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些都與周天明無關。他知道妮娜從下水道出來後絕對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也大概能猜到她會爲烏塞爾這個人做到怎樣的一種地步。他很清楚,以妮娜的實力,即便真的與全城警方爲敵,那也不算什麼。
就在周天明的左腳剛剛踏出店門的一剎那,電視機裡妮娜那熟悉的聲音不偏不倚的飄入他的耳畔,“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單獨的通知一個人,周天明小朋友…”
周天明的心臟緊縮了一下,他的眉頭猛地皺起,雙拳幾乎在妮娜以戲謔的口吻叫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間緊握了起來,“十分感謝你在之前所做的一切幫助過我的事情。對此我真的十分感謝。但是你知道,你一個人是不可能獨自永遠的生活下去的。你總是需要一些朋友的。而作爲你的朋友,我只是不忍心你這樣掩藏身份隱姓埋名的生活下去。如果有任何需要,大可以來找我,相信我,我給你的幫助,絕對不是一千萬美元能比的。”
妮娜說罷,很是俏皮的並且極具某種暗示性的朝鏡頭眨了眨眼睛。而後電視屏幕的畫面陡然跳轉,變回了之前那個女新聞主播正在主持的新聞節目。女主播似乎沒能從錄像帶所帶給自己的震驚與恐懼中回過神來,短暫的沉默過後,她儘量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後,開始用官方性的言語試圖通過解釋什麼來安撫羣衆。
“馬上封鎖一切頻道!任何新聞臺都不準提起有關此錄像帶的任何事情!馬上派人去緝拿散播與發佈這卷錄像帶的人!那個新聞女主播!去查一下她!看看她是不是被妮娜.凱爾進行了精神控制所以纔會肆意散播這卷錄像帶的!”就在妮娜對克里姆林的‘宣告’通過全城的電視頻道傳播開來的時候,慕容影痕在一家規模並不算多麼大的賓館裡也通過電視收到了這一訊息。他立刻通過手機與克里姆林的警方取得了聯繫,“派人去保護局長的家屬。如果妮娜.凱爾在電視屏幕中殺害的真的是局長的話,那麼他的家屬恐怕也會有危險!”
“立刻做好各個公共設施的安全措施!醫院、超市、酒吧、電影院、學校,所有的地點,都安排人手!如果發現任何可疑的人,不用經過我的允許,強行予以逮捕!”
慕容影痕簡單地下達了指示後,掛斷了電話。他癱坐在沙發上,有些惱火的捏着自己的眉心,他的眉頭皺成一團,內心的煩悶與焦慮在臉上展露無遺。
“隊長,我們並沒權去幹涉或者指揮當地警方的行動。”一直坐在沙發一旁的叫麗華的年輕女探員提醒似的說道:“如果讓妮娜知道我們還沒有離開這兒的話…”
“沒有辦法。”慕容影痕搖了搖頭,“局長被殺了。警局現在一片混亂,如果我不暫時穩定局勢的話…”
“我也知道我這樣單線與警局聯繫有一定的風險,但是現在沒有辦法。”慕容影痕皺着眉頭,“妮娜.凱爾這是在公然挑戰法律與正義的權威。”
“她瘋了。”麗華說道:“這隻能證明她到現在還沒有找到烏塞爾,她失去了耐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對我們是一件好事。”
“但是如果她不停地用炸藥摧毀這座城市,不停地殺害執法人員,就不算是好事了。”慕容影痕從沙發上欠起身子,“沒有回總部,與我還留在這兒的還有多少人?”
“算上保羅與我的話,一共有五個人。”
“保羅的傷怎麼樣?”
“沒什麼大礙的。”
“五個人…”慕容影痕沉吟一聲,似乎在盤算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想起什麼似的說道:“妮娜.凱爾在錄像帶中提到的那個叫周天明的人,妮娜讓他去找她!他或許會知道妮娜的所在,派人找到他,並且跟着他!”
麗華猶豫了一下,問道:“你認爲通過那個人可以找到妮娜.凱爾?”
“不確定,但是有這個可能!”慕容影痕沉吟一聲,“妮娜這個女人,從來不會做多餘的事情。她既然在錄像帶提到這個人,那麼想來這個人對她來說十分重要。我們先找到這個人,跟着他,看看順着他這條線能不能找到妮娜。”
麗華點了點頭,“或許這樣能行。”
“那,烏塞爾那裡?”麗華停頓了一下,清秀的臉上浮起一絲憂慮,說道:“我們的人撤走後,他就失去了‘太昊’的保護。你認爲他能躲多久?”
“不知道。”慕容影痕搖了搖頭,他冷漠的臉龐上的肌肉看起來就仿若僵硬了一般,“現在的情況不是我們保護住烏塞爾就行的了。妮娜找不到烏塞爾,一定對會兌現她在錄像帶中說的話的。她不是在威脅,她是在告訴我們一個既定的事實:如果不交出烏塞爾,那麼就看着克里姆林陷入火與血之中。”
“所以,我之前建議的伺機而動的計劃也不能奏效了?”
“我們已經沒有伺機而動的時間了。本來如果她與
烏塞爾一直玩捉迷藏的遊戲,而我們潛在暗處的話,或許還有些阻止她的機會。但是現在看起來她不想這樣了,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要麼將烏塞爾,這座城市交到她的手裡。要不然,她就毀了這座城市。”
“她有這麼大的能耐?”麗華不可置信的說道:“從我們得到的請報上來看,目前與她一同行動的只有七名‘暮月’的成員。八個人,就想要毀掉一座城市?”
“她是妮娜.凱爾。永遠不要低估她。”慕容影痕沉吟一聲,“立刻找到那個叫周天明的人!通過各種情報網絡,一定要找到他!或許只有他才能讓我們找到妮娜!而我們只有搶在妮娜讓事情變得更糟之前找到她並且牽制住她,這樣一來或許還會有轉機!”
麗華點頭稱是。但是她心中也沒有多少底。慕容影痕用了‘牽制’這個詞而不是‘狙殺’。也就是說,他也沒有把握能在這兒殺掉妮娜.凱爾。如果是這樣的話,即便他們能夠找到妮娜,意義也不會太大。
“怎麼樣?我還挺上鏡的?”老式住宅區的出租屋裡,妮娜穿着如同在電視上自己穿的那件標誌性的黑色皮質風衣,內裡是一件黑色束身緊身衣。她坐在沙發上,優雅的翹着二郎腿,手中捧着一杯威士忌,輕輕地啜了一口,看着沙發前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自己,有些得意的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周天傑詢問道。
周天傑沒有回答她。他將手中捧着的同樣盛有半杯威士忌的玻璃方杯放在沙發前面的茶几上,而後伸出右手,略微理了理自己身上穿着的淡藍色襯衫的袖口。
“怎麼了?突然不說話了?”妮娜好奇的看了眼周天傑,眼中蘊着柔和笑意,“該不會是不讓你穿你們小組成員的那古怪的黑色風衣就不開心了吧?”
“事實上,你穿襯衫還是挺帥的。”妮娜仔細的端詳着周天傑,目光從他冷漠的眼瞳下移到他高挺的鼻樑,她的嘴角勾勒起一抹迷人的微笑,“你看,完美的臉型,完美的表情。”
周天傑回望她一眼,深邃的淡藍色眼瞳中幾乎沒有摻雜任何的情緒,就好像他的腦袋中所有的感情與感覺都被抽空了一般,“你認識他?”
“誰?”
“周天明。”
妮娜聽到這個名字後,臉上的笑意越發明顯,“我以爲是誰呢?怎麼,你莫非認識他?”
“何必明知故問。”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知道的吧?我是他的哥哥,而他,也就是我所謂的名義上的弟弟。”
“噢——”妮娜恍然似的點了點頭,“我想起來了,你是說過你有個弟弟。不過…我以爲你的那個弟弟早已經埋在黃土裡了。”
“他本應該在黃土裡。”周天傑從嗓子中發出一如既往的空洞聲音,“所以說,當時與你在下水道里的另一個人,就是他?”
“是啊。”妮娜抿了口威士忌,她另一隻手從茶几上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似乎電視機裡傳出的聲音影響到了他們二人的交談,“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你的弟弟。我是說,儘管你們倆的眼色相近,名字也差不多…相貌麼…”妮娜說到這兒,微微蹙了蹙眉頭,“嗯…還是你看着舒服一點兒。”
周天傑沒有理會妮娜這種對於自己稱不上褒揚的褒揚,他偏過頭,凝視着妮娜,“你希望他加入我們?”
“爲什麼這麼問?”
“我瞭解你。你不會在一個自己不感興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周天傑說道:“特意的在錄像帶裡提到他,是別有用心的吧?”
“還真是瞞不過你。”妮娜淺淺的笑着,“是有一點兒私心,不過…如果你們兄弟倆能在一起的話,也算是不錯的吧?”
“話說回來,他真的是你弟弟?”
“我沒有這個弟弟。”
“真是奇怪。”妮娜歪着腦袋,“爲什麼你們這兩個兄弟看起來很是不和睦呢?我記得我問過他,似乎他也否認自己有哥哥。”
“有趣。”
“我不贊成他加入我們。”周天傑沉着嗓子,“無論是身體條件還是心理條件,他都不配加入我們。”
“別這麼說嘛。好歹他和你我一樣,都是血族體質。”妮娜說,“你看,繼你殺了尤溪之後的第四個擁有血族體質的人。”
“這就是你招募他的原因?”
“可不能說是招募。”妮娜微微聳肩,“只是覺得很有趣而已。”
“很有趣?”
“你的這個弟弟,很有趣。”妮娜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尋找什麼合適的詞語去形容周天明,“雖然是個有些愚蠢的人,不過…倒是很有趣。”
“你對他產生了興趣?”
“不要吃醋嘛。”妮娜朝周天傑眨了眨眼睛,“我不會喜歡上他的。”
周天傑
沉默,沒有再說話。
“反正。”妮娜靠在沙發上,悠閒地說道:“我也只是希望他明白,他不能從我這兒學了些本事就這麼一走了之,你知道,隱居世外。作爲我難得的同類,無論他是願意或者不願意,他都得站在我這一邊兒,即使是選擇中立,也是不行的。”
“就是這麼簡單的原因?”
“就是這麼簡單地原因。”妮娜說,“你看,錄像帶傳出去之後,‘太昊’與克里姆林的警方肯定發了瘋想要找到我。但是你知道,無論他們怎麼費盡苦心,想要在這座城市裡找到我是不可能的。”
“這個時候,他們會怎麼辦呢?”妮娜俏皮的朝周天傑眨了眨眼睛,“他們會找到周天明,他們會認爲通過周天明或許能找到一些關於我的蛛絲馬跡。但是實際上,周天明他也不知道我在哪裡。”
妮娜的身子微微前傾,將周天傑放在茶几上的酒杯遞給他,“就讓你的弟弟陪‘太昊’與克里姆林的警方們玩一會兒吧。我們,只需要等着他們撐不住的時候自動把烏塞爾那隻老鼠送上門就可以了。你知道,當第一個二十四小時過去的時候,我就會兌現我之前的話。他們總不會看着這座城市陷入那種極度美麗的恐慌中而無動於衷的,不是嗎?”
“所以,你只是在利用他?”周天傑接過妮娜遞給自己的酒杯,但是並沒有喝。
“別說的這麼難聽嘛。”妮娜舉起酒杯,對周天傑做了一個乾杯的動作,“我只是要讓他明白,有時候,事情是不可能完全按照他的意願來的。有時候,他的所謂的信仰與堅持,在現實面前,顯得是多麼的不堪一擊。有時候,他只是不得不成爲那種別人希望他成爲的那種人。有時候,他只是不得不成爲那種我希望他成爲的那種人。”
周天傑舉起酒杯,與妮娜手中的酒杯輕輕地碰了一下。清脆的聲音迴盪在顯得有些沉鬱的空氣中,發出一種令人感到窒息的迴響。
周天明出了快餐店,在儘量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況的下。陽光有些刺眼的射入他的眼眸,周天明低垂着眼簾,迅速的穿過人潮涌動的街道。
活了一百多年,他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想要打一個女人。他也從沒有覺得哪個人會像妮娜.凱爾這樣的難纏。她就好像一個陰魂,永遠的靜悄悄的跟在自己身後,毫無疑問,陰魂不散用來形容她,是最爲合適的。
那捲錄像帶的最後,妮娜在全城的人面前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並且故意將話說的好像自己與她很親近一般,毋庸置疑的,她只是不希望自己就這麼銷聲匿跡。
克里姆林的警方與那所謂的‘太昊’如果在找不到妮娜的情況下,他們就一定會找上自己。他知道只要妮娜願意,她就一定不會讓什麼人找的她。而他不同,他並沒有妮娜那樣的本事,並且,慕容影痕與‘太昊’的人根本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們會很快通過這樣那樣的手段找上自己,只要妮娜讓他們覺得自己與妮娜還保持着某種親密的聯繫,他們就一定會找上自己。
妮娜,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自己一走了之。所謂的分道揚鑣,不過是她與自己開的一個小玩笑罷了。從那捲錄像帶裡傳達的信息再清楚不過,你,周天明,是不可能擺脫她的。
周天明長長的吐了口氣,似乎想要將滿腹的怒氣都從口中釋放出來。他完全不清楚妮娜一直這樣纏着自己不放是出於怎樣的原因,但無論是怎樣的原因,他唯一確認的一點就是,妮娜.凱爾這個女人恐怕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瘋了。
她的所有的瘋狂的舉動似乎都在企圖將周天明拖入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她似乎要將周天明拉入伸手不見五指,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不,或者說是她正在將自己與旁人一同拉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中。周天明,不過是旁人中的其中一個罷了。她在毫無保留並且肆無忌憚的摧毀一些人摧毀一些事情的時候,也同樣在不遺餘力的自我毀滅。
周天明確實感到自己深陷在湍急的漩渦中,他感到艱於呼吸,或不如說周圍根本沒有讓他可以呼吸的空氣。
類似於腥臭的海水淹沒了他的口鼻,涌入他的肺腑之中。他感到自己的肺腑如同火一般的灼痛。
如同火一般的灼痛。
周天明閉上眼睛,他置身於不知何處的街道。身邊的人潮在迅速且有序的涌動着,他緩緩睜開眼,環顧四周,有人、有車、有空氣、有陽光、有水、有天、有云。一切他生存所必須的某種東西在這兒都有,他幻想自己的身體會與周遭的一切,一切中的任何一樣事物產生共鳴。他幻想自己的身體已經成爲周遭一切事物中的一部分,他幻想自己徹底融入其中,再分不清自我與他我的區別。
周天明深吸口氣,他的眼眸緩緩睜開,淡藍色的眼瞳中有什麼東西在迅速的凝結、擴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