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細細的眉微微蹙起,大眼睛裡露出爲難之色。可是看到南宮雨陌臉上堅持的表情,她終於點頭,端着碗筷走了。
南宮雨陌靠在車廂上,深深吸一口氣,身上被下了藥,本就痠軟無力,再加上一路顛簸,渾身的骨頭好像要散架似的。睡不着覺,一閉上眼睛就看到侍衛的頭顱和鮮血,還有哥哥墜落懸崖的情景,那些畫面就像鋼鋸來回鋸着她的腦子,令他頭痛欲裂。
剛纔小姑娘給她照鏡子時,她已看到鏡中的她。蒼白憔悴的臉,乾澀紅腫的眼睛,眼圈下還有明顯的陰影。
可是她眼底燃燒着幽幽的火焰,猶如岩石深處埋藏的火焰,一旦突破岩石的縫隙,就會沖天而上。她記得她眼裡永遠是一泓清泉,可現在卻藏着太多複雜的東西。
牽動一下嘴角,對自己露出一個蒼白苦澀的笑容,她告訴自己,一定要保持鎮定,南宮家的女兒沒那麼容易被擊敗。
車簾被掀起,一個青蒼色的身影出現在車前。車外明亮的陽光令南宮雨陌的視覺有些不適,她閉了閉眼睛,然後纔看清這個人。
這人就像一個影子一樣立在車前,就算沐浴着陽光,他身上也沒有半分溫度。那是個膚色微黑的年輕人,有一張五官深刻的臉,每根線條都好像是用刀刻出來的,眼神深邃而犀利,盯着別人的時候,會讓人感覺他全身都處於機警、敏銳的狀態,好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野獸。
可只是瞬間,當南宮雨陌再看他時,卻發現他剛纔的狀態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岩石般的鎮定、冰山般的冷漠。這種樣子更接近於那些殺手,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殺手眼裡沒有人類的表情,而這個人的眼睛雖然冷,卻還有一絲表情。
至少此刻,當他看着南宮雨陌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詫異之色。
“你是什麼人?這是哪裡?”南宮雨陌冷冷地注視着此人,兩人的目光相碰,猶如冰塊撞擊在一起。
“不必問這是哪裡,人馬只是暫時休息,我們立刻就要離開。也不必問我是誰,我只是奉命行事。”
南宮雨陌沉住氣,再問:“那麼我們的目的地在哪裡?”
“一直往西南,到了你就會知道!”
“爲什麼劫殺我們?南宮家與你們有何冤仇?”南宮雨陌嘶吼。
那人似乎怔了怔,看她一眼,緩緩道:“我說過,我只是奉命行事。”說罷刷地一聲放下車簾。
南宮雨陌一陣心寒,這背後之人究竟是誰?是南宮家的宿仇,還是父親新結的仇人?如果是,殺手爲什麼說:“我們只要抓住你”?這個人的目的在自己身上,爲什麼?她初出江湖,根本沒有與人結怨,爲什麼有人要抓她?
“一直往西南,到了你就會知道!”那人的聲音響在耳邊。“西南”、“西南”,南宮雨陌腦子裡隱隱閃過一個念頭,可是模糊得無法捕捉,是什麼?
“據我所知,我們西南方的黎國以貔貅爲圖騰,黎國王宮中,百官上朝的崇仁殿屋脊兩端就雕刻着貔貅。”這是蕭暮寒說過的話。南宮雨陌心頭彷彿劃過一道電光,西南方,黎國,貔貅堂,難道,劫殺他們的人跟黎國有關,而黎國與貔貅堂有關?
她不知道爲什麼會把這些蛛絲馬跡聯繫在一起,只是些零星的字眼,根本連線索都算不上。何況,如果是貔貅堂,他們又爲什麼要對付她?以貔貅堂目前的所作所爲來看,其目的還看不清是要統治還是顛覆武林。
如果他們要對付南宮世家,不應該對她動手。難道, 是因爲她相對比較弱,他們要用她來要挾南宮世家,讓南宮世家向他們臣服?
種種猜測,一片混亂。
無論如何,休息過一個時辰後,馬車又向前行進了。只是車中多了個大眼睛的小姑娘,而車外多了個身穿青蒼色衣服的男人。
南宮雨陌閉上眼睛,屏息凝神,傾聽着外面的聲音。她想從那男人與殺手的對話中聽出些什麼,可他們根本連一句話都沒說。
南宮雨陌看看身旁的小姑娘,問道:“你不會說話,但會寫麼?”
小姑娘點點頭。
南宮雨陌把手掌伸給她:“寫給我看,你的名字。”
小姑娘用手指在她掌心寫出“菱兒”二字。南宮雨陌又道:“你是跟他們一起的?”
菱兒搖搖頭。
“不是一起的,難道是他們臨時找的?”
菱兒拉過她的手掌,寫道:“那人昨天找到我,要我來照顧你,等到了目的地,他們會付錢給我,放我回家。”
南宮雨陌心中暗道,果然與所料不差。這些人都是冷酷無情的殺手,身邊不會帶一位弱不驚風的小姑娘。因爲抓了她,考慮到諸多不便,他們才臨時找了這個小姑娘來照顧她。
由此可以想到一點:這趟行程不會短,否則他們沒必要這麼麻煩。難道,那個目的地真的在遙遠的黎國?
陰暗、骯髒的刑部大牢處處散發着一股陳腐的味道,靠牆的地方胡亂鋪着一些稻草。蒼夜被擲在那堆稻草上,眼前一片漆黑。好不容易等暈眩散去,他強忍着劇痛把自己支撐起來,靠牆而坐。
頭髮凌亂地飄落在額前,擋住他一半視線。他眯起眼睛,猶如一隻獵食的蒼鷹,將目光掃過這間囚室的每個角落。即使現在已經是一隻折翅的鷹,他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逃生的機會。
被抓進拂雲府牢時,身上裡裡外外都被獄卒搜了一遍,他的劍與暗器都被搜了去。而蕭暮寒送給他的那把龍麟匕被他藏在靴子裡,獄卒們對他那雙被折斷的腳沒有警惕性,所以略過了那隻藏着匕首的靴子。
想到這點時,蒼夜竟然悄悄鬆了口氣。
不知道過了多久,牢房門被打開,一名獄卒端了一碗藥進來,徑直走到他面前,粗魯地捏住他的下巴,將那碗藥往他嘴裡灌去。
蒼夜知道,這是酥骨散,他們按照蕭暮寒的吩咐,沒有穿自己的琵琶骨。只要武功不廢,他就還有希望。所以他一點也沒有抗拒,一口氣把酥骨散吞了下去。
那名獄卒看着他半邊臉,似有驚豔之色,伸手去拂他額前的頭髮,想看得更加真切。蒼夜眼裡陡然射出冰冷的利芒,將那獄卒嚇得倒退一步,幾乎把手裡的碗摔了。好不容易鎮定下來,狠狠啐了一口,罵罵咧咧地走了。
蒼夜閉上眼睛,用力咬住自己的牙齒。
漫長的時間在持續的疼痛中過去,再一次牢房響時,他見到幾名身穿侍衛服的人進來,前面一人貌似是他們的首領。牢頭跟在後面,態度謙恭地對那首領道:“皇甫大人,這就是麒麟王親手抓住的那名人犯。”
蒼夜見那皇甫大人目光炯炯、氣宇軒昂,正在揣測他的身份,牢頭已向他喝道:“大內侍衛統領皇甫嵩大人奉皇上之命,將你提押天牢,皇上要御審此案!”
蒼夜正自愣神,皇甫嵩已大步走到他身邊,出手如風,啪啪幾下將他折斷的手腳重新接好,下令手下:“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