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霍醫聖,怎麼不見胡奴?”
反正戴着帷帽吃飯不方便,我乾脆也不吃了,東拉西扯地和師兄們聊起了天。這也好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
我不敢讓自己閒下來,因爲,一閒下來,我就會忍不住想起宇文舜華。
霍金戈看起來心情不錯,以他的醫術之高,肯定識破了我剛剛的小聰明。不過他不但沒點破,還相當配合我。有了他的配合,就算唐錚這個用毒高手半信半疑,現在也要信上六七分。
聽我問起胡奴,霍金戈清雅一笑,“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還和我賣關子。”我咕噥一聲。
就在這時,只聽“咚咚咚”幾聲木質樓梯板的輕響,下一刻,便有一個明朗的女聲兀地響起——
“賀蘭姐姐!”
呃?!汀格蘭雅!
我本想轉過頭假裝什麼都沒聽見,哪知那明朗女聲的主人不等我把頭扭過去,就一個飛步撲進我懷裡。不僅如此,那個撲進我懷裡的人還順手掀掉了我的帷帽,外加把我的衣服揉成了抹布!
如此一來,效果十分震撼。酒樓裡頓時一片安靜祥和,寂靜堪比太平間。
而我那高高在上、無比莊嚴、優雅絕倫的江湖第一大宮宮主的形象至此算是損毀殆盡!
悲哉啊!
在思凡無所事事了兩天,江湖上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們終於慢慢悠悠地來了。而我英明神武、武功高強、傲視羣雄的武林盟主師父慕容修也從大華千里迢迢地趕了過來。
шωш ▲TTκan ▲¢ ○
他初一見到我,臉上的表情那叫一個豐富。好在三個師兄都用盡全力爲我說情,這才平息了慕容修的憤怒。
至於事後唐錚和程仁宣知道了被我耍了一遭的事實後,也只能忍氣吞聲,自認倒黴。
總之慕容修看我頭髮變白,整天泡在江湖這攤血水裡,風裡來雨裡去,撐起花殤宮又苦又累,也不忍心再責怪我。
反而是唐錚、霍金戈和程仁宣三人被慕容修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頓,說他們沒盡到做師兄的職責云云。
慕容修是昨天到的,而在他來之前,各路江湖人士也都來齊了。所以今天便是會盟的第一天。
早上我剛起來還未梳洗,一身藍裙的汀格蘭雅就闖了進來。她穿上這寬袖長裙,配上腰間的銀色同心結,還真是說不出的亮麗。
汀格蘭雅這小妮子本來是要和玉蝶兒一起去揚州的,可還沒到地方聽說我又在江湖上現身了,所以才專門跑到思凡。
昨天聽玉蝶兒說他和汀格蘭雅就要成親了,打算見我一面之後就去繁華的揚州定居。
在這時候還能聽到一樁喜事,不能不說是相當奢侈的事情。也多虧了這件喜事,多日來縈繞在我心頭的悲傷也被沖淡了不少。
古人說的“沖喜”也並不是沒有絲毫道理的。
“賀蘭姐姐,您想什麼呢?”汀格蘭雅說着調皮地奪走我手中的梳子,“我來給您梳頭吧?”
我依着她在椅子上坐了,閉上眼在腦中整理着等下在會盟上要說的內容。
“賀蘭姐姐,您的頭髮都過腰了。”汀格蘭雅一邊梳一邊說。
平常也沒在意過,汀格蘭雅今天一說我才發現自己頭髮的長度。想起古人結髮之說,我便問道:“汀格蘭雅,玉蝶兒對你還好吧?”
“嗯。”
汀格蘭雅應了一聲,嬌美的臉上飛上兩團紅雲。
見我微微回頭窺視,汀格蘭雅耳朵又是一紅,“其實他很討厭了,總是惹我生氣。”
我看着汀格蘭雅的小兒女姿態不由得心生歡喜。總還是有人能夠幸福的,即使那人不是我,但這世間只要還有,便足夠了。至於我……也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
南朝的滅亡,這份責任我推不掉。
想到現在新建政權的混亂,我回頭握住汀格蘭雅的手,“汀格蘭雅,你這幾天就趕快和玉蝶兒一起去揚州吧。南朝,哦不,南齊新建,根本就還穩不住全國的局面,各地豪強依舊紛爭不斷。血陰教看樣子還在不斷擴張,根本就沒把新朝廷放在眼裡,依舊橫行肆虐。”
“賀蘭姐姐您不用緊張,他會保護我的。
”
汀格蘭雅說着眼睛彎彎地笑起來。我不禁搖頭,“還是儘早離開,這南齊極爲不祥。我總擔心血陰教——”
“賀蘭姐姐您就放心吧。”汀格蘭雅打斷我,“我和玉蝶兒又沒什麼值錢的東西,血陰教不會找我們的。”
“唉,說是這麼說,但我總覺得……”
但我總覺得有些不安。
汀格蘭雅給我梳好頭,我站起來微笑着摸摸她的頭,也不再戴帷帽,直接推門走出去。
和月雲三人一起來到思凡最大的煙雨樓,途中正巧碰上了一同過來的三個師兄。
到了樓外,守門的赤焰盟弟子便向樓內通報道:“花殤宮月宮主到!唐門唐掌門到!霍醫聖到!紫劍俠到!”
“嘿,我倒成最後了。”程仁宣等那赤焰盟弟子通報完打趣道。
唐錚中規中矩地瞥他一眼,“今天又不是來玩的,正經點。”
我朝程仁宣一笑,“既然我是第一通報的,那我這個混的最好的可就不客氣了。”
說着我就大搖大擺地在程仁宣面前,帶着偷笑不止的月喬和一臉嚴肅的月雲,以及神經緊繃的月澤進了煙雨樓。
樓中大堂裡早已坐滿了人,我一露面又是一陣騷動。
進了大堂,向最高位的慕容修和其他幾位德高望重的掌門大叔一拱手,而後我直徑走到七大主位中的第五位坐下。隨後進來的唐錚坐在第六位。
這堂中的七大主位很能說明問題,它代表的不僅僅是話語權。
第一大主位自然是慕容修,第二位是新組建的八嶽門派掌門黃遙,第三位是鳴鳳門掌門莫風,第四位是葉雲山莊莊主葉凡,第五位是我,第六位是蜀中唐門掌門唐錚,第七位是赤炎幫幫主方雲。
除了包括我在內的六大門派,還有四十二江湖門派環繞而坐。
會盟會盟,說是會盟,自是隻有有意入盟之人才會來。所以在是否要對抗血陰教這個問題上就成了一面倒的局面。
也多虧了血陰教已經把這些江湖門派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這次會議的效率才提了上來。
這次空前的會議從上午辰時初刻(7:00)開始,直到晚上戌時二刻(20:00)才終於結束。
內容主要分析了當前局勢,其中包括血陰教總體實力,我方優勢、劣勢,以及南齊政局對整個江湖的影響。
最後,大家雖然還有意見相左,但總算在“共討血陰教”這個關鍵問題上求同存異達成一致。
至此,“反血陰教同盟”正式成立,在座的四十八大門派結爲“反血陰教統一戰線”。
江湖門派會盟的消息一早就傳了出去,血陰教說不定暗中已經開始了進攻。所以我們這個臨時集結的同盟也要抓緊時間!
同盟計劃兵分三路,各門派將相互配合,互爲犄角。而六大門派也分領各派共同抵抗血陰教的襲擾。
現在暫定西路由鳴鳳門掌門莫風和唐門掌門唐錚據守,中路由葉雲山莊莊主和赤炎幫幫主主持大局,而眼下離血陰教勢力最遠的西路則由八嶽門派黃遙和身爲花殤宮宮主的我來負責。
事不宜遲,會盟的第二天,各主要負責人就要回到各自門派。
反正我也公開曝光多日,所以現在索性把帷帽丟在了一邊。在思凡這個中等小鎮的門口,已經聚集了上百個即將分別的人。
我翻身跨上白雪,不經意間卻發現和我同路的黃遙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的手。
“黃掌門,有何不妥?”
我說着縮了縮手,以袖子遮了指上的戒指。黃遙目光平靜地看着我,“沒什麼,月宮主起程吧。”
“賀蘭姐姐!”
正要策馬離去,身後卻是一聲脆喊。我回頭只見玉蝶兒抱着汀格蘭雅騎在他那匹名叫“小花花”的大宛良馬上。玉蝶兒眉眼間皆是掩不住的溫柔。
看到這樣的他們,我心中因爲血陰教而升起的殺氣也散去了大半。
向他們揮揮手,“你們倆快走。”
“韻韻要小心啊!”玉蝶兒說着快我一步,帶着汀格蘭雅就向北去了。
玉蝶兒走後,我正
要揚鞭催馬,卻不想身後又是一聲喚——
“月宮主,請留步!”
翻個白眼再回頭,是我那三個師兄。他們三個纔剛到我眼前,竟又聽見一聲喚——
“錚!”
還好還好,這次不是我。聽着是個女人的聲音,我本不願再回頭,但突然想起來思凡這麼多天,我都沒見到一個人——慕容雪,極有可能成爲我嫂子的女子。
據說也是在我出現之前被稱爲“江湖第一美人”的慕容雪。
於是,帶着三分好奇,我第三次回頭。
這回頭一看之後,我乾脆把馬頭調轉,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眼前剛剛騎馬追過來的女子。
烏亮的長髮,白皙的皮膚,秋水杏眼,玫瑰粉脣。一雙彎月細眉更是將她的眼睛襯得盈盈含春,美不勝收,只覺得一望進去就再也難以自拔。
不錯不錯,唐錚的眼光果然好。
再看此女一身上下處處透盡溫柔,我更覺唐錚好福氣。那種絲絲縷縷的嬌柔,我怕是一輩子也學不來。
看着慕容雪,我不由得又想起另一個細膩嬌媚如瓷器的女子,宇文舜華的妃子,南朝紅顏蒙玉瑤。大將鍾昂破宮之日,後宮嬪妃皆遭毒殺,唯有她逃過了這一劫。
不因爲別的,只因爲她的傾世之容。
想到這裡我不禁有些想笑。傾世的容顏於我是禍,於她卻是福。只是……這禍福也只能是一時判斷,接下來鍾昂會不會和宇文舜華一樣誰也說不定。
紅顏禍國,但傾世的容顏對於擁有它的女子來說究竟是福是禍……這也許永遠都是個無解之題。
和黃遙一干人等趕了半天的路,傍晚時分,我們在梁州和賀州的交界處歇腳。明天再有半天我就能到達鏡霞山了。
亂世客少,我們借住的客棧生意慘淡,也沒有什麼好酒好菜。大家也都累了一天,沒吃幾口就紛紛去休息。
就當我和黃遙也要各自回房時,突然有一隻鴿子從客棧的窗口飛進來。我隨意擡頭,不想卻看到那鴿子腳上竟繫了白色布條!
白色布條——喪!
黃遙一個躍起,捉住那鴿子,拉着白色布條看了看擡頭對我說:“出事了,月宮主。”
“是誰?”我聲音平靜。
黃遙皺了皺眉,“汀格蘭雅。”
“月雲,你們三個先回鏡霞山。”
我平靜地說着,轉身出門。
轉身的一剎,藏在袖中的手指骨節捏得錚錚作響。
——汀格蘭雅!!!
四下一片死寂,只聽得我急如冰雹的“嗒嗒”馬蹄脆響!身後的過腰長髮幾欲被拉直!
風如刀劍,殺開這一路夜色,月滴血紅,耀開我胸中翻滾的殺欲!!!
汀格蘭雅……汀格蘭雅,她到底有什麼錯?
她到底得罪了誰?
她到底有什麼值得被如此殘忍地殺害?!
我殺氣騰騰地連夜趕回思凡,下馬、上樓、推——
門內寂靜無聲,沒有預料中的悲泣。我突然止住了推門的手,害怕自己一推開這門,就會打擾到什麼。
但猶豫再三,我還是推開了門。
門內,昏暗的燭光飄飄搖搖,幾欲熄滅……
我扶着門框站在門口,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一下又一下。可爲什麼,爲什麼我除了自己的心跳,再怎麼努力也聽不到門裡那相互依偎兩個人的心跳聲?!
我苦練多年的耳力就真的差到如此的地步?
——賀蘭姐姐……
汀格蘭雅!
我猛然四顧,卻什麼也沒有。
汀格蘭雅……我不是你的賀蘭姐姐,我是個罪人……
如果不是爲了見我一面,你就不會來到這裡。如果不是我把玉蝶兒帶到北胡,你就會永遠在喀欽佩爾草原上自由的馳騁。如果不是我當年去到草原,你……
以手拂過眼角,乾乾的,一滴淚也沒有。
還沒來得及離去的程仁宣默默地站在我的身後。
“是-誰?”
我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
(本章完)
wωω☢ttκΛ 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