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蕭沉璧一聲斷喝,身後立刻出現四名身形矯健的侍衛,蕭沉璧揚揚下巴,其中一名侍衛奔到牆邊,伸手在一塊牆磚上一摁。伴隨着刺耳的摩擦聲,牆上驟然吐出一對鐵環,鐵環上垂下粗大的鐵鏈。
蒼夜大吃一驚,沒想到這間簡單的囚室裡另有機關。而這個地方顯然是蕭沉璧在操控,蕭沉璧不是不問朝政的閒散王爺麼?難道他另有身份?看來,大王算漏了這個人,這個人隱藏得那麼好,他的另一個身份必定涉及皇家機密。
有蕭暮寒這樣所向披靡的“寶劍”在明,蕭沉璧這樣深藏不露的“匕首”在暗,蕭重彥如虎添翼。大王要贏他,恐怕難上加難。而自己剛一出手就敗露了,蒼夜,你真沒用!你愧對大王的栽培!
“綁上去!”蕭沉璧下令。
“皇叔,他受傷未愈……”蕭暮寒忍不住想爲蒼夜求情。
蕭沉璧皺眉,目光瞬間變得嚴厲起來,瞪着蕭暮寒道:“寒兒,你還在感情用事?你一心想救他,可他根本不爲所動。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他已經嚴重威脅到朝廷安危,你想清楚你站在什麼立場再說話!我能幫你一次兩次,可不能一直無限制、無原則地幫你!”
蕭暮寒心頭一震,皇叔從來沒有用這樣嚴厲的口吻跟他說話,看來他真的被蒼夜激怒了。
一向從容瀟灑的人,此刻變得慌亂起來,低着頭道:“是,寒兒知道,寒兒不敢防礙皇叔辦案。只是……寒兒怕皇叔的酷刑對他根本沒用。”
蕭沉璧慢慢眯起眼睛,目光在蒼夜臉上轉了兩圈。蒼夜忽然覺得背上發冷,一絲莫名的恐懼感涌上心來。即使在無極面對那麼殘忍的訓練與搏殺,他都沒有過這種感覺。可是這個貓一般慵懶而散漫的男人,卻讓他感到了恐懼。
“寒兒,跟我出去。”蕭沉璧吩咐一聲,開門走出去。
蕭暮寒跟出去,叫了聲:“皇叔。”
“你回府去好好養傷,蒼夜交給我。”蕭沉璧說着,又加上一句,“放心,我有分寸,不會對他濫用酷刑。”
蕭暮寒不知道皇叔要用什麼法子審問蒼夜,想到蒼夜那張蒼白而冷漠的臉,他心中像灌了濃濃的泥漿,沉重而晦澀。
“我沒事,讓我留下來陪皇叔審案吧。”蕭暮寒請求。
蕭沉璧氣得,這小子一臉不放心,顯然信不過自己。既然信不過,何必來求自己審理此案?他猛地沉下臉,衝蕭暮寒吼道:“你若沒事,就到如歸客棧去抓了那兩名同黨!”
蕭暮寒愕然:“皇叔不想守株待兔了?”
“不,蒼夜未歸,必定會引起那兩人警覺。想必他們已經去打聽樊蠡的消息,知道樊蠡沒死,那麼蒼夜肯定出事了。就算有同夥在京城,他們也會想辦法通知他們,不會再有人貿然自投羅網。爲防他們逃脫,我們還是速戰速決,將他們緝拿歸案。這樣,我們手裡有三個人犯,好過只從蒼夜一人下手。”儘管生氣,可蕭沉璧的頭腦還是很冷靜。
“皇叔說得是。”蕭暮寒同意,可心裡實在放不下蒼夜,故意指指自己左臂,苦着臉道,“可寒兒還傷着呢,皇叔就捨得這樣使喚我?”
蕭沉璧斜睨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陰險”的笑:“誰叫你能幹,不使喚你使喚誰?我沒叫你親自動手,你只要帶我的手下人去就成了。”未等蕭暮寒抗議,他揮揮手,“還不快去?貽誤時機,皇上怪罪下來,我唯你是問!”
蕭暮寒覺得不可思議,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皇叔……我沒拿這筆俸祿好不好?我可全是在爲皇叔服務。”
“是啊。”蕭沉璧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那又如何?你不想爲皇上效力?”
蕭暮寒正想腹誹,瞥見某人笑眯了眼,一臉和藹可親,他無奈地應了聲:“是,寒兒遵命。”回頭看一眼緊閉的牢門,扭頭離去。
蕭沉璧轉身回到牢內,走到蒼夜身邊,看着他的眼睛。蒼夜垂着眼簾,安靜地靠在牀鋪上,一動不動。蒼白的皮膚下隱約可以看到血管,整個人好像一座冰雕。
蕭沉璧緩緩道:“今天一早寒兒來找我,他說昨晚你被拂雲府帶走,今日便要交到刑部。他唯恐你在刑部受盡酷刑,所以要我向皇上啓奏,將你的案子移交到我手下。”
蒼夜擡眸,眼裡閃過一絲譏誚的笑意:“麒麟王未免太婦人之仁了。”
蕭沉璧淡淡一笑:“你不用試圖激怒我,我剛纔已經領教了你的伶牙俐齒,我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
蒼夜皺眉,疑惑地看蕭沉璧一眼。
蕭沉璧盯着他,一字字道:“初步判定,你不是殺手,你是和幕後兇手一夥的!”
蒼夜背上的肌肉一僵,儘管面上紋絲不動,這細微的變化也已落入蕭沉璧眼裡。蕭沉璧眸中閃過一絲亮光,就像獵食的鷹,精明而銳利。
“從我認識你到現在,你一直惜字如金。可剛纔,你在寒兒面前牙尖嘴利。你一直強調殺手兩個字,是想轉移他的注意力,讓他認定你是殺手。如果你只是一名爲錢賣命的殺手,而我們又問不出你的僱主,線索就會在你身上斷掉。”蕭沉璧道,“殺手通常不惜命,可像你這樣留下命來維護僱主的卻十分罕見,我對你的懷疑有沒有道理?”
蒼夜暗暗吸一口氣:“有道理。”
“那麼,就把你真正的身份說出來吧。”
“我只說有道理,但並沒有承認你說得對。”蒼夜淡笑,“每個殺手組織都有它的規矩,我們的規矩是:組織花費大量心血培養你,你就不能罔顧性命。只要你還有用,就得想法活下去。我的確是殺手,如果王爺不信,我也沒辦法。只是,出賣僱主的事,我們做不到,這也是我們的規矩。”
蕭沉璧點頭:“很好,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跟我講什麼狗屁拂衣門,是不是?”氣得太厲害,他連髒話都罵出來了。
“不是,拂衣門是我編出來的,我們組織的名字,恕我不能對外泄露。”
蕭沉璧嘴角微微抽_搐了一下,冷冷盯着蒼夜,盯了足有五秒,厲聲喝道:“來人,將他吊起來,扒掉上衣,用鞭子狠狠抽!”
蒼夜冷笑,無動於衷。
就在剛纔蕭沉璧與蕭暮寒出去的時候,他已趁守衛不注意,悄悄將自己的蟠龍玉佩塞在牀鋪下,唯恐受刑時弄壞。
侍衛上前,迅速將他吊到鐵環上,僅讓他足尖點地。鐵鏈纏住手腕,身體的重量十之八九都轉移到兩個手腕上,剛剛敷了傷藥的腕部頓時一陣劇痛。蒼夜狠狠咬牙,沒有發出半點呻_吟。
身上那件乾淨的袍子已被脫去,露出白皙、精瘦的胸膛。漆黑的鞭子挾着凌厲的勁風抽到身上,“啪”的一聲,鞭梢揚起,一片皮肉就被鞭上的倒鉤帶了出來,鮮血飛濺。
蒼夜身上原本有傷,剛被蕭暮寒包紮好,幾下鞭子抽過,就將包紮的白布抽碎。傷口重新被撕開,鮮血猛地涌了出來。然後,鞭子猶如毒蛇般吻上他的肌膚,片刻之間,一條又一條鮮紅的血痕就交錯呈現在他胸前。
因爲只是足尖點地,每抽一下,他的身子就跟着鐵鏈來回晃動,手腕被鐵鏈拉扯着,尖銳的疼痛一波波涌進他腦子裡。他努力穩住身子,可身子依然在搖晃、顫慄。他倔強地仰着頭,咬緊牙關,齒間嚐到血腥味。
鐵鏈、血腥味,掙扎......那些被子淹當作禁臠的日子裡,他稍稍反抗,就被子淹鎖在牀頭,鞭打、掌摑、強暴,沒日沒夜的折磨,將一個充滿血性的少年,變成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
此刻,當鞭子狠狠抽到身上,他的身體喚起了昔日那些慘痛的記憶。他睜大眼睛,瞪視着對面的牆壁,目睚盡裂。漆黑的眸子中涌動着悲憤、不甘、屈辱、掙扎,以及無窮無盡的痛苦。一簇幽暗的火焰在他眼底燃燒,猛烈地燃燒,卻猶如隔着冰層,衝不出、毀不掉那些過去,死死糾纏着他……
沒有眼淚,眼淚早就被燒乾了,一絲殷紅的血跡沿着他脣角滑落。他笑了,對自己笑,眼裡沒有旁人、沒有世界。
蕭沉璧閉了閉眼睛,心中涌過悸動,那種悸動就像電流擊打着他的心臟。一陣陣刺痛,一陣陣麻木。這少年,給他異樣的感覺。他現在的樣子,無端讓他覺得心疼。死亡、刑罰、血腥,這些他都已經熟悉,完全可以無動於衷,可爲什麼,只有這個少年讓他靜不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