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衍希說完上述之後，明顯已經有些疲憊了。
他揉了揉眉心，而後看向我淡淡道：“沒事的話你就先走吧，工作的事宜我隨後讓秘書通知你。”
我看了眼手錶，現在過了十二點，而他看上去好像還沒吃飯。
想了想，我說：“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這樣吧，我請你出去吃飯，就當是酬謝。”
顧衍希聞言笑了一下：“就用一頓飯來當做謝禮，是不是太隨便了些。”
我拿起包走到他面前，也學着他笑道：“跟以往見了面我就恨不得打你兩拳相比，請你吃飯已經算得上最深的謝意了。”
顧衍希點點頭，對此不置可否。
而他雖然看上去很累，但最終還是答應了我的邀約。
一同坐在顧氏外面的一家餐廳外點餐時，我沒想到會看到林語微。
後者的皮膚看着比之前黑了些許，但是精神很不錯，跟朋友坐在一起的時候，談笑風生，似乎心情很好。
在我看向她的一瞬間，她的目光也順勢看了過來，認清楚是我之後，不可避免地有些訝異。
我則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
坐在我對面的顧衍希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在認真地點餐。
“要喝紅酒嗎？”他突然說了一聲，讓我稍稍回了神。
“哦，好。”我撇開目光答了句。
等待上餐的時候，我沒跟顧衍希說話，只在心裡一個勁兒地在思量着，林語微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在不久之前，我還聽那些名媛們說過她去了南美。還有霍南澤，他也說過林語微尚在國外，那我又怎麼會在這裡看到她。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之後，我定了定神，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想讓無謂的猜想都散去。
用餐的時候，一直沉默的顧衍希突然開口了：“看到誰了？”
他這麼一問，我的心頓時又咯噔一下。
難道他也看到林語微了？
我用餘光瞥了一眼他的斜後方，發現林語微已經不在那裡了，不過跟她在一起的朋友還坐在原處。
想了想，我低聲回答：“沒看到誰。”
顧衍希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他相不相信。
他接着端起酒杯要喝，我見狀連忙出聲道：“那個……你別喝酒！”
顧衍希的手頓住，目光照例還是有些深邃：“怎麼不能喝？”
我咬了咬嘴脣，心想着剛纔他問我喝不喝酒的時候，我心煩意亂之下就答應了。
可他這樣的情況，哪能喝酒呢？
別對身體有什麼特別大的傷害吧。
我迅速想了想，最終想出了一個理由：“待會兒我要回去，你送我吧。”
“那讓李叔送你。”
“不行，就得你送。”
我的話音落下之後，顧衍希跟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我也清楚剛纔說的話有些衝動，什麼非得他送，稍後就算是他說要送我我也不會答應。他的身體不好，出去萬一有什麼差錯怎麼辦。
而這樣事事爲他考慮的自己，卻讓我沒由來地覺得煩悶和痛恨。
以往受的那些痛苦和磨難，無一不是拜顧衍希所賜，可到了現在，他都還沒做什麼，我偏偏已經上趕着來到他的身邊，說一些不知所謂的話，做一些可笑之極的事。
他現在是不是也在心裡笑我啊。
笑這個傻女人，明明被人傷透了心，卻還是不知教訓地一頭衝上來。
只是我做這些，說到底，不過是因爲我還是最在乎的那一個，也是最放不下的那一個。
顧衍希當初把我趕出家門的時候，可沒管過我的死活。
想到這些之後，我將手中的刀叉放下，可能臉色有些不太好。
“我去趟洗手間。”趁着顧衍希開口之前，我先站起離開，不給他任何窺探的機會。
來到洗手間，我洗了洗手，然後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努力調整一下表情。
都做到這一步了，可千萬別前功盡棄。
過了會兒，我便想回去，不曾想突然從旁邊走過來一個人。
定睛一看，還是林語微。
她看到我倒是沒了方纔的驚訝，靜靜瞧了我一會兒之後，她走到水池邊洗了洗手，然後轉過頭對我說道：“真巧啊。”
是啊，真巧。
以前我怎麼也不會想到，我跟顧衍希還會有心平氣和坐在一起吃飯的機會，更別說還在這樣的情景下碰到了他的前妻。
“嗯，挺巧的。”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隨意應了聲。
林語微本身長得很漂亮，就算是膚色稍稍黑了一點，也掩蓋不了她的魅力。
特別笑起來的時候，看到她的笑容，真的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了。
可能她就是跟我截然相反的那種人吧，我活的壓抑又沉悶，她生的自在又灑脫。
男人也大抵都會喜歡她這樣的。
不知道是不是跟她前一段時間的經歷有關，現在她的性子也好似變了幾分，沒了之前鋒芒畢露的傲氣，眼神當中多了幾分沉定的從容。
“跟你哥哥一塊來的？”她見我不說話，又輕笑着問了句。
她應該是看到顧衍希了，而我也沒什麼可隱瞞的，於是便說道：“不錯。你呢，跟朋友來吃飯的嗎？”
“是啊，前兩天剛回國，就約着朋友一塊出來聊聊，沒想到能在這裡碰到你……還有你哥哥。”她說到顧衍希的時候還頓了一下，仿若有些尷尬。
我也不去多問什麼，反正那是她跟顧衍希的事，跟我也沒什麼關係。
而此時此刻，我發現自己對另外一件事分外在意。
我想起之前行洲打的那個電話，那個時候我很肯定林語微還在南美，他跟她打電話，是不是就在商量讓她回國的事？
雖說這樣的猜想毫無依據，可我就是忍不住地去猜，去想。
一遍又一遍的，根本控制不住。
林語微不會知道我心裡的想法，而她卻清楚跟我沒什麼可繼續說的，輕笑着說了句“先走一步”之後，她優雅款款地離開了這裡。
我捏緊自己手裡的包，等了一會兒也走了出去。
回到餐桌前時，顧衍希像是已經吃好了，刀叉整齊地放在桌子上，只是盤中還剩着大半的食物。
我坐回去的時候放鬆語氣問他：“怎麼不吃了？”
他不答反問：“怎麼去了這麼久？”
“去洗手間嘛，哪有論久不久的。”我想將這個話題掠過去，“如果吃完了咱們就走吧，我也吃不下了。”
顧衍希這下又沉默下來，一雙濃黑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將我盯得心裡有些不安。
然後在我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微微側轉過身，向他的左後方看去。
幾秒鐘之後，他重新轉過頭看向我。
“就是因爲她？”他淡淡問了句。
我突然覺得有些狼狽，也覺得有些可悲。
爲什麼別人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從來鎮定無謂，偏偏只有我總被人這樣毫不留神地質問和審視着。
我撇開目光，擺明了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就算我不回答，憑藉顧衍希的聰明他也已經猜到了大半。
但這回，他沒繼續追問，而是輕嘆了一聲道：“走吧，不是已經吃完了嗎。”
我點點頭，抓着包站起，低聲說了句：“我去付賬。”
結完賬之後，我走出餐廳，發現顧衍希已經站在門口等着我了。
他出來的時候穿了件黑色的大衣，此刻站在瑟瑟寒風中，寬大的領子將他的臉遮住一半，不過還是能看到幾近透明的蒼白。
直到此刻我才意識到，沒有人能強大到掌控一切，就算是顧衍希也做不到。
我走到他的身邊，因着他的高大，只能微微仰起頭看向他：“你回公司吧，我也得走了。”
“不是讓我送你回去？”他看向我，神情有些寡淡。
我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顧衍希沒堅持，他突然伸出手，在我的頭上拍了一下，很輕，很溫柔。
“這次讓你破費了，下次請你吃頓更好的。”他的聲音也染上了一層柔和。
我卻是平白熱了眼眶，明明記得他帶給我的所有苦痛，可是到了現在我卻沒辦法全然去恨他。
只因爲在心底裡生出的一個可怕的念頭。
他說下次請我吃飯，真的還有那一天實現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