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明象徵性的四下環顧了一番,除卻還隱約停在碼頭外的警車,整個碼頭上什麼人也看不見。當然,妮娜與慕容影痕是本來就在這兒的。
“可惜了,觀衆也不是很多。”他這樣不無遺憾的說道。
“既然也沒什麼觀衆,就早點讓它落幕吧。”周天傑的左手拇指緩慢的按下週天明的心口。
周天明閉起眼睛,他在迎接死亡的到來。以一種極爲靜謐,極爲平和的心態迎接死亡的到來。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着它的到來。
死亡在逼近。黑暗中,持着鐮刀的死神仿若已經對周天明張開了雙臂。只要他投入死神的懷抱,那麼他就會獲得永遠的解脫。
解脫人世間的一切包袱,解脫人世間的一切責任。
周天傑的拇指距離周天明還有半釐米的距離的時候,他的背後忽而捱了什麼人一拳。對方拳勁綿實有力,周天傑不由自主向前一個踉蹌,口中有鮮血噴灑而出。
突如其來的動靜似乎驚擾到了死神,死神以詭秘的姿態突然從周天明的面前消失。一如它詭秘的突然出現在周天明面前一般。
周天明睜開眼來,心口依然在隱隱作痛,但是他知道,這樣程度的痛感還不足以致命。他還活着,之前站在自己面前的周天傑不知去了哪裡,似乎就在自己的身後,或者是身旁,他無從判斷。
他有些失望起來,一個人想活,固然很不容易,可是爲什麼,一個人想死,也是這麼的難呢?
“我救了你一命,即便不道謝,也不用這麼一副失望的神情吧?”慕容影痕立在周天明的身前,這個位置,之前還是周天傑站着的。
“你…還真是礙事。”
“什麼?”
“沒什麼。”周天明微微搖了搖頭,“你解決妮娜了?”
慕容影痕沒有回答他,而是微微讓開身子,不遠處,妮娜正被一男一女押着站在碼頭邊。
周天明認出那一男一女,正是‘太昊’的麗華探員與保羅探員。
妮娜的臉色看起來很是虛弱,周天明從未見過她這麼虛弱。她擡起頭,似乎感應到周天明的目光,四目相對,周天明當先移開目光,“那他呢?”他指着躺在自己身後,不知是死了還是昏迷過去的周天傑,說道:“你殺了他?”
“沒有,只是拳勁將他擊暈了。”
“那就好。”周天明點了點頭。
“那就好?”慕容影痕有些不明所以。似乎對於周天明的話感到無法理解
“算了,沒什麼。”周天明又搖了搖頭,“你們要把她…妮娜和他,押送到哪裡去?”
“這個就無法如實相告了。”
“妮娜.凱爾身上揹着許多罪行,每一項都足以讓她死一百次。”
“如此說來,她是非死不可的?”
慕容影痕沒有回答他。但是他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些事情,一些不用訴諸於話語,也可以輕鬆表達出來的事情。
“我可以和她說幾句話麼?”周天明像是提出請求似的說道。
慕容影痕皺了皺眉頭,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應允周天明這個請求。周天明沒有說話,他靜靜等候着,以充足的耐心。
“可以。”半晌,慕容影痕微微點了點頭,“不過,只給你兩分鐘。”
“兩分鐘就已經夠了。”周天明說着,徑直朝妮娜走去。
“周天明。”慕容影痕背對着他,“如果你有什麼多餘的舉動的話…”
“放心,我不會的。”
周天明走到妮娜跟前,保羅立刻戒備似的將左手按在了自己腰間的軍用手槍上。
“別緊張,我只是…和她說幾句話而已。”周天明看了眼保羅,而後目光凝注在妮娜的臉龐上。
“有什麼話,說吧。”妮娜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她的淡藍色眼瞳中少見的透出一絲疲憊,一絲深深地疲憊。
該說什麼好呢?其實周天明也並不知道。他只是本能的覺得,該與她說些什麼。總不能就什麼都不說,就讓她這麼被人帶走吧?這樣的話,自己都會覺得有些彆扭。
“你這個樣子…我倒是第一次看見…”周天明斟酌了許久的言辭,最後聳了聳肩,說道:“這麼虛弱的樣子…完全不像你啊…”
“嗯,拜你所賜。”妮娜說,“如果沒有你的話,相信我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對吧?”
“既然…”周天明停頓了一下,說道:“既然你知道我約你出來是一個陷阱,爲什麼還要來呢?”
“誰知道呢。”妮娜的嘴脣微微上翹,勾勒出一個極其迷人的微笑,“也許是我對自己的實力太自信了。也許是…我覺得,你不至於會與我爲敵。誰知道呢。”
“我沒有與你爲敵的意思。”
“現在說這個,不覺得太無趣了嗎?”妮娜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郁,“現在,‘太
昊’的人綁着我,你卻袖手旁觀。啊,他們還綁着你的哥哥,你也毫不在乎嗎?”
“一切…本來不用這樣的。所有的一切。”周天明說,“如果不是你步步緊逼,如果不是我的那個哥哥定要置我於死地的話。一切都可以不用這樣的。我們可以相安無事,我們…”
“天明。”妮娜忽而打斷了周天明的話,喚了聲他的名字,以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從我們見面的第一天開始,我們之間,就不可能相安無事。你看,我不可能放任一個吸血鬼在外面四處遊蕩…特別是我知道有這麼一個吸血鬼存在的情況下。你看,你要麼加入我們,要麼…就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你沒有第三種選擇。”
“何必一定要做到這種程度嗎?”周天明深吸口氣,“何必一定要這麼強求呢?”
“這是一種種族意識。天明。”妮娜說,“我們,與人類,是完全不同的種族。這一點你必須認清楚。你見過背棄狼羣的狼有好下場的嗎?你在背棄自己的種族。你想獨善其身?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可以獨善其身的人,也沒有可以獨善其身的吸血鬼。戰爭即將開始,我希望那個時候,你已經選擇好了邊兒,而不是被擠在中間,既不屬於吸血鬼,也不屬於人類。那樣…可是很可悲的。”
“不會有什麼戰爭了。結束了,妮娜。”周天明微微搖頭,“你與你的宏圖大業,都結束了。”
“噢——那可說不好。”
周天明合上眼睛,沒有再說話。
“或許你應該知道,我的手上——有一批靈能殺手。所謂靈能殺手,非人似人。你可明白?”
周天明沒有回答她。他找不到確切的語句去迴應妮娜。
“天有天道,鬼有鬼道,人有人道。而靈能殺手,屬於非道…他們以人類的身軀掌握着一些根本不屬於人類的力量。這就是——靈能殺手。”
“所以呢?”周天明終於睜開眼,他望了眼妮娜,眼中的神色仿若在說:你現在是階下囚,跟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沒什麼…只是一時興起,跟你說一說罷了。”妮娜的臉上笑意一成不變。但正是這種一成不變的笑意讓周天明隱隱的感到一絲不安。她太從容了,儘管她現在是階下囚,儘管她已經十分的虛弱與疲憊,但是她還是太從容了。從容的幾乎在她眼中看不到一絲慌張,這是爲什麼呢?是什麼令她能夠在身處逆境的時候這麼從容?
周天明得不出答案。
“走吧。”慕容影痕押着周天傑走了過來,他瞥了眼妮娜與周天明,“如果已經談完了的話,現在我們要帶她離開了。”
“當地警方正在趕過來,如果你不想捲入多餘的麻煩的話,最好也現在離開。”隨着慕容影痕的話音剛落,碼頭上重新傳來了熟悉的警車鳴笛聲。從不遠處的街口,有數量極多的警車正在飛快的向碼頭這兒涌來。
“怎麼?你要把我押進警局?”妮娜好笑似的看了眼慕容影痕,“難道你們就沒有更適合我去的地方了嗎?”
“先去警局喝杯茶吧。當地警方可是想你想的發瘋呢。”
妮娜微微聳肩,她的目光飄向昏死過去的周天傑,眼中泛起莫名笑意,“關鍵時候睡死過去,還說要保護我嗎?”
沒有人迴應她。
警車從碼頭的四面八方涌來。看起來這些警察在得知妮娜已經被擒的情況下又去而復返。但是不見軍方的人的蹤影。所謂軍令如山,布雷克上校既然下了撤退的軍令,那麼想來軍方的人是不會再返回的了。
最先的一輛警車靠到碼頭海岸,其後的警車仿若在這輛警車的帶領下,飛快的跟了上來。無數的警車,從天南地北,各個方向涌來。它們將妮娜與慕容影痕等人逼在碼頭中央一個狹小的圓圈裡,這些警察,以警車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一陣海風吹來。夾雜着些許腥鹹的氣味。海風拂過周天明的臉龐,周天明本能的嗅了嗅鼻子,他皺起眉頭,似乎從這陣海風中聞出了一抹極爲不吉祥的氣息。
但是他難以把握這抹不吉祥的氣息究竟是什麼。只是這海風中除卻海水獨特的腥鹹味道外,還夾雜了一股極淡的,顯然不屬於海水的氣味。這是什麼氣味呢?周天明不得而知。但是他的身體本能讓他下意識的想要回避這陣海風。
迴避海風,自然是無法辦到的事情。與其說是在迴避海風,不如說是他想要立刻離開這個碼頭。這裡潛藏着什麼樣的危險呢?什麼樣的危險讓他的身體想要極力的逃避這兒?
周天明皺起眉頭,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在被極具的放大着。他感到自己的頭在隱隱作痛,周遭的人,周遭的景物在飛快的縮小,小到凝聚在一個點上。
海浪拍岸聲、警車的鳴笛聲仿若脫離了耳畔,它們從無形的聲音轉換爲有形的實體,似乎想要向周天明傳達什麼訊息。但是周天明一時難以準確把握它們想要傳達出
的訊息。
“轟!”第一聲爆炸以周天明等人所在的場地爲圓心發生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火焰卷着地上的石塊飛揚而起,眼前的景物劇烈的晃動開來,周天明的身子被爆炸產生的強力並且熾熱的氣浪BI的向後飛去。
轟!”“轟!”“轟!”一連串的爆炸聲,就好像一串錢幣掉落在地而發出的不間斷的聲響,整個白石碼頭,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同時產生了規模極爲龐大的爆炸。
那些圍攏在妮娜等人周圍的警車很快地被吞入火海之中。更有數十輛警車被炸的沖天而起。岸邊的海浪忽而肆虐開來,它們肆無忌憚,甚至有些瘋狂的拍打着岸堤,似乎在爲這一場突然來臨的狂歡伴奏!
第一聲爆炸,也就是周天明所在的碼頭中央最先發生爆炸的時候,兩道人影自場間閃過,這兩道人影在爆炸發生的同時做了如下的幾件事情。
一:第一道人影以雷霆之勢逼退慕容影痕,從其手中奪回了周天傑。二:另外一道人影手中持着一柄形狀獨特的銀白色鐮刀,長長的鐮刀在陽光照耀下閃爍出刺人眼球的光芒。這柄橫空而來,宛若死神手中所持的鐮刀以一種決絕的態度劃過保羅的脖頸,保羅幾乎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他的頭顱便與身體分了家。頭顱與沖天而起的鮮血在空中飛舞、盤旋,儼然給人以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手持銀白色鐮刀的人影隔斷保羅的頭顱,而後用鐮刀的刀柄撞了下麗華的胸口,配合着場間爆炸產生的氣浪,將麗華的身子擊飛了出去。同時,他左手攬住妮娜的腰肢,帶着她迅速的向後退去。
他的身子與妮娜的身子同時沒入火海之中。但是他們看起來並不懼怕火焰。他們當然不懼怕火焰。他們來自地獄,而地獄裡,到處都是比這灼熱百倍的烈焰。
妮娜被這道手持鐮刀的人影迅速的帶到碼頭偏暗的角落裡,這兒暫時遠離爆炸中心。爆炸仍然在持續,劇烈的爆炸,似乎要將這整個碼頭都炸爲平地才肯停歇。
“妮娜小姐,還真是狼狽啊。”身穿與周天傑同樣的,黑色寬大衣袍的男子,手持粗長的鐮刀,在牆角的陰影中站定身形。他的樣貌被寬大的衣帽遮住,令人看不清他具體長相。】
他那獨具輕浮的話語伴隨着爆炸聲,在妮娜的耳畔輕輕響起。
“何飛,下一次,你再敢碰我身體,我就砍了你的手!”妮娜警告似的瞪了眼眼前叫做何飛的男子,“只有你和小蘭來了?小蘭呢?她救出天傑了?”
“不知道。”何飛看似悠閒地揮舞了下手中的鐮刀,“約定好的地點兒就是這裡。這裡也是唯一一處沒有被渡安置炸彈,比較遠離爆炸中心的地方。如果她救出了頭兒,應該就會來這裡。當然,希望她不是路癡。不然…”
“閉上你的烏鴉嘴吧。”何飛身後右側的牆壁裡,忽而傳來略顯清冷的嬌嫩的女子聲音。一個穿着與何飛同樣服飾,以寬大的黑色衣袍遮住臉龐以及整個身子的黑影自牆壁中緩緩浮現。她就好像是牆壁的一部分,現在脫離出了牆壁一般的出現在妮娜與何飛的眼前。
她的左手側,扶着一個男子,紫發藍眸,正是周天傑。
“小蘭,你什麼時候到得?”何飛驚訝的望了眼那全身籠罩在黑色衣袍中的叫做小蘭的女子,“我竟然都不知道你藏在這兒。”
小蘭沒有理會何飛,而是望向身旁的周天傑,此刻的周天傑已經從昏迷中醒來。或者說,也許他根本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昏迷過。
“頭兒,你怎麼樣?”小蘭的聲音中多少有些關切的問了一句。
“還行。”周天傑沉着嗓子,看向妮娜,“你呢?你怎麼樣?”
“一樣,還行。”妮娜微微站直身子,右手捋了一下耳畔的秀髮,“逃跑還有些力氣。”她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的看了眼周天傑與何飛,“不過…你們說,我該逃跑嗎?”
“別啊!妮娜小姐!好不容易碰見那個慕容影痕,怎麼說也讓我與他好好比一比才是!”何飛立刻提出了反對意見,他咬着牙,頗爲不滿的說道:“渡那老小子一炸炸死了這麼多警察,我到現在,才殺了一個人。這樣比下來,這次的戰功不是又全歸他了?”
“說的是。不過,抓到慕容影痕,或者殺死他的話,那麼你的功勞就比他大多了。”妮娜說到這兒,忽而笑了起來,“不過…你可以麼?”
“啊啊啊…妮娜小姐,你也太小瞧人了!我這就把他的頭顱提來給你!”何飛說着,就要往碼頭正中衝去。
“慢着!”周天傑及時的叫住了他,“其他人呢?除了你和小蘭還有渡,其他的三個人呢?”
你說贏魚、畢方和狸力嗎?”何飛停下腳步,撓了撓腦袋,“好像在外面接應我們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
周天傑沉吟一聲,說道:“妮娜,現在我們還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