示是個陌生號碼,我接通之後,聽到他的聲音才確定是他。
只是他怎麼會給我打電話。
“有事嗎?”我言簡意賅地問道。
顧衍希頓了頓,接而說:“過兩天就是爸的忌日,有時間的話回來一趟,我們一塊去看看他。”
他說的這件事,我如何不知道,父親去世的那天可以說是我人生當中最灰暗的時刻。只是前兩年我從顧家出來之後,往往都是在父親的忌日第二天才去偷偷見他,生怕碰到顧衍希。
“爲什麼這次想找我過去?”我的聲音有些乾澀。
“希涼,”顧衍希的聲音突然有些沉,仿若也有些渺遠,“時間過了這麼久,我知道你還是很恨我。只是有時候能痛痛快快地恨一個人,也總比找不到出口發泄要好。”
他說的話讓我有些聽不太懂,我皺了皺眉,問道:“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過兩天我讓司機去接你,我相信爸爸肯定也很想好好見你一次。”顧衍希沒再跟我多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而我聽着嘟嘟的忙音,突覺一陣煩躁。
……
兩天之後,我上班時穿着一套藏青色的長裙,外面配着一件黑色的大衣。
走時婆婆還嫌棄說怎麼穿的這麼暗沉,看着就讓人覺得不舒服。
我也沒多說什麼,原本我的事,他們都不知道,也從不關心。
前一天晚上我倒是跟行洲說過這件事,我並不想瞞他,雖然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聽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聲對我說:“去吧,別給自己留遺憾。”
我聽完之後點點頭,想到好久只能偷偷去見父親,真的讓我覺得特別遺憾。
……
下午剛過四點鐘,我就接到司機的電話,告訴我他已經到樓下。
我將東西收拾好之後就走了出去,又跟小張交代了一下,然後快步走出了公司。
司機還是以前跟在父親身邊的李叔,他見了我先是叫了一聲“大小姐”,接着我就看到他的眼圈紅了起來。
我心裡也有些難過,只是努力壓抑下去:“李叔,走吧。”
去墓園的路上,我聽到李叔開始跟我說這段時間顧家的事情。
他說了很多,我卻是聽不太進去,眼睛一直看向窗外。
一閃而過的冬日景象,讓我驀地想起四年前的今天,父親早晨開着車出門,走前笑着跟我說回來給我帶愛吃的榴蓮酥。
當時我還生他的氣,因爲他不帶我去傳說中在遊艇上開的酒會,讓我鬱悶氣憤了好久。
等他走後,我給顧衍希打電話,說我討厭死爸爸了,怎麼樣都不帶我出去玩。
顧衍希前一晚在公司加班到凌晨,正在補覺,被我電話吵起來也不生氣,耐心地哄我,還說過陣子他休假就會帶我出國玩一趟,去哪都可以,好說歹說才讓我慢慢消了氣。
晚上我在家裡吃着傭人陳嫂做的菜,爸爸哥哥都沒有回來,我也不着急,以前他們經常加班,有時還夜不歸宿,我也就見怪不怪了。
臨睡的時候,我剛喝下陳嫂給我溫的牛奶,就聽到門外“砰砰”的敲門聲。
以往沒人會這麼用力敲我房間的門,爸爸不會,哥哥也不會,有時候我惡作劇不讓他們進來,他們也會一直站在門外討好我,直到我滿意了纔會推門。
那外面的人會是誰?
我站起身去打開門,然後就看到李叔滿眼的淚,還有顫抖的身體。
……
我閉上眼睛靠在後車座上,有一瞬間幾乎要睡去,迷迷糊糊的沉浸在不知是夢裡還是回憶的影像中。
此時李叔的一句話卻讓我從這樣的困境中醒了過來,他說:“大小姐,自從你走了之後,少爺他也很少回家了。”
我聞言反應了一會兒,接着才低聲道:“可能是因爲公司太忙吧。”
“大小姐……其實,現在公司的情況也不太好……”李叔有些猶豫地說了句,不過很快噤了聲,
我聽到卻是很是奇怪,前陣子顧衍希還想告陸氏呢,如果真像李叔說的,顧氏的情況不好的話,那他在自顧不暇的時候怎麼還會想跟現在如日中天的陸氏對抗?
我這麼疑問着,也就問了出來。
只是從前也對我有問必答的李叔,現在也變了許多,他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沒有說出我想知道的答案,只道:“大小姐想知道的話可以去問少爺。”
去問顧衍希,還是算了,而且就算是問了,他應該也不會回答我。
半個多小時之後,汽車到達了城西的墓園。
下車時,天空當中飄落起輕飄飄的小雪,拂在人的臉上,感到一陣涼意。
李叔在山腳下等待着,我就拿着一把傘慢慢走上了臺階,朝父親的墓碑走去。
我沒想到顧衍希會先於我早早地來到這裡,並且看他肩膀上的一層薄雪,來的時間肯定也不會短了。
我頓了一下,然後走到他的身邊,看向父親的墓碑。
這麼久過去了,只要看到他的照片,我還是覺得像是回到了從前,那個時候他還在我身邊,將我寵的無法無天,每天樂呵呵地對我笑着,彷彿我所處的整個世界都是陽光。
只不過我也清楚,這所有的一切早就已經結束了,就在四年前的傍晚,一場車禍將他永遠帶離了我的身邊,在佈滿血污的車座上,還有他給我買的尚有餘溫的榴蓮酥。
我跟顧衍希各自沉默地站了很久,誰也沒有先說話。
或許此刻也不需要說什麼,在父親的面前,我們就算有再大的隔閡和矛盾,此刻也全都放下。
又過了陣子,還是我先說道:“聽李叔說現在顧氏的情況不太好,真的很嚴重嗎?”
顧衍希淡淡的聲音夾雜着碎雪傳來:“沒什麼,別聽他多嘴。”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回答,要是他能跟我說實話,我們之間的關係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又過了會兒,他低聲問我:“你跟霍南澤……最近還有聯繫?”
他這一說我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想起前兩天傳的沸沸揚揚的新聞,我的心跟着一沉。
“沒有,從沒有見過他。”我的聲音更沉。
顧衍希也沒有再追問,他接着從大衣的口袋當中掏出一條珍珠手鍊。
這是我上次捐出去的那條,也是霍南澤高價拍走,後來又送還給我的那條。
“這是你的東西,這回帶回去吧。還是那句話,以後跟霍南澤劃清界限,他不簡單。”
“嗯,我知道。”我點點頭,“我會離他遠遠的。”
這下好像又沒有話可以說了,對於我們兩個來說,這應該是難得能夠如此心平氣和的站在一起的機會。
只是這樣難得的機會,現在看來好似也有些寡淡。
在父親這裡待了一個小時之後,我便想先走了。
我的身上已經凍得全麻了,一呼吸鼻頭也生疼。
顧衍希好像也特別冷,他的臉色是不正常的蒼白,還透着些許清灰。
想到李叔方纔說他很少回家,估計就像是向我所說的忙着公司的事,他向來是個工作狂,很久之前就像父親一樣。
“就算是工作忙,也記得多照顧一下身體。畢竟……”我斟酌了一下,繼續道,“畢竟難關總有過去的時候,還是身體最重要。”
我說完之後還在猶疑着說這些到底合不合適,緊接着就聽到顧衍希道:“要是有空的話,平常回家來看看吧,陳嫂她們都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