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收購任誰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麼簡單的事,甚至對方還來者不善。
我現在有些感激陸行熠對我說的這些,除此之外更多的還是擔憂。
顧氏真的被逼到現在這副絕境了嗎?
也真的沒有翻身的可能了嗎?
陸行熠應該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輕咳一聲之後,他有些尷尬地開口道:“情況雖然不是很樂觀,但也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顧衍希也不是個任人宰割的善茬,他會有辦法的。”
“嗯,我也相信還有轉圜的餘地。”我努力揚了揚聲音,也扯出一抹笑意,“而且就算真的不幸破產了,我這裡還有不少錢呢,生活總是能繼續下去的。”
陸行熠見狀也笑了笑;“我也覺得,不管發生什麼事,你總能讓自己過得很好。”
這回他說的話倒是讓我有些不解了,他從哪裡看出來我“總能讓自己過得很好”。
“記得幾年前我大哥剛出車禍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去打擾他,怕戳到他的痛處讓他不高興。但那個時候你就突然出現了,手裡還拿着雜七雜八的東西,沒多問就進了病房。當時我就在猜,你大概多久會被罵出來。當然最後我都猜錯了,你沒有被罵,也沒有被趕出來,你成了我的大嫂。”陸行熠說這些話的時候看上去是在笑,但我能看出來他並不是太高興,因爲笑意沒有深達眼底。
這裡面的原因我沒去深入去探究,因爲知道就算探究了也沒用,只是給很多人徒添煩擾罷了。
默了一會兒之後,我說:“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能別提咱們就不提。只要現在大家都過得很好,我覺得就是最好的結局。”
“最好的結局。”陸行熠忽而重複了一句,拋卻了方纔的溫和,語氣當中只剩下嘲弄,“不錯,是有人得償所願。但是對你來說不是,對我也不是。”
“陸行熠……”我直覺要去打斷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但是陸行熠的性子可不是我能阻止的,就算我擺明了不想聽,會不高興,他也不在乎。
“你說實話,看到我大哥跟林語微出雙入對的時候,你真心覺得這就是所謂最好的結局嗎?”
面對着突如其來的問題,我根本想不出答案去迴應。
而陸行熠應該也沒有給我去反應的時間,很快他又接着說道:“不是,對吧?如果那狗屁話都是真的,你就不會是現在這副樣子,讓我看着就來火。何希涼,沒那份心就別逞強裝作無所謂,強顏歡笑的模樣真的很難看!”
聽到他說的這些,我居然沒感到有多生氣,只是心虛,沒由來地心虛。
因爲他說的都是真的。
起碼絕大多數都是。
是,目前爲止我是沒辦法做到坦然地去面對一切。
聽到行洲跟林語微在一起的消息我會不高興,想象他們在一起的場景會讓我覺得生氣。
那些都是我不能否認的事實。
而我在做的,是努力去克服這些。
克服這樣意志不堅定又沒用的自己。
“陸行熠,你知道什麼?不知道就別來指責我!”我的情緒也到了瀕臨爆發的時刻,也許是被人戳到了痛處,也許是我要掩蓋眼中的苦澀。
我的聲音引來了周圍不少的目光,但我不在乎。
活到這麼大,我其實一直在意着別人的眼光。
不想讓自己變得矚目,更不想被很多人討厭厭惡,在這樣心理的驅使下,我做了很多違心的事。
就像之前,我明明對行洲還有着牽掛,卻因爲不想讓旁人看出自己的留戀,假裝從容淡定,假裝自己已經從那一段可笑又悲慘的婚姻中走了出來。
但事實根本不是如此。
事實是,只要我一個人在意,只有我一個人痛苦。
其他人都好好的,連陸行熠都是,所以他現在可以毫無顧忌地來嘲笑我,嘲笑我的虛僞。
感覺到眼眶已經承受不住眼淚的重量,我乾脆不再去忍,粗略地抹了一把臉頰之後,我哽着聲音最後說了句:“你們兄弟兩個沒一個是好人,都壞透了。”
一個兩個的,都讓我如此傷心難過。
陸行熠聞言似乎想再說些什麼,但我已經邁開步子轉身離開。
無論接下來他要說的是什麼,我都不想再聽了。
而且我想,以後見了面還是要繞着走。
本來以爲可以心平氣和地相談一次,沒了以前身份的桎梏對立,我們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樣問候幾句。
看來又是我的一廂情願。
何希涼,這種一廂情願的事,你什麼時候才能少做一點。
走出醫院之後,我站在路邊打算攔輛出租車回家,結果沒等來出租車,就看到一輛黑色的賓利在我面前停住。
我看了一眼之後就面無表情地走開,可是我走幾步那車就跟上來幾步。
我也沒那個耐心跟他玩這樣無聊的遊戲,因此不再逃避,只冷着聲音說了句:“你到底想幹什麼?”
陸行熠坐在車裡,搖下了車窗玻璃,臉上不再是方纔的嘲弄,只剩下懊惱。
“對不起。”他沒回答我方纔的問題,只道了聲歉。
只不過他的道歉對我來說一點用處和意義都沒有。
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我便想繼續向前走。
這一次陸行熠直接打開車門下了車,也不管這裡是禁停區域,快步上來抓住我的胳膊。
“真的對不起,我剛纔不是那個意思。”他的語氣有些着急,看起來也是真的後悔。
見此我真的很想嗆一句,道歉真的沒有任何用處。
你對人造成的傷害,造成的苦痛,如果真的只能用一句話來消解,那世上就真的不需要警察了。
但是這些話我一個字都沒說,因爲覺得沒那個必要。
“陸行熠,放手。”我輕嘆一聲,又吸了吸鼻子。
方纔掉過幾滴淚的我臉頰正被寒風吹得生疼,我覺得再站在這裡,我就要回去抹點凍傷膏什麼的了。
陸行熠不是說我是那種會讓自己過得舒服的人嗎,爲了印證他的話,我決定好好試驗一回。
“你要是再抓着我,我就要被凍出病了,那樣你能負責嗎?”說着我又吸了吸鼻子。
陸行熠聞言居然沒猶豫就答了句:“好,我負責。”
我瞪他一眼,心想着你這樣的鬼話還是說給不經事的小姑娘聽吧。
“打人一個巴掌又給人一個甜棗吃,怪不得你們兩個是兄弟,連行事作風都一樣。”我用力甩開他的手,也不管是不是讓自己摔了一個趔趄,“你女朋友還在等你呢,別站在這了,快回去吧。”
陸行熠依舊橫在我的面前,擋着不讓我邁步:“我說話不經大腦,我就是個混蛋。你別生氣,也別哭。”
“我沒哭。”我基本是睜着眼睛說瞎話。
“好,好,沒哭。”陸行熠看上去是真的怕我再不高興,都順着我的話說,“現在這時間很難打到車,我送你回去,你到家之後我就回來。”
“陸行熠,你……”我是真的找不出什麼話來形容他了,只想感嘆一句,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捉摸不透又死纏爛打的男人。
他見我不動便又來抓我的手腕,這一回我便沒那麼容易掙脫了,而且路上都是結的冰,被他半拖着向車前走的時候我差不多是兩步一個打滑,如果他現在放手我非得摔個嘴啃泥不可。
到了最後我還是放棄了掙扎,陸行熠說的對,這個時間點很難打車,我要是不想給自己找罪受還是趁早見好就收。
只是這天下的好事真沒有白得來的,坐陸行熠的車,我覺得把自己平生的冷漠都用上了。
誰讓他之前做的事那麼不厚道來着,我不就是跟他聊了會兒天,把話說那麼難聽幹什麼。
不知道女人都臉皮薄嗎?
……當然,按照以前我對行洲和顧衍希的那架勢,也着實算不上臉皮薄。
但雙重標準到哪裡都是存在的,我對特定人不在意的事,不代表對所有人都是如此。
陸行熠因着我方纔的氣怒短時間內沒敢再說話惹我,我也樂得清靜。
只是到了我家的小區門口,我要下車的時候,他突然看向我說了句:“以後可別動不動就哭出來了……真醜。”
我聽完就氣笑出來:“陸行熠,你還有完沒完!”
陸行熠又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而後移開目光,輕咳一聲:“沒什麼,下車吧。”
呵呵,好啊,下車。
把人懟了一通之後又趕人下車,好啊好,陸行熠,你可真行,真厲害,真男人。
我攢着火氣邁下車,“砰”得就把車門給關上,也不管這車價值幾何。
反正它的主人讓我不高興了,我摔打不了人,摔車門總可以吧。
跟陸行熠的這場相遇當真算不上有多愉快,我以爲這是今天倒黴運氣的終結,卻沒想到只是一個前奏。
行洲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幾乎以爲是我花了眼。
他穿着黑色的風衣,身材頎長,氣場強大,遠遠望過去就覺得不是一般人。
是啊,他從來都不是一般人。
起碼是從來不讓我看透的那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