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粉雲團團的的桃花林中,信步慢走。
看滿林子桃花這爛漫肆放的樣子,現在應該是陽春三月。香甜的桃花香氣絲絲縷縷地鑽入鼻中,微風拂過,花瓣便悠悠隨風而落。
我張開手掌,便有幾片粉白的花瓣飄落在其上。看着一地的落花,突然覺得有些傷感。
花飛滿天,紅綃香斷,誰人共憐?
花開易見,鮮豔明媚,一朝飄落融泥污,再難尋覓。
不知何時花散春日盡,便是紅顏老死時……
眼睛不知怎的,竟有些溼潤。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擡頭仰望被風吹帶地飛揚的落花,不知不覺中,淚水已劃破了臉頰。
不爲其他,不爲任何,我只是想流淚。
我只是想,盡情一次……一次而已。
冥冥中,我好像很少這樣盡情,這樣恣意……
背後突然有輕微的響動,我擡手裝作去接花瓣,實際上卻是迅速擦去眼淚,換上一張笑臉。雖然我並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做。但在自己意識過來之前,身體就已經這麼做了。
心中有個微弱至極的聲音——眼淚是給該看的人看的,只有他,纔可以……
可是,他,是誰?
他是誰?!
他是——
我驀地低呼一聲跌坐到地上,頭又開始疼,而我的眼前則又開始一陣陣發黑。
猛地下巴被一隻手捏住,毫不憐惜地擡拉。我疼得指甲摳進身下的土裡,但臉上卻依舊掛着笑。因爲,來的人是琅環。
“月華,你哭了?”
他饒有興趣地用指甲劃過我殘留的淚痕,在我的臉上留下一道微疼的甲痕。
我嘴角微翹,“沒有,只是迷了眼。”
“哦,是嗎?”
他湊近我,我平靜地看着他。表面上我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但在心裡我卻不由得質疑起自己來。
我經常這般撒謊嗎?否則,我這“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力是怎麼來的?不光瞎話編得這麼順口,就連演技也這麼到位。
就在我跑神的時候,琅環伸手一拈,指端便多了一朵指甲蓋大的粉色桃花。而後他對我報復似地微勾脣角,將那朵桃花按在我的額頭上。
我能感覺到桃花底部嵌入額頭的疼痛感,但卻一聲不吭,臉上依舊是微笑。
我甚至在他做好這一切後,又保持着微笑問道:“你喜歡桃花嗎?”
他捏着我的下巴將我拉近,狠狠地把脣壓上我的。我面不改色地任由他的舌對我粗暴地掠奪。
最後,他終於狠狠地放開我,轉眼又輕笑道:“我喜歡桃花一樣的美人。”
聽他這麼說,我的笑裡便帶了三分諷刺。果然,他是爲了我的這張臉才留下的我。
許是察覺到我笑中的含義,他厭惡地甩開我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說:“我要的不是這樣的你。”
看着他帶着些薄怒的紫色瞳眸,我嘴角的諷刺更深,連眼角都顯出些鄙夷的神色——
“那你要的是怎樣的我?你要的不就是我的這張臉嗎?!”
“你……”
他盛怒之下,甩袖將我掀倒在地
,而後大步離開。
許久,我從暗紅色的土地上爬起來。伸手拿下額頭上的桃花,那花的底部果然沾了豔紅的顏色。
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桃花,我突然發現自己胸前垂着一個血紅色的石頭吊墜。那吊墜的繩子透明得幾乎看不到,是以我一直都沒發現。
可能是剛剛琅環把我掀倒在地,這顆吊墜才從衣服裡被顛了出來。
扔掉桃花,我把那吊墜放在手心裡。這石頭樣的東西,竟是溫的!而就在我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它突然變得燙手。
枝頭的桃花突然被一陣風拂落,頓時像是下了一場美絕人寰的桃花雨。可恍惚間,我竟然把它們當作了櫻花!
這石頭……
意料之中的,頭又開始劇烈地疼。但這次,我不可以放棄,我決不放棄!
這石頭也許是個突破點,而我,一定要知道我的過去!!!
眼前又是一陣陣的發黑,然而就在完全黑下去的一瞬間,我朦朧中看見了一個紅衣人。他站在盛開的櫻花下,對我溫柔地微笑……
恍惚有誰在哭泣,我吃力地睜開眼。
這一睜眼才發現原來天已經黑了。看來我又疼得暈過去了,直到現在醒來,頭還微微有些麻麻的疼。
但即使這樣,我還是相當開心。因爲,我想起了一個人——櫻野天晴,那個站在櫻花樹下對我微笑的人。
雖然我還不知道我和他是什麼關係,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認識的他,但至少我已經想起了他的存在。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而這時,我才終於注意到身邊的女子。
就在我看向她的一瞬,這女子突然像是崩潰般撲上來,緊緊地抱住我——
“月宮主……”
藉着屋中昏暗的燭光,我看清了撲在我身上的女子。她約是雙十年華。
但,我們認識嗎?爲什麼她會叫我“月宮主”?
琅環說我是“月華”,而“月宮主”又是什麼?
我微皺了眉坐起來,安慰地摸摸她的頭髮,“你是……你是誰?”
她一愣站起來,臉上還留有淚痕。看來我初一醒來聽到的哭聲是她發出的。
看着我疑惑的神情,她嘗試着問道:“你……不認得我了?”她說着又看看我的反應,而後有些失落,“我是慕容雪。”
“抱歉,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對她笑笑,“你以前認識我嗎?”
我一邊說着一邊細細地觀察她的表情。雖然我懷疑她就是琅環給我找來的伴兒,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所以她到底是敵是友,還有待商榷。
“過去我也只見過你一面,但是關於你的事倒是聽說了不少。”慕容雪失落地坐回我的身邊,“你是花殤宮宮主月華,江湖上有人稱你是‘鐵腕宮主’,也有叫‘銀髮修羅’的。”
我盯着慕容雪看了許久,她的樣子十分無害。而聽了她的一番話,我卻又疑惑起來。
照她的話說,我應該是十分厲害了,那爲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
對此問題無解,我便拉了慕容雪的手問道:“趙慧靈是誰?”
“趙慧靈?那不是北國絕色嗎,不過她在兩年前就死
了。”
慕容雪答得十分順口,看不出絲毫破綻。我有些懊惱,這個問題看起來也是無解。
無奈,我再次轉移話題,“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還是一直都在這裡?我是怎麼來的?”
“我一到獄羅宮就被關到這裡了。你是中午被人擡過來的,”她說着擔心地用手摸了摸我的額頭,“還疼嗎?”
看樣子我們兩個人說的話是驢頭不對馬嘴。我話中的“這裡”並不是指這間屋子。另外,她說這裡是獄羅宮,獄羅宮又是哪裡?
算了,就算我想了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眼下還是儘快搞清楚這個慕容雪是敵是友比較重要。
“慕容雪,你是怎麼來到這獄羅宮的?”我語氣很緩,帶了些催眠和引導的感覺。
慕容雪聽了渾身一僵,好半天才幽幽地說:“是我自己不好。我以爲,我以爲唐錚和你……後來我賭氣跑出來,這才被魔羽給抓了。”
她說着又止不住地抽泣起來。肩膀一聳一聳地,說不出的動人。可我沒閒工夫去欣賞她這我見猶憐的姿態,她說的話,我一句也沒聽懂。
忍了一會兒,慕容雪不但沒有止住哭泣,反而有漸強的趨勢。
我心裡煩躁,不由開口斥道:“別哭了,哭有什麼用?”
慕容雪打個激靈停下來。她這一停,我便聽到了外面漸強的腳步聲。
沒過多久,果然見到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推開門。她挑着一盞燈籠徑直走到我的面前道:“教主叫你。”
聽到“教主”二字,慕容雪渾身一縮,像是受了什麼巨大的驚嚇般,臉色慘白。
我嘗試着詢問,“慕容雪,教主是——”
“這裡是……是血陰教總壇,玉、玉玄山獄羅宮,教主是……是、是——”
慕容雪說到這裡,竟是上下牙打顫再也說不下去。於是我便接道:“是琅環?”
聽到從我嘴中說出的名字,慕容雪又是一抖。
我從牀上下來,穿好鞋後對那拿着燈的女子微一頷首,“走吧。”
“月宮主別去!”
慕容雪突然尖叫,並在同時死死抓住我的手。
我把手抽出來對她溫和地笑笑,“不去又能如何?”
出了屋子,我跟着那侍女行走在長長的迴廊上。夜風纏着我的發,將本就散亂的它們吹得更加散亂。
我的頭髮是白色的,和我見過的人都不相同。正如琅環的髮色也是獨一份。但隱隱地我卻覺得自己的頭髮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
就在我猜測自己頭髮的顏色的由來時,領路的侍女停在一扇裝飾華麗的門前。我推門進去,只見屋中的琉璃落地大罩燈將屋中照得亮如白晝。
“進來。”
琅環的聲音從內室清晰地傳出來,我帶上微笑,輕快地穿過層層紗幔屏風珠簾來到他的面前。
既然沒有選擇,還是輕鬆面對的好。
我一邊摸着懷裡的劍一邊想着。現在我唯一能找到的防身武器便是這把在乾坤袋中找到的劍了。
剛剛我把它拿出來揣在懷裡,那個領路的侍女也沒反對。看來在這裡也並不是每個人都對琅環忠心耿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