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教育,也不是要求。”周天明停頓了一下,而後微微仰起頭,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將它理解爲一個老朋友對你的期盼。”
“…”
又是沉默,漫長且永遠也不知道何時爲終結的沉默。空氣似乎都開始變得有形有質,並且一伸手便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它的重量。空氣在凝固、僵化。周天明與妮娜,相對無言,他們可以清楚地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均勻且沉重的呼吸聲。
“老朋友…”妮娜呢喃一句,率先打破這種窒息的沉默,她淺淺一笑,頗爲調侃似的說道:“如果你知道我接下來對這座城市,對這個城市的人要做的事情的話,或許你就不會認爲我是你的老朋友了。”
“就一次,就這麼一次,難道你就不能放下你的偏見,對我,或者是對別人敞開心扉嗎?”周天明沉靜的說道:“你我都知道你並不是這樣的人。還記得我說過的嗎?我說我在夢中夢見過你,夢見過年輕的你,也許是作爲人類的你。那個時候,我在你的眼中看到的只有平和、安詳,還有愛。我知道你並不是生來就是這樣的,我知道一定有什麼東西改變了你,一定有什麼東西在扭曲在變形…”
“那又怎麼樣?”妮娜打斷周天明的話,而後微笑聳肩,“無論怎麼樣,我的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你難道還希望我這樣的人可以被救贖嗎?省省吧,而且,我也不需要救贖。”
“…”
“那麼,你今天爲什麼要等我呢?你要等的人,應該是我吧?”
“…”
“也許。”妮娜邁開緩慢的步伐,用同樣緩慢的語氣說道:“也許,我只是想和一個老朋友聊聊天,僅此而已。”
“只是,妮娜.凱爾從來也不曾有過朋友。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恐怕也不會有。”周天明望着妮娜漸漸遠去的背影,忽而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荒唐。
荒唐的人,荒唐的事。而這一切都比不上他期許與妮娜做朋友來的更荒唐。當他注視着她的眼眸的時候,他很清楚的知道,妮娜早已經越界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將她拉回來,任何人都不可能。
周天明爲此感到遺憾。
他回到唐蕊租借的別墅的時候,齊玥正陪着唐蕊坐在別墅花園前的雕木長椅上,唐蕊披着齊玥的夾克衫,枕着齊玥的肩膀,臉上留着淡淡的淚痕。
“嘿。”周天明走上前去,在齊玥的面前晃了晃手中的購物袋,“酸奶啦、橙子啦,一切解酒的東西都在裡面哦!”
齊玥微笑點頭,“謝謝。”
周天明聳聳肩,“你永遠也不用跟我說謝謝。”說着,他偏頭看向一旁的唐蕊,微笑說道:“唐大小姐也是如此。”
唐蕊注意到周天明的目光,看起來有些侷促的揩了一下自己的眼眶,而後站起身,醒了醒鼻子,聲音有些沙啞與驚慌的說道:“我…我先回去。”她從周天明手中接過購物袋,匆
匆地轉身離開了。
“唐蕊。”周天明望着她的背影,忽而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唐蕊的腳步微微停頓了一下,“對於陳韶華的事情,我很抱歉。”
“不用。”
“你呀!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齊玥生氣似的拍了一下週天明的胳膊,“明明知道她難受還提那個人的名字!”
“但是她總不能永遠逃避那個人的名字,不是嗎?”周天明在齊玥身旁坐下,攬住她看起來有些瘦弱的肩膀,微笑說道:“我們都知道唐蕊可以挺過去的,不是嗎?”
“那可難說得緊。”齊玥撇了撇小嘴兒,說道:“她和陳韶華談的時間夠長的了。說句老實話,剛纔她哭的可厲害吶,她這樣,我還是第一次見着。”
“我想她可以挺過去的。”
“看你說的!”齊玥不以爲然的白了周天明一眼,“你認識唐蕊時間長還是我認識的時間長?她呀,只是看起來堅強而已,我想,她要有好長一段的消沉時光需要度過了。”
“…”
周天明沉默半晌,像是陷入了某種時間錯位的回憶中去。
“又想什麼吶你。”
“沒。”周天明微笑搖頭,“只是…覺得她很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一個朋友。”
齊玥默然不語,只是輕輕地枕着周天明的肩膀,兩人這樣靜靜地坐了好久。一陣微風拂過,齊玥不自禁的縮起肩膀。
“回去吧?”
“再坐一會兒。”齊玥輕聲說着,而後,又是極其漫長的沉默。
“噯。”好久,齊玥忽而擡起頭,凝視着周天明的眼瞳,以一種試探性的語氣問道:“你說,爲什麼當初那麼相愛的人最後要分開呢?”
“唔…好難回答的問題。”周天明搖頭失笑,“這個問題我可回答不上來。”
“那麼,是不是得到的慢慢地註定會不被珍惜?新的永遠比舊的來的好?”
“這可說不好。”周天明說道:“也許,只是人們看待事物的眼光不同罷了。我是說,或許根本就沒有什麼新舊之分,只是…人都是不知足的,總是在需求尋找更多更多的東西。更多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對於他來說是否合適的東西,是否合適的人。”
“那麼像唐蕊這麼好的人,難道就應該是被拋棄的下場嗎?”
“沒有誰可以拋棄誰。”周天明捧着齊玥的臉龐,極具親和力的微微一笑,“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沒有誰離開了誰是不能夠生活的。從這個層面上來說,根本不存在誰拋棄了誰。只是…有的人曾經闖進了你的世界,就像一列開偏了道的列車,倏忽而來,倏忽而過,僅此而已…”
周天明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當它來的時候,你張開雙臂,熱情的迎接。而當它離開的時候,你也只不過是揮一揮手,說一聲再見,僅此而已。”
“那麼我也算是你世界中的一列開偏了道的列車咯?”齊玥
歪着腦袋,似笑非笑的看着周天明。
“也許。”周天明出乎意料的沒有去否認齊玥的話,這讓齊玥那雙清麗的眼眸中在瞬間升起一絲失望之情。
“不過…”經典型的轉折,隱帶着齊玥所需要的答案,“即便你是一列開偏了道的列車,但是你開進了我的世界,那麼我就會牢牢地抓住你,無論你想不想要回歸原來的軌道,我都不會放開你。”
“傻氣…”齊玥淺淺一笑,輕聲低語。
“管他什麼軌道不軌道!就像我說的,我張開雙臂,抱住你,就不會再放開手。”周天明說着,在齊玥的嘴脣上輕輕地吻了一下,“哪怕再來一次世界末日,也不會分開我們。”
“恩,棒極了!”
當夜幕褪去它的最後一絲面紗,第一縷晨光穿過薄暮照耀在大地上的時候,唐蕊已經早早的從牀上爬了起來,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她站在水池前,凝視着自己那張近乎完美的臉龐,腦袋還有些隱隱作痛,宿醉留下的後遺症。胃裡空空如也,依舊是宿醉留下的後遺症。
她走到起居室,打開電冰箱,取出周天明昨天買來的酸奶和橙子。爲自己切了一片橙子,喝了一杯酸奶,而後細心的將昨日派對結束後亂作一團的起居室慢慢地打掃乾淨。
丟落在地的刀叉、被誰不小心推倒的餐車,灑了一地的已經乾涸的威士忌,破碎的空酒瓶和像是白色污染爆發一般肆意鋪蓋在地板上的餐巾紙。糟糕的起居室,瘋狂的派對。
她當然可以將這些留下來交給即將來這兒進行打掃的傭人們,不過一來她起的早,二來她很無聊,實在是很無聊,所以她決定來親自處理這些。
當把一切都料理的妥當之後,時間已經指在八點半,唐蕊看了眼二樓齊玥的臥室,一直沒有動靜,顯然還沒有起牀。
她搖了搖頭,走上二樓,推開房門,門沒有上鎖,而後以一種媽媽呼叫女兒上學的語氣說道:“房主馬上就要收回房子了,我想你應該起牀了。”
“恩…讓我再睡一會兒,天明…”
“…”
唐蕊注意到偌大的雙人牀上似乎還躺着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男子,赤身裸體,他和齊玥相擁而睡,看起來睡得很是香甜。
“好吧…”唐蕊意識到自己似乎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正要退出關上房門,突然聽見齊玥‘呀’的一聲尖叫,繼而她像是條件反射似的抱着被單從牀上一下坐起,以一種驚恐不定的目光注視着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唐蕊,“蕊蕊,我…我…”她顯然有些語無倫次。
“怎麼了?”齊玥的這一聲尖叫顯然也驚醒了周天明,他打了個哈欠兒,不明所以的坐起身,很快的便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的唐蕊。
“呃…”
屋子裡的三個人很默契的陷入了一種十分尷尬的沉默中。
“早上好。”良久,周天明舉起右手,試圖表現的友好的對唐蕊打了聲招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