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老宮主走到石牀前,彎腰打開一個暗槽,取出一個用白綢子包裹着的長形物。撫摸了片刻後起身來到我面前把它遞過來——
“皇后娘娘。”
我皺皺眉接過那東西,她果然是知道的。摸着那東西像是一柄劍,我笑道:“老宮主,這裡沒有什麼皇后娘娘。”
“月華,你不用瞞老身,你就是我朝還未正式冊封的皇后……雲錦嵐吧?”
我沒再說什麼,只是點點頭,而後坦然一笑,“但現在我是月華。”
老宮主嘆口氣道:“孩子,你心裡也一定很苦吧?否則怎麼可能會從那麼高的山崖上跳下來?不過……”她話鋒一轉道,“皇上啊,還真是癡情……你說這南宮家怎麼竟是些癡情種呢?”
我苦笑着低下頭,老宮主見我這樣便又道:“好了,不說這些了,你打開看看吧。”
聽了這話,我便也不再去想宇文舜華,小心地打開手中的白綢。
這……這是……這果然是一柄劍,可是這柄劍卻是我怎麼也想不到的——
它竟就是譽滿天下的吟鳳劍!
七彩琉璃飾的劍鞘上陽雕着一隻沖天而起的彩色飛鳳,綵鳳的四周鑲着極爲細碎的寶石。鳳凰的眼睛是紅寶石做的,看起來嗜血冷酷,在火臺的照耀下像是有生命般閃動流光。
我握住鳳尾狀的劍柄把劍抽出來。這劍身不知是用何種材料製成,竟然是透明的!在劍身裡還有成縷狀的紅絲,看起來像是被凝在透明水晶裡的血絲,可這劍卻絕不可能是水晶製成的!
我也不是沒有聽過關於這把劍的傳說。傳說是這樣的:並稱“天下第一”的嘯龍劍和吟鳳劍都是六百年前由“神匠”貢希耗盡畢生精力鑄造的兩把絕世利器。傳說他在鑄劍時雷公劈山,電母取材,祝融鼓火,河伯度水……
當然,這些我是不會信的,這一切說明的就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這把劍的珍貴!
嘯龍劍我也是見過的。嘯龍的劍鞘是玄金纏銀,上陽雕御天金龍。劍柄爲金龍吞口,而劍身則是極爲純淨的銀色。同樣,我至今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金屬,或許它根本就不是金屬。
我看看手裡的劍,再看看老宮主。
“看來你是認得它了。”老宮主頓了頓,“吟鳳的最後一個主人就是我的師姐。自從她在五十多年前死後,這把劍老身就再也沒拿出來過。月華,現在它是你的了。”
我面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劍,總算明白爲什麼老宮主會說,在她死後必會有大量奸邪之徒蜂擁而至。
秘笈、利器、奇毒歷來是江湖三大必爭之物,更別說這與嘯龍並稱“天下第一”的吟鳳劍了!
想到這,我忍不住在心中暗罵:奶奶的,我才準備歸隱就又捲入了江湖這趟渾水裡。
這時,老宮主轉身又從石牀的暗槽裡取出兩本帛制的小冊子。我拿來一翻,原來是花殤宮獨門的內功心法芳華心經和劍譜。鳳殤劍法也在其中。
我小心把東西收好,老宮主便道:“月華,我們去大廳……咳咳咳、咳……”
她說完又是一陣咳嗽,臉色憋得通紅,一點血沫隨之溢出她的嘴角。
我快一步扶住老宮主搖搖欲墜的身體。雖然她逼着我接了宮主這個位置,但不管怎麼說,她有恩於我。
用手抵住她的後心,我緩緩地灌入真氣爲她調氣。把內功渡給我之後,她的心脈更加衰弱,恐怕離去也就是這兩個月的事情了。
我攙扶着老宮主來到大廳,一走進去便又是一片黑壓壓的腦袋。
“大家……都,起來吧……”老宮主喘着氣說。
“謝宮主!”
齊聲高呼後,廳中一百多個女子都站起來,當她們看到我時又都是一愣。
老宮主看看她們,走到衆人之前推開我的手道:“今天老身要宣佈一件關乎重大的事情。老身怕是就要離開你們了,所以,花殤宮需要一位新宮主!”老宮主頓了頓,拉過我的手,大廳裡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在等待——
“這個人,就是——月華!”
話音剛落,大廳裡的衆弟子就紛紛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有什麼疑問嗎?”老宮主皺皺眉。
“宮主,月華她不過纔來了一個多月,怎麼可以繼任宮主之位?!”
“對啊,還經常見不到她。”
“大師姐月雲才應該繼任宮主,她的功夫是除宮主外最好的。”
“那可說不準,月華纔來了一個月就已經是第七大上座弟子——”
“你還真信吶?”
“呃……你這話什麼意思……”
……
這羣女人……還真是吵!
“都安靜!”
老宮主突然大喝一聲,大廳重新恢復無聲狀態。
“月華就是下任花殤宮宮主,三天後舉行繼任儀式!”老宮主一錘定音。
我本來還想着說不定可以藉着衆人的反對溜號,可現在我除了站出來力挺老宮主的決定外好像沒什麼別的路可走。既然接任宮主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我還是要好好爲自己打算的。
眼見多數人眼裡寫滿“不甘”二字,老宮主不露聲色的後退一步道:“月華,你來說幾句。”
我握着藏於寬大袖子中的吟鳳前跨一步,先冷冷地將這大廳中的人掃視了一遍,不少人在我的目光中惶恐地低下頭。
“三天之內,”我淡淡地開口,“如有不服,儘可前來向月華挑戰!你們可以選擇單人或結羣,可以正面挑戰亦可以偷襲。若月華輸了,定當立刻讓出這宮主之位!”
我說完稍擡下頜。這大廳裡靜得滲人,這次幾乎所有人都壓低了頭,大氣不敢出一下。
老宮主向我投來讚許的目光,我退回去扶住她更是直接號令道:“都散了吧。”
“——是!”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
接着便是細碎的腳步聲,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待衆人都離去後,偌大的廳堂裡便只餘我和老宮主兩人。
“月華,老身果然沒有看錯人。你並不像外界傳聞的那般。”老宮主拉着我坐到大廳中央的雕花石座上,“月華,現在可以把你的事告訴老身嗎?看得出你愛的人並不是皇上啊!”
我苦澀一笑道:“宮主,可能你早就聽出我的口音並不是南朝人,實不相瞞,我是北國人……我愛的,是那個拿着嘯龍的人……”
老宮主聽了我的話沉默了半晌道:“原來是北國的南宮小將軍。”
“不,他不是北國的將軍,他是南朝的帝王……”
我小聲說着在袖子裡攥緊了吟鳳。翔……不知今生,我可否再見上你一面?
身爲下任花殤宮宮主,我今夜就搬到了憶花閣。這憶花閣就是今後我作爲宮主的住處。
我隨處走了走,憶花閣房間的陳設相當雅緻,倒也符合我的審美,所以一切我都沒讓人動。另外,這憶花閣中隨處可見的金銀裝飾讓我疑心花殤宮有一段相當強盛的時期。
單看這憶花閣一處,就足以想象它擁有多麼輝煌的曾經。
環繞着憶花閣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現在正是晚上,不過今晚的月亮很亮,足以視物。
我從房中找來一張蘆蓆鋪到憶花閣前殿,即芙蓉殿外的空地上。
夜風涼絲絲的,我盤腿坐在席子上,擡起頭看着東邊天空的月亮一點點升到中空。而我滿頭的墨染青絲,也隨之從髮根起,一寸一寸地變成白中微帶藍紫光澤的顏色。
頭髮不算
很長,尚未及腰。但在我看來,這已經夠長了。就在前幾天我拿着剪子想把它們剪掉時還被月雲罵了一頓。
到底是觀念不同,這幫古人相信“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所以要把它們剪掉必須相當慎重,否則就是不孝。託她的福,我到底是沒剪成。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我攬過身後的頭髮仔細看,竟再沒有一根黑髮。
又坐了一會兒,見還沒什麼動靜,我一面在心裡暗笑:這幾個小丫頭還挺有耐心,一邊站起來懶洋洋地說:“都躲了一個時辰了,要出來就快點。”
話音方落,我的周圍閃電般顯出六名女子。剛與我打個照面,冷光乍現,六名女子齊齊舉劍刺向我!
輕點腳尖,縱身越出她們的包圍圈。六名女子身形急閃,耀着寒芒的劍尖步步緊逼,越催越猛。而我只是一味躲閃,腳下快如神鬼御風——
忽地,六名女子變換陣型,瞬間三柄銀劍從空中砍下,三柄劍從三個方向刺過來。
我眉頭一皺,不退反進,左手伸出閃電般彈在周身的三柄劍上,右手忽一甩袖生生折了那空中罩下的三劍!
接着只聽“噹啷”幾聲,三柄銀劍掉在地上,持劍的三名女女子抱着手臂,瞪大眼睛看着我。而另外三名則看着自己手裡的斷劍發呆。
移動腳步,她們自動給我讓出一條路來。
仍回到蘆蓆上,我隨意地坐下,“你們回去睡吧,手臂麻了沒關係,一晚上就好了。月芳、月夕、月澤,我欠你們一人一把劍,回頭會還給你們。”
“宮主!請恕吾等無知!”六名女子抱劍單膝跪下齊聲道。
“三天後我纔是‘宮主’,呵呵,你們回吧。”
聽我的語氣隨便起來,月芳便問道:“月華,你的頭髮怎麼了?”
“頭髮?”我摸着那白色的髮絲道,“我強行恢復內功……然後它就變成了這樣。”我淡淡地說着,言語間有自己未曾發現的落寞。
“罷了,你們要是不想回去,就過來一起坐吧。”我忽而又笑道。
六名女子互相看了看便一起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不出一會兒,這幾個年齡處在十八九歲間的女孩便紛紛顯露出本性來。
除了較爲穩重的月雲,其他幾個女孩七嘴八舌地圍繞着我的頭髮笑鬧起來。
我聽着身邊幾個女孩的嬉笑吵鬧,不由得想起以前在鏡中花府和越青環在一起的日子。
想到這裡,我不禁輕勾嘴角。
突然間覺得身邊靜了許多,原本都在嬉鬧的女孩子此時都停了下來。我有些疑惑地看了一圈卻發現自己周圍的六個女孩都在盯着我發呆。
“咳——”
我突然出聲把她們嚇了一跳,她們紛紛低下頭,耳根紅紅的。
過了好一陣才聽月芳道:“月華,你不要笑……你不笑就已經讓人移不開眼了!我可是用了一個月才克服了見你就發呆的習慣,可你一笑我就又破功了!”月芳說着又賊賊一笑,“哼哼,如果我是個男人,就算是拼了命也一定要把你搞到手!”
看着月芳笑嘻嘻的樣子,我卻是真的笑不出來了。如果沒有這絕世的麗顏,如果沒有我,這世間是不是就可以少一些紛爭呢?!
話說回來,南宮天翔愛的,到底是我的這副皮囊……還是我的靈魂呢?
這個問題我從來都不敢去深想……
罷罷罷,管他愛的是什麼,反正以後也不會再和他有什麼交集了。
這時,又聽月語突然道:“月華,你的戒指好漂亮啊!”
聽了這話,我苦笑着低頭去看自己手上的兩枚戒指。我到底是捨不得把它們摘下來。不過,就這樣戴着也好……戴的時間長了,如果突然沒有了它們,我會不習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