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的時候，我告訴行洲自己明天有事，可能沒辦法一整天都陪他了。
行洲聞言似乎有些意外。
也是，這麼多年了，我從來都是事事將他放在首位，不管是委屈自己還是怠慢別人，從來都不會忽略他分毫。
只是這樣的付出，在很多人眼中，也是理所當然的，對嗎？
我抿了抿嘴脣，將喉中的話壓了下去。
不需要更多的解釋，從現在開始，我要學會不在他面前那樣小心翼翼。那樣的自己，表現的多了只會讓人覺得卑微。
吃晚飯的時候，公公也提了一下我跟行洲結婚紀念日的事，還問我們需不需要特別準備一番。
我沒看行洲，想了想之後直接答道：“不用了爸，我跟行洲沒打算怎麼隆重過，家人一塊吃頓飯就好了。”
婆婆聽完輕哼了聲，不知道又對我的什麼地方不滿了。
此時我才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的男人，他的臉色稍稍有些沉，可能是在怪我擅做主張吧。
只是我的行程，這次真的沒辦法配合他。
雖說是第一次，他也要開始試着習慣了。
……
晚上要入睡的時候，行洲闔着眼睛平躺在一旁，我則背對着他坐在牀邊耐心地擦着頭髮。
及腰的長髮侍弄起來很是麻煩，揪着一小撮慢慢擦拭時，我甚至有了想把它們都剪掉的衝動。
記得當初之所以會留長髮，只是因爲行洲說了一句：“長髮好看。”
再想起林語微那一頭淺棕色的波浪長髮，我默默輕嘆了聲。
躺下要睡覺的時候，我不再側過身體，也不再將自己蜷成一團。
那樣的自己會顯得太過脆弱，一次兩次還好，多了就會讓人生厭了。
這樣我便和行洲一同仰面平躺着，聽着彼此的呼吸聲撩響在耳邊，竟也覺得有些悠遠。
我們結婚的時間不算長，倒也不算短了。
曾經我很多次地幻想過我們執手到老的情景，那個時候彼此都白髮蒼蒼了，我還推着他的輪椅慢慢行走在平坦的小路上散步，落日的夕陽就跟在我們的身後，周身一片明黃靜好。
而現在，以爲的那些永遠，那些未來，細數起來居然也可以進入倒計時了。
我將被子向上扯了扯，身邊的人也跟着動了一下，然後我便頓住。
過了會兒我伸出手，將軟軟的被子給行洲重新蓋好。
等我要真正睡去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被人握住。
“希涼。”一道低啞的聲音在黑暗中沉沉響起。
這次我很快應了聲：“很晚了，快睡吧。”
“心裡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嗎？”行洲果然還是行洲，我心底藏着事，他早就看出來了。
只是那些話我怎麼會跟他說出口。
說你的腿是好的爲什麼要長年坐在輪椅上嗎？還是說你跟林語微到底有什麼不爲人知的關係？
亦或者問他，這麼長時間了，你對我到底有沒有絲毫感情，還是僅僅只爲了利用。
不，決不能說出來。
那樣的話，我跟他連這樣靜寂相對的時刻都沒有了。
撕破一切的僞裝之後，剩下的只會是醜陋。
而我也早就已經發現，在這件事情上，我遠比任何人更害怕真相。
所謂的真相，將會是一劑將我推入深淵的毒藥，我深深地知道。
“沒事的行洲，就是這陣子公司太忙了，我心情不好，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你不用擔心。”我的聲音放輕緩，還反握住他的手指，輕輕搖了一下。
行洲這下終於釋然了些，也許在他的意識中，我不會騙他，事事都會告訴他。
嗯，這樣也好，起碼在我覺得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面對他的時候，能夠給我找尋一個藉口。
只是當這個藉口也慢慢失效的時候，我也該思索下一個來替代了。
……
翌日去上班的時候，坐電梯時竟然碰到了陸行熠。
說起來我好像有些時候沒見到他了，自從林家的那次晚宴過後，他好像變得更加忙了，聽別人說好像一直在出差，相比較之下，我還是閒散許多。
“早啊。”他見了我先笑了笑。
我也回之一笑：“陸總早。”
“嗯，精神看起來還不錯，高昂的士氣有利於工作的開展。”陸行熠一邊整了整領帶，一邊插科打諢地跟我閒聊。
我也是真佩服他閒扯的功夫，而且最近公司的事也不少，大多還挺麻煩的，他看上去居然還這麼有心情打趣，也真是難得。
要下電梯的時候，趁着還來得及，我指了指他的領帶說道：“左邊還是有點歪，整潔的打扮有利於老闆形象的提升。”
陸行熠被我的話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不過還沒等他再說什麼，我就已經下了電梯，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
上午的時候我儘量把事情都處理完，好留出下午的時間去找霍南澤。
而他之前送給我的那本集冊，我也拿出來放進包裡，打算一塊帶着去。
臨出發之前，我還接到了陸行熠的電話。
在公司的時候他基本都用內線聯繫，私下裡我們也沒什麼可通話的，所以當手機上他的號碼跳躍起來的時候，我還真有些驚訝。
“陸總，有何貴幹？”我將手機夾在肩膀上，雙手去收拾桌上的文件。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他上來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我聞言仔細想了想，三八婦女節，五一勞動節，十一國慶節，端午節，建軍節，中秋節……這好像什麼節日都不是吧？
難道是誰的生日？
就在我還在苦思冥想的時候，陸總髮話了：“今天是你跟我大哥的結婚紀念日，家裡早早地打電話給我，讓我晚上回去吃飯。”
聽完他的話之後我着實有些無奈，想了半天，饒了那麼多彎子，結果最簡單的沒想到。
“嗯，小叔能出席的話當然就是最好了。”既然是說到家務事，我也不需要刻意地去跟他劃清界限。
只是陸行熠的聲音聽上去好似有些低沉，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難道是晚上回去吃飯讓他爲難了？
“如果小叔沒時間的話也不用勉強，我回去跟爸媽說一聲，他們也會理解的。”
“誰說我不方便的？我下班就回去，掛了。”
他這麼迅雷不及地掛斷，剩下我在原處稍稍有些凌亂。
果真是脾氣捉摸不透的二公子，一言不合就摔電話。
不過這個小插曲我也沒多放在心上，接下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去談，沒空在這些事情上多煩擾。
開車到達四季酒店之後，我還是先給徐揚打了個電話。
後者說話依然很客氣，告訴我直接去上一次的會客室即可。
去到會客室，這次給我開門的是徐揚，他壓低聲音讓我進去稍等片刻，霍先生在開視頻會議。
我點點頭，按照他的話走到一旁的沙發邊坐下。
過了大概十幾分鐘的時間，霍南澤從裡面的房間走了出來，身上還穿着灰色的休閒裝，看上去依舊清俊，周身還帶着幾分疏懶。
我站起身，朝他伸出手：“霍先生。”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伸出寬大的手掌跟我交握：“何小姐不用這麼客氣，我們也算是朋友了。”
我從善如流地笑笑，沒應答他這句話。
等到落座之後，我也不多耽誤時間，直接從包裡拿出那本集冊，翻到我標記的那一頁，然後推到他面前。
“這張照片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上面有一男一女，女人挽住男人的胳膊，兩人並肩漫步在倫敦的街頭。
晚霞鋪滿天空，地上都是黃色的落葉，深秋的風一起，吹起人的衣角，兩人就像是貼的更緊密了一般。
右下角標註着拍攝的日期，是五年前。
“我說過了，我是攝影愛好者，偶然買到了這本攝影集，只覺得構圖配色好看，並沒有多注意人跟物本身。何小姐覺得這張照片有什麼不同？”霍南澤反問了我一句。
而他的神情，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說謊。
可是怎麼辦呢，我自始至終都不相信他會無緣無故地給我這樣一本冊子，翻遍全書，也只有這個地方纔跟我有一絲半縷的聯繫，我不認爲這單單是巧合。
“霍先生，今天我既然到這來，就是已經有了相當的把握，起碼是合理的猜測。您這樣的解釋，說服不了我。”我稍稍傾過身，將冊子合上。
上面的那張照片，行洲跟林語微多年前的照片，我其實並不想多看一眼。
霍南澤微微眯眸看了我一會兒，然後低笑了一聲，說道：“陸太太果真是既聰明又果決，不愧廣爲人稱頌。不錯，這張照片我是提前發現，也是有意送給你。但我本身卻是好意，不管怎麼說，爲了陸家勞心勞力的你，應該有知道真相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