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看書。”娜美以勸說似的口吻說道:“其實只要你是真的用心在這兒看書的話,我很歡迎你來白吃白住的。”娜美停頓了一下,歪過腦袋,說道:“現在的人,都太浮躁了。即便難得的跑去書店,也是爲了買什麼教學資料這樣的東西,完全爲了應付各種各樣的考試去看書,實在是…哎…一種悲哀啊。”
“你年紀挺小,感慨倒是挺多。”凱莉難得的放鬆心情,開了一句玩笑。
娜美嘟起小嘴,看起來對於凱莉說自己年紀小有些不滿,“我雖然年紀小,但是懂得東西,可是很多大人都比不上的。”
“這一點,娜美倒是說的不錯。她看了不少的書,偶爾懂一些東西,不過,也只是淺嘗輒止罷了。如之前爲那位周先生貿然算他的命理,倒是十分的唐突。”
“哪裡是貿然。難道我算得不對嗎?”
“卦象…你還記得?”凱莉忽而疑惑的望了眼娜美,“那天,你爲他算得卦的卦象。”
“當然記得。”娜美毫不遲疑的說道:“萃卦嘛。象日:澤上於地,萃。變爻爲九四,九四爻辭日:大吉,無咎。象日:大吉無咎,位不當也。”娜美說罷,停頓了一下,說道:“我還提醒周先生呢:得此爻者,不從正道者,會有兇禍。唯大德君子,可改過得福。是這麼說的吧?”
凱莉點了點頭,娜美說的與當日所說絲毫不差。
“所以說,你也不用太擔心那位周先生。”娜美說,“總的來說,他的命相還是不錯的。只要他從正道的話,該不會有什麼兇禍纔對。”
“什麼叫從正道?”
“嗯…”娜美仰起頭,靈氣十足的眼眸中泛起點點疑惑,“什麼叫從正道…這個我可就不太理解了。正道這個詞,是有很多種概念的,要我說,我一時也說不上來。”
“…”凱莉無聲地望向一旁的凱瑟琳,似乎在期許這個睿智沉靜的女子能給出什麼答案來。但是凱瑟琳只是微微搖了搖頭,她那雙如星的眼眸仿若在告訴凱莉,即便是她,也無法很好地解釋所謂‘從正道’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這個世界上,難以解釋的事情有很多,凱莉小姐。”半晌,凱瑟琳緩緩開口,“唯有當其確實的發生,並且已經發生的時候,你方纔能明白這些字眼掩飾之下的真正含義。”
“那是什麼意思呢?”
“就是,事情發生的時候,你就自然而然的明白了。”
“…”凱莉緩緩地搖了搖頭,“我不求能明白什麼,我只求,他…可以安然無恙。”
凱瑟琳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莫非周先生會遇上什麼危險不成?”
凱莉再次搖了搖頭,箇中緣由,若要詳細解釋起來,恐怕過於麻煩。
到了晚飯的時候,凱瑟琳爲了招待凱莉,着實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但是看起來凱莉並沒有什麼胃口,只稍稍動了幾下筷子,便離開了餐桌。
對此,娜美倒是十分的樂意。畢竟,這一桌好菜可就便宜了她。
凱莉走到書庫,倚着書架,繼續看沒有看完的羅曼.羅蘭的《貝多芬傳》。
“貝多芬或許是很偉大,也很了不起。他或許給世人留下了很多寶貴的財富,但是他給自己留下了什麼呢?終其一生,他爲自己留下了什麼呢?只有無盡的痛楚、孤獨、折磨與最後的死亡。”
“這樣的人生,這樣充滿痛苦與掙扎的人生,究竟有什麼意義呢?難不成真的有人生下來註定承受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與災難?如果是這樣,這樣的人生,有什麼進行下去的必要嗎?”
“根本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我是說,寧可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過貝多芬這個人。”
“得到一個偉大的音樂家與他的所有的作品,這樣的事情,代價是什麼?是損毀了一個人的一生。是用一個人充滿痛苦、絕望、掙扎、疾病、孤獨與死亡的一生所換來的。這樣的東西,或許不要也罷。”
耳畔忽而響起周天明的聲音,迴響起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周天明所說的,對於貝多芬悲慘且不屈的一生的看法。
凱莉合上書本,眼前,仿若周天明正站在自己的對面,面上掛着極具吸引力的微笑,用一副無所謂的口吻與自己討論着什麼。
細想起來,他似乎總是這樣,對一切都無所謂,對一切都滿不在乎。但是,真的是這樣嗎?
也許,只是在乎的人或事早已被歲月所淹沒,所以,現在的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能夠令他在乎的人或者事情了。
“那麼…你會在乎我嗎?天明…”凱莉在心中低語一聲,沉寂的書庫中沒有任何聲音響起,只有她輕微的呼吸聲,似乎在爲了迎合她心中的疑問,輕若無聲的在對她說着什麼,但是她聽不明白,也無心去弄明白。
“凱莉小姐?”忽而,書庫裡傳來一個輕柔的女子聲音。
凱莉循聲望去,凱瑟琳正站在書庫門口,一雙清澈的眼瞳定定
的凝視着自己。
“凱瑟琳小姐。”凱莉對她打了聲招呼。
“還在看《貝多芬傳》?”凱瑟琳走到跟前,瞥了眼她手中捧着的書,微微一笑,“書庫裡暗得很,如果覺得不方便的話,還是去大廳或者別的地方好些。”
“不用了,這兒,挺好的。”
“…”
“我以前,也喜歡一個人待在這兒。”凱瑟琳沉默少頃,擡起右手,理了理自己垂在耳畔的長髮,“你知道,一個人在這兒,待一天,看一天的書。看累了,就倚着書架睡着了,醒來,繼續看書,而後又不知不覺的睡過去。”
“就在這裡?”
“就在這裡。”
凱莉感到不可思議起來,“爲什麼呢?即便是喜歡看書,也不必做到這種地步吧?”
“是喜歡看書,但是確實不必做到那種地步。”凱瑟琳點了點頭,而後緩緩地說道:“只是,那個時候,只想一個人待着。然而一直以來,在這個世界上,有人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要想真正的一個人待着,是很難的事情。”
“說的是。”凱莉說,“畢竟,人還是羣居動物嘛。”
“那個時候,想一個人待着的心情從沒有如此的迫切過。簡直就希望自己從這個世界抽離開來,最好,自己忘記了這整個世界,而這整個世界,也將自己遺忘,那樣,才最好。”凱瑟琳說到這兒,眼中浮現一絲追憶的光芒,“親人、朋友,絕不有任何來往,就自己一個人,活在不知名的歲月空間裡。”
“那樣,想必會很孤獨?”
“孤獨或者不孤獨,那個時候,已經毫不在乎了。”凱瑟琳搖了搖頭,“心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放逐了一般,空蕩蕩的,什麼也感覺不到。所以對於孤獨這種東西,也無法確切的有所體會。你,明白我的意思?”
“…”
凱莉沉默着。凱瑟琳話中有話,但是凱莉現在還無法確切的體會她話中的意思。
“如果…他沒有回來找我…”凱莉抿着嘴脣,半晌,才從口中憋出這麼幾個字來。
“如果,他只是不能再回來了。”
“!?”凱莉猛地凝眸看向凱瑟琳,清美的眼眸中或多或少的夾雜着少許的憤怒之意。
“我並非是在詛咒他。”凱瑟琳平靜的解釋着,“只是,有時候,我們所在意的人,會因爲這樣的那樣的原因提前離我們而去。我…”
“…”
漫長的沉默,仿若同樣漫長的黑夜悄悄地襲來。
“我,明白那樣的感受。”良久,凱瑟琳方纔緩緩開口,“日日夜夜的守候,最終換來的,只是一個自己似乎早已猜到的結果。但是,在那個結果真正的出現之前,自己還是會不懈的等待下去。因爲,總是心存一念:他會回來。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以至於自己都催眠了自己。”
凱莉微微搖了搖頭,“他會回來。我不是在催眠自己,我只是這麼堅信着,他會回來。”
凱瑟琳沒有再說話,而是轉過身,緩緩地退出了書庫。
凱莉倚着書架,身子像是完全脫力似的,手中的《貝多芬傳》懶懶散散的攤開,掉落在地面。似乎剛纔,與凱瑟琳的對話,已經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氣。
柔和的月光自書庫的窗外傾瀉而進,凱莉望着月光投來的方向,腦海中靜靜的思量着,思量着什麼呢?一個人,一段事。
有悠揚且柔和的琴聲自不知名的地方傳來。沉靜的琴聲仿若有着一種神秘的魔力,它掃去了凱莉心中的一切彷徨與擔憂,它給凱莉以一種難以相信的強大力量,它支撐着她,在這個看似月光都顯得有些暗淡的夜晚,它暫時的,爲凱莉的心中帶來了少許的光明。
是凱瑟琳在彈琴,這一點,凱莉很清楚。她的琴聲十分容易聽出,清婉、悠揚、空靈。付諸於具體形式的樂章在她的手中幻化成一個純潔,美麗的精靈。精靈自空中飛舞,拂過每個人的心靈,爲他們滌盪去在這塵世間所沾染到的一切塵埃。
琴曲彈奏到一半的時候,屋外,突然傳來輕輕地叩門聲。
雖然聲音極輕,且有琴聲的覆蓋,但是凱莉還是第一時間捕捉到了這聲仿若穿透自己靈魂的叩門聲。
她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一道似乎可以劃破黑夜,點燃整個星空的亮光。凱莉飛身奪出書庫,邁着迅捷的,迅捷的難以附加的步伐走向大門處。
“咚咚。”輕輕地叩門聲再度響起。
“來了!來了!”大廳裡,傳來娜美略顯嬌嫩的聲音。娜美似乎剛洗了個澡,穿着小巧的睡衣,用毛巾包裹着溼漉漉的秀髮,打着哈欠,不緊不慢的向大門處走去。
凱莉剛剛趕到大門處,娜美正緩緩地打開了大門。
大門被緩緩推開。
一個人,一個男子的身影,同時映入凱莉的與娜美的眼眸。
“Hello,娜美小姑娘…”男子帶着深深的疲倦的話語
聲在寂靜的夜空中響起。屋外,懸在檐廊上的兩盞的古老吊燈散發出的明黃燈光照射在他的身上,映襯出他淡藍色的眼瞳,映襯出他衣衫上遍佈的血漬,映襯出他沉重的身影。
他彎着腰,雙腿微微彎曲,似乎已經很難直立起來。他的淡藍色眼眸自娜美錯愕的臉龐上閃過,越向娜美身後的凱莉。
凱莉,滿眼淚光,亦在定定的凝視着他。
“天明…”話語到此終止,聲音已然哽咽。
這個在黑夜中突然出現在圖書館前的男子,正是周天明。
周天明望着凱莉,嘴角極爲勉強的牽起一絲微笑,“別來無恙啊…”說罷,他的眼眸忽而微微閉起,緊接着,身子前傾,就要往地上跌去。
“喂喂…”娜美勉強的托住周天明的身子,有些吃力的叫着他,但是沒有任何迴應。周天明已經無法在給她任何的迴應。
凱莉走上前,從娜美手中接過周天明,眼中或多或少的閃過一絲少有的柔情,“讓他睡一會兒吧,他…太累了。”
娜美張了張嘴巴,本想說些什麼,但是喉嚨中似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般,直覺此時此刻,說什麼都顯得有些多餘。
“S,這是從克里姆林傳來的官方消息。”金陵市,上西區一幢豪華別墅裡,LATTE將一碗剛剛做好的比薩餅放到S蹲着的沙發前的茶几上,說道:“似乎有一股恐怖勢力正在威脅着克里姆林,而克里姆林的軍方與警方對這個勢力都無可奈何。”
S一如既往的一身白色T恤加淺色牛仔褲,他額前繚亂的頭髮將他的雙眸遮住一半,配上那深重的黑眼圈,多少透出一絲頹廢的氣息。
“會是我們一直在查的那個神秘組織嗎?”
“有很大的可能。”S用右手的食指與中指挑起一塊比薩餅,緩緩地塞入嘴裡,“但是即便知道是他們,我們在這兒,也不能做什麼。”
“就這麼袖手旁觀嗎?”
“不是袖手旁觀的問題。”S咬着手指,“而是我們現在自顧不暇。之前新發生的三起命案,至今沒有任何進展。而我被任命到這兒,關於金陵市的爆炸案,如今也毫無頭緒。”
“周天明,不是那件案子的關鍵嗎?爲什麼沒有去克里姆林尋他呢?”
S搖了搖頭,“原因有很多。一:我不知道周天明是不是與我們追查的那個神秘組織有所牽連。二:妮娜.凱爾在向克里姆林全城公佈的那捲錄像帶裡,提到過他的名字。這就意味着,去克里姆林尋找周天明,有很大的可能會遇見妮娜.凱爾。而那個女人,我暫時是不想碰見的。”
S停頓了一下,說道:“至於其他的原因,還有很多。周天明或許是爆炸案的關鍵,不過…”他依舊咬着食指,眉頭微微皺起,“前提是,一個肯與我們配合的周天,纔是破案的關鍵所在。”
Latte沉默着,S的分析很有道理,或不如說S的分析從未出錯過。既然他覺得暫時還是不要去接觸周天明,那麼暫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
“那麼,最新發生的三起命案呢?”
“不過是有心人在吸引我的視線而已。”S又挑起一塊比薩餅,“事情很明顯,是有什麼人刻意的製造了這三起謀殺案。目的麼…之前也說了,是爲了分散我們的視線。聯繫到這幾天裡在克里姆林發生的事情,一切便也好解釋了。在這金陵市發生的這三起謀殺案,是用來牽制我,或者是‘太昊’的什麼人,從而讓我們無心去應對克里姆林的事情。”
“爲什麼會這樣想呢?莫非在克里姆林的恐怖組織在金陵市也有人手?”
“可以這樣認爲。”S將比薩餅塞入嘴中,含糊其辭的說道:“三具屍體全身大大小小的傷口共有四十多處,但是一處致命的都沒有。真正致命的死因,似乎是這三人都服食了一種劇毒的物質,但是那物質是什麼,到現在還沒有檢驗出來。”
“什麼人,殺一個人,需要用這麼複雜的手法?那四十多處傷痕,簡直就像是刻意做給我們看的一般。”
“那麼,現在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如何應對…”S呢喃一聲,似是在思考Latte提出的問題,過了半晌,他微微擡起頭,“克里姆林大局已定,想來對方分亂我們注意力的目的已經到達,所以,暫時,在金陵市應該不會再有命案出現。”
“如果不能破案的話,這些都是空談。”
“是啊。”S說,“這就跟走迷宮一樣。越接近迷宮出口的時候,往往越是毫無頭緒,看不清前方道路的時候。”
“你是說…?”
“破案並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即便現在我們手頭的線索少之又少,甚至連對手是誰都不知道。但是,這依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S停頓了一下,微微仰起頭,濃重的黑眼圈點綴着的漆黑雙眸意味莫名的凝視着天花板,“難的是時機。破案的時機,這很重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