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濃得似墨,一盞燈籠將昏黃的光灑在這個空曠而幽靜的院落,同時映出院子裡站着的兩條黑衣人影。明明是春季,這個院子裡卻彷彿籠罩着一層陰冷的氣息。連那兩名站得像石像般筆直的人影,也是周身散發出冰冷的氣息。
雨已歇,風未止,夜深沉。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黑暗中聽來彷彿帶着某種奇異的、懾人心魂的殺氣。
遠處時還如急風驟雨,近小鎮分明放緩了速度,唯恐驚動鎮上酣睡的人們。院中那兩人驚喜地對望一眼,立刻閃身到大門後。剛一聽到敲門聲響,他們立刻打開了大門。
七八人牽馬魚貫而入,燈光照出爲首之人,高大的身軀卻帶着種不真實的縹緲,彷彿隨時可以隱沒在黑暗中,只有一雙眼睛格外犀利、明亮。這個人,竟是蒼夜的師父、無極魁首獨孤玄。
他手中還抱着一個人。進院來立刻將他放下,低聲問道:“夜,怎麼樣?”
“夜沒事。”微顫的聲音,昭示着蒼夜此刻激動的心情。他環顧四周,一張張熟悉的臉,都是貔貅堂的屬下或師父的侍衛。沒想到他們從天而降,殺光牢裡的獄卒與守衛,救出自己。趁夜潛逃,直奔到此。
這裡離京城三十里,是一個僻靜的、不引人注目的小鎮,貔貅堂在這裡設了據點,供傳遞京城與總壇的信息之用。
“師父,鬱離他……?”爲什麼沒有看到鬱離?師父不曾救他?一路狂奔,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師父只說,到地方自然會將事情原委講給他聽。
“跟我來。”獨孤玄簡短地道,又對其他人揮手,“你們各自退下休息去吧。”
衆人躬身應是,各自散開,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剛纔這裡根本沒有過那麼多人,而這院子也始終如亙古以來那麼僻靜。
獨孤玄帶蒼夜往後院走,黑暗中一條人影向他們撲來,腳步踉蹌:“門主!”熟悉的聲音,卻已是沙啞不堪。
“鬱離?你怎麼在這裡?”蒼夜震驚到極點。
“進去說!”獨孤玄低喝一聲。
屋裡點起燈,蒼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鬱離:那張臉已經瘦得脫了形,眼窩深陷、面色枯黃,嘴脣蒼白,身上重重疊疊不知道有多少包紮,把整個人捆得像糉子一般。
“門主!”連站都站不穩,鬱離卻屈膝想要跪下去。蒼夜一把抓住他,心頭一陣鈍痛。被關到另外一間囚室後,他到底受了多少罪?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
“鬱離,發生什麼事?你怎麼會在這裡?”
“門主,屬下沒事……”鬱離垂下頭,不想眼裡泛起的淚光被獨孤玄與蒼夜看到。流血不流淚的漢子,此刻卻無法抑制內心的激動。
“還是我來說吧,鬱離,你到牀上歇着。”孤獨玄吩咐一聲,對蒼夜道,“說起來,全靠鬱離,我們才能把你救出來。四天前,他被調到天牢,由鳳宣帝親自審問。他受盡酷刑,卻始終沒有吐露半個字。最後他昏死過去,獄卒發現他已經嚥了氣,便將他丟棄到亂葬崗。
也是他命不該絕,獄卒以爲他已死,實際上只是一種假死現象。他被丟在亂葬崗後,殘存的意志又令他重新活過來。他在雨裡拖着殘破的身軀爬行,不知道爬了多久,中途又昏過去幾次,天亮時昏倒在山腳下。”
雖然是獨孤玄轉述,蒼夜也聽得驚心動魄。原來短短几天,鬱離已經歷了死而復生的過程,這個過程太過慘痛,令人不敢想象。本來就已被廢了武功,而且身受重傷,再加上嚴刑拷打,就是鐵人也經受不住。最後他是憑着怎樣的毅力讓自己又重新活過來的?
他向鬱離投去一瞥,淡漠的眼裡有掩飾不住的心痛。鬱離臉上微露笑意,眼裡滿是忠誠與敬意。
“那天正好你的手下接到鬱離飛鴿傳書,得知你行刺樊蠡未歸,可能有了危險,飛馬趕往京城。無巧不巧,正好碰上昏迷的鬱離。
他們迅速將他轉移到這裡,爲他療傷。本來我接到大王急召,夜狼族謀反,大將軍牟竭不善應付他們的巫蠱之術,所以我不及與你見面,就匆匆趕回穆滄。可中途收到你失手的消息,我連忙與大王聯繫。大王回覆道,先設法救你,再回穆滄。”
蒼夜黑眸深處掠過一絲震動。
獨孤玄似是猜到他心中所想,深深看他一眼,那一眼的意思是:大王對你何等器重,還用我多說麼?
蒼夜緩緩垂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