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疑我下不了手?”妮娜淡藍色的眼瞳中充滿着莫名的意味望向周天傑,“所以說,你還真的是不太瞭解我…”
“我正在嘗試瞭解你。”
妮娜朝周天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她的嘴角微微泛起一絲迷人的笑容,“那麼看起來,你還需要多花些心思纔是。”
“你確定她會來嗎?”克里姆林新城區街角的一家咖啡店裡,周天明啜了口咖啡,有些不確定的望着坐在自己對面的慕容影痕。
“她會的。”慕容影痕以極其確定的語氣說道:“即便她知道這是個陷阱,她也會來的。”
“所以,如你所說,她還真是十分的自信啊…”周天明感慨似的說道。
“這就是妮娜.凱爾,自信的有些自負。但是她有這樣的實力。”慕容影痕用有些無奈的口吻說道:“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顯得乏力與無趣。”
“是嗎?我以爲你與她至少是可以平分秋色的。”
“或許吧。”慕容影痕從柔軟的坐墊上欠起身子,說道:“無論明天的結果如何,還是要感謝你的配合。”
“這麼客氣?”周天明有些好奇的望着慕容影痕,“我以爲對於我這種吸血鬼,你們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
“從一定程度上來說,無論你是什麼,只要你不越線,我們之間是不存在什麼嫌隙的,至少從我的角度來說是這麼回事。”
“越線?”
“像妮娜.凱爾這樣,就已經越線了。”慕容影痕說,“沒有誰願意輕易挑起爭端。如果妮娜.凱爾能夠安分一些,我也願意每天坐在辦公室裡喝咖啡。”
“我還一直認爲你是以除去天下惡人爲己任呢。”
“有時候,惡與善並沒有太大的界限。何況,如果惡人不爲惡,何以除之?”
“惡人不爲惡,怎麼能稱得上是惡人?”
“好人有時候也不爲善,不一樣被認爲是好人?”
周天明微微聳肩,“看起來你應該拿到過很多好人卡。”他停頓了一下,以一種調侃的口吻說道:“話說回來,你有妻子嗎?你做這麼一份‘危險’的工作,她不反對嗎?”
“所以我還沒有妻子。並且如果你要談起感情方面的事情的話,恐怕會有一個人比較適合與你討論這個話題。”
“哦?”
“你想見見你的朋友,凱莉小姐嗎?”
“說實話,不是太想…”
“可是她已經到了,就在外面。”
“我可以現在離開嗎?”
“請便。”
慕容影痕走出咖啡廳沒有多久,凱莉穿着簡單地白色T恤與深色緊身牛仔褲,她精心修飾過的微卷的秀髮垂在耳畔兩側,額前的頭髮貼着額頭往左邊順去,她進入咖啡廳的第一秒,周天明便注意到了她。
他要怎麼樣去忽略這突如其來的一道亮麗的風景呢?儘管沒隔多久,儘管凱莉的身材樣貌已經相對深刻的印在了周天明的腦海裡,但是今天周天明見到她,還是不可遏制的被她吸引住了。
這樣的吸引源於那種異性之間,但是又超乎異性之間的一種吸引。這是一種只屬於周天明與凱莉之間的吸引。
周天明望着凱莉,凱莉似乎也從無形中尋到了他的目光。兩人的目光在靜默的空氣中重疊,交織。仿若形成一張無形的網,將二人默默地束縛在一起。
凱莉定定的凝望周天明良久,而後看起來有些慌張的低下頭去。她佇立原地,躊躇半晌,雙腳小幅度的邁出又縮回,似乎正在猶豫着什麼。
周天明看出她的猶豫不決,看出她的遲疑,但是他沒有做出任何舉動或者是將某種舉動付諸於言語。他只是端起咖啡杯,啜了口咖啡。他感到嗓子裡乾渴的厲害,如同被火灼過一般。
這樣過去了約莫三十秒,凱莉似乎下定了決心般的邁出了第一步。她微微擡起頭,目光凝望前方,凝望着什麼也沒有的前方,走到周天明所在的座位邊,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
誰都沒有說話。周天明依舊在喝着咖啡,他的淡藍色眼瞳不經意的掃過凱莉的臉龐,似乎想要從她的臉龐上尋找出什麼來。但是什麼也沒有。凱莉就好像對面坐的是一個陌生人一般,從她的臉龐上根本看不見有絲毫的情緒波動。至少,現在看起來是如此。
“要喝點什麼?”良久,周天明終於當先開口。
“不用。”凱莉這樣冷漠的回答道。
“來咖啡店不喝東西的話,多半就是來休息看書,或者…是與朋友閒聊的。”
“我與你並沒什麼可以閒聊的。”凱莉凝視着周天明微帶笑意的眼瞳,“但是如果你覺得我們倆還算朋友的話…”
“凱莉…”周天明有些無奈的打斷她,“如果你今天要見我不是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的話,那麼我想這樣的見面大可省略過去…”
“我只是想見到你。”
“…”周天明感到自己的心臟仿若被什麼
東西狠狠敲擊了一下,他的腦袋中出現一柄鐵錘,在猛烈地敲擊着他腦袋中的某一層抽屜,某一層被自己塵封起來的抽屜。
他有些艱難的偏過頭去,似乎不想讓凱莉看見自己眼瞳中出現的掙扎。
“那個慕容影痕跟我說你就在這兒,我聽他說了關於你的一些事情,我想…我總是需要見見你的,這是有必要的事情。是不可以省略過去的事情。”
“何苦這樣呢?”周天明乾澀着嗓音,說道:“現在說這些,你我都覺得有些枯燥乏味,不是嗎?”
“我不知道在你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似乎看起來一切都與一個女人有關。妮娜.凱爾,對嗎?”
“你從哪裡知道這個名字的?”
“她登上了全城的新聞電視節目中,現在,這座城市裡的人,還有誰是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嗎?”
周天明保持着沉默。
凱莉望着周天明,說道:“那…是不是隻要那個慕容影痕抓到了妮娜,所有的問題就全解決了?”
“他抓不到她。而且,即便她被抓到了,問題也永遠不會解決。”
“爲什麼呢?”
“沒有爲什麼。凱莉,現在你應該考慮的是怎麼儘快遠離這座城市,遠離那個慕容影痕,遠離妮娜.凱爾,遠離我。”
“我可以離開。但是我需要一個原因,我不想一邊像個傻子一樣的被瞞在鼓裡還要一邊擔心你會不會出事。”
“如果一定要什麼原因的話…”周天明沉吟一聲,他的眼瞳中綻放出異樣的光彩,“妮娜.凱爾,你口中的認爲是所有問題關鍵所在的那個女人,她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女人。她很瘋狂,並且她的瘋狂會讓她將她與自己身邊所有的人與物都拖入無底的深淵去。”
“而我,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現在就有些像她一樣。我也會將我身邊的人與物拖入深淵。並且我已經將一些人拖入深淵中去了。只要與我沾上關係的人,必定都不會有好下場的。這不是什麼謬論,而是一個定論,如同事實般存在的定論。”
“所以,你只是不希望我被你牽累?”凱莉疑惑的看了眼周天明,“可是…我總覺得是你的自身發生了什麼變化,發生了什麼我難以理解的變化。”
“我屏蔽了人性,凱莉。”周天明經過漫長的思索過後,方纔顯得有些坦然的將這一事實從自己口中說出,“儘管屏蔽人性之前的我也不能算是什麼好人,那是完全談不上的事情。不過,必須要承認的是,屏蔽了人性之後,我會變得極度危險。你看,我吸食了你的鮮血,我傷害了你,這就是最好的證明。”
“不要再企圖用以前的一些事情或者你我之間存在的一些微妙的東西來感化我或者是喚醒我。這是毫無用處的。”周天明說,“你看,如果你總是用自己的性命來挑戰我的底線,說不定有一天我真的會殺了你。”
“所以,不如就讓我這樣吧。”周天明微微聳肩,“老實說,現在的我,也並不是完全令人不可接受。除了一天要喝許多人血之外,也並沒有特別麻煩的地方。”
“但是如果是你被迫屏蔽人性的話…這樣的事情我不太瞭解,不過想起來,總歸是有解決的辦法的吧?例如…重新開啓你的人性的方法?”
“看,這就是問題所在。”周天明啜了口咖啡,說道:“我並不想開啓人性。”
凱莉不解的看了眼周天明,“爲什麼?”
“沒有爲什麼。就是單純的不想。”
“所以你已經丟棄了自己身上屬於人類的唯一的東西了?”
“所以你已經丟棄了自己身上屬於人類的唯一的東西了?”這句話,就好像某種精神烙印一般刻在周天明的腦中,他緩緩合上眼睛,似乎企圖去感受凱莉所說的所謂‘屬於人類的唯一的東西’是怎樣的一種東西,但是毫無所獲。
誰都知道人性是什麼,但是一定要人們用具體的文字或者形象的概念去描述它的時候,那麼人性這樣一件東西就又會變得不可琢磨起來。
即便你窮盡心思,熬盡腦汁,也無法去述其萬一。你只不過是有個模糊的概念存在於自己的腦海,而妮娜所做的,不過是將這種對於普通人來說十分真切但又模糊的概念從周天明的腦海中刪去。
如果你對一樣東西都沒有基本的概念,你要談何去擁有呢?
“我想,或許就是這樣的。以前的我或許可以算是半個人,而現在的我…恐怕已經連半個人都不能算了。”周天明用相對平靜的口吻說道:“可能我確實已經丟掉了自己身上屬於人類的唯一的東西,但是也或許那種東西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存在於我的身上。或許妮娜說得對,作爲一個吸血鬼,是完全不需要那種東西的。”
“那種東西,只會是個累贅。”
“那麼,你也毫不在乎自己身邊的人和事了?”
周天明聳了聳肩,似乎在說:那是顯而易見的。
“包括那個叫‘洛雪’的女孩兒?包括你與她以前
一同經歷的事情?”
“…”
周天明合上眼睛,對於凱莉的這個問題,遲遲沒有做出回答。
“看,你並不能完全丟棄這些,對吧?”
“成不成爲人,與我能不能擁有回憶,是兩回事兒。”
“但是那些回憶,是你作爲人,作爲周天明這個人的時候與那個女孩兒共同經歷的。如果你已經決心作爲一個吸血鬼,而不是一個人類的話,還抱着那些只屬於人類,只屬於周天明這個人,而不是周天明這個吸血鬼的回憶幹嘛呢?”
“你與我說這麼多,到底想說什麼?”
“我只是想證明,你還並沒有失去人性。至少從某些方面來說是這樣的。你無法忘記那個叫洛雪的女孩兒,無法忘記你與她之間的事情,就像你無論如何也不會殺了我一樣。儘管你口上說的信誓旦旦,但是真的要你那麼做的時候,你肯定會下不了手。”
“你還真是有自信。”周天明微微一笑,“如果我是你,就絕對不會隨便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如果我是你,就絕對不會這樣逃避。”凱莉說着,欠起身子,“逃避自己所在追求的東西。”
“逃避自己所追求的東西?”
“如果你真的不想恢復人性,只是想安心做個吸血鬼的話,爲什麼在聽說我被慕容影痕綁架之後那麼的緊張?又爲什麼選擇按他的話去引出妮娜.凱爾呢?”
“你認爲我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
“是與不是,也許只有你自己清楚。”凱莉說道:“而我清楚的是,我不會放棄你。”
“我以爲我們在那個小巷子裡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說清楚了。”
“我承認那個時候我是有些失望,但是那不意味着我會放棄你。天明,如果你不願意從那間小屋出來的話,那麼,我就進來陪你。”
這句之前凱莉在小巷子裡與自己說的話再次從她的口中說出,周天明深吸口氣,他緩緩合上眼睛,竭力用平靜的口吻說道:“之前不是說過了嗎?你沒有鑰匙。”
“之前不是也說過了嗎?如果我沒有鑰匙的話,就從你手中奪去好了。即便你在屋裡,那也無所謂。想要陪伴一個人,這樣的事情,本來就是不存在任何邏輯性可言的。”
周天明微微一笑,發自內心的微微一笑。即便是現在這樣屏蔽了人性的他,也不得不承認,凱莉這樣倔強的性子,實在是有些像自己曾經認識的一個人,一個自己十分喜愛的人。
周天明想,無論再過去多久,無論自己最終變成什麼樣,自己恐怕都不會忘記她。
“如果我們再認識的早一點兒,說不定,我還真的會喜歡上你。”周天明欠起身子,以一種不無感慨的口吻說道。
凱莉怔了怔,她擡頭凝視周天明的眼瞳,似乎想從中看出他是在調侃自己還是在說真心話,但是這之間的區別,調侃與真話之間的區別,根本無從分辨。她只是微微搖了搖頭,“也許,現在還不算太晚。”
“太晚了。”周天明緩緩地合上眼睛,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道:“已經太晚了…”
“怎麼樣?想出去走走嗎?”周天明重新睜開眼睛,以邀請似的口吻向凱莉問道。
“出去走走?”
“你既然不願意坐在這兒喝咖啡,那麼我們便出去走走好了。畢竟,總是坐着,也怪無聊的。”周天明微微聳肩,“當然,如果你還有別的事情的話…”
“走吧。”凱莉同時欠起身子,“我有好多話想與你說。”
“洗耳恭聽。”
周天明付了咖啡錢,與凱莉並肩走出咖啡店。臨走前店主與他們寒暄了兩句,約莫說是這些日子客人越來越少,這店已經是開不成了。像他們這樣敢於在街上大搖大擺走着的人是少之又少。
周天明微笑用英語應付了兩句。“如果妮娜始終不收手,如果她始終沒有找到烏塞爾的話,這樣的一座城市就會徹底癱瘓。人們會攝於她的壓迫力而開始陸續離開這座城市。所有的行業都會變得蕭條起來。”他這樣想着,邁出了咖啡店的店門。
店外的陽光有些肆無忌憚的從空中傾斜着鋪灑下來,周天明情不自禁的皺起了眉頭。陰天持續了很久,今天是第一天有陽光。還是這麼耀眼的陽光,仿若象徵着什麼極好的事物正在來臨一般。但是這兒,除了災難,便只有死亡,哪裡還會有什麼極好的事物呢?
街上無人,也無風。有三兩輛破舊的老式轎車成列的懶散的排在街邊,儼然一副工業文明產物下的失敗品。
車主自然無處去尋覓。也許就是他們故意丟掉這樣一輛破舊的車子也說不定。在這個世界上,人們每天都在失去什麼,相比於那些,有時候,失去一輛轎車,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沉默像是海浪一般席捲着周天明與凱莉,席捲着整個街道。雖然凱莉說有許多話要與周天明說,但是真的到了要說什麼的時候,她卻無法說出隻言片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