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後,我拎着一把小扇子在廣寒宮後的園景區亂逛。
山裡雖然不熱,可蚊蟲卻不少。我既不想悶在屋裡又不想喂蚊子,這纔拿着一把扇子左右忽扇着驅趕蚊蟲。
扇了一會兒,我懊惱地盯住那小小的團扇,它怎麼這麼小啊?我扇了半天卻還是被咬了三口。
走着走着突然在樹影裡瞥到一抹明黃,我好奇地繞過去,竟是宇文舜華在畫畫。
湊上去一看,畫中的女子清顏白衫,長髮墨染,手中執着一柄絹扇,天上一輪明月開宮鏡,月下的女子擡腕低眉,手中的扇子合攏握起,玉袖生風,動作優雅飄逸,若靈若仙。
畫上的女子看起來相當眼熟,我一時想不起是誰便問道:“你畫的是誰呀?”
宇文舜華擰着眉頭擡眼看看我道:“不就是你嗎?”
他一邊說一遍端詳着我道:“還是覺得你穿白色的衣服好看。出塵於世,不染絲毫鉛華。”
自動忽略掉後面的讚美,我指指自己,“這……是我?”
再仔細看看,呃……好像就是我。可是——
“舜華,我什麼時候有這麼優雅地拿過扇子?”
“那你是怎麼拿的?”宇文舜華放下手中的筆問。
“嘿嘿,應該是——”
我一手掐腰,一手抓住扇柄快速地上下扇動。
“哈哈哈哈,第一次見有女人這麼拿扇子。”宇文舜華大笑道。
我翻個白眼道:“我拿扇子就是趕蚊子的,不這麼拿怎麼拿?”
此話一出口宇文舜華笑得更厲害了。突然宇文舜華停住笑,用目光攝住我,“錦嵐,有你在我真的很開心。”
聽了他這話,我不由一陣心虛,連忙把目光移開。他轉身不知從哪裡拿出一支蕭放到脣上吹奏起來。
心中一動,我走到月下的空地上跟着那簫聲起舞。
月光綿綿,華美似流銀。
月圓易逝去,雖歡笑,滿心悵。
月缺空落寞,長袖起,清歌咽。
心中的不忍被我化爲輕盈的舞姿,就在這片月華籠罩的花園角落中,我的裙裾像雨霧山嵐般飄散……
終於到了第十天,宇文舜華如約帶我來到了位於廣寒宮東方的斷情崖。雖然還在月煌山的範圍內,但這裡離廣寒宮卻是很遠,所以並未被禁封。
昨天下午我就已經到了,今天一大早爬上斷情崖和宇文舜華看了一把日出,現在是中午時分,我回到半山腰的駐地休息。
我看似慵懶地半躺在露天的軟榻上,心裡卻是焦急萬分。四周都是看守的宮女,宇文舜華就拿着一本奏章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可南宮天翔卻遲遲不見蹤影。
就在我忍不住要放棄等待時,一個宮女似乎不經意的從我斜側方走過。我百無聊賴地看過去,這一看不要緊,我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那個宮女半露在外面的手指比劃的分明就是個“V”字!
於是我慢騰騰地坐起來看了一眼那宮女,而後對身邊一個奉茶的宮女說:“你去告訴皇上我去更衣。”說完我站起來向緋兒使個眼色,她連忙跟上來。
其實所謂“更衣”只是去淨房的一種隱蔽性說法。唉~到了這封建社會,規矩就是多,連說句話都要考慮考慮自己的身份。還好這麼多年我也都習慣了。
到了淨房,緋兒和我迅速對換了衣飾,而後我又以最快的速度給自己和她易了容。
變聲的法子我已經教過緋兒了,這丫頭學得很快,雖然算不上天衣無縫,但勉強還說得過去。另外我還給她準備了另外一個假面和一套衣服。
能做的也只有這些,剩下的就只有祈求上天保佑她緋兒能夠騙過宇文舜華,還有,希望她自己也能趁亂逃走。雖然第二個願望實現的機會很渺茫,但我還是希望上天能夠開開眼,放過緋兒。
想到這裡我微微皺了眉頭。最最要
緊的一點,宇文舜華可千萬別像南宮天翔和楚凌一樣敏感,否則非但我走不了還要拖累緋兒。
要知道,在南宮天翔和楚凌面前,我可是無所遁形,就算自認易容術已到了爐火燉青的地步,在他們面前我也沒有絲毫自信可言。
一邊想着一邊出了淨房。剛一出來便毫不意外地見剛剛那個給我打手勢的宮女候在外面。
南朝宮中貼身伺候妃嬪們的宮女大多是貴族官家出身,而被選到廣寒宮中當值的又都是其中的挑尖兒。
緋兒本就是大家閨秀,雖然有些緊張,但扮起我來卻並不困難。再加上我把自己平日裡的喜好習慣都和她說了,所以這件差事她應該還應付的下來。
稍稍放了放提着的一顆心,我站到那打手勢的宮女對面,恭敬地低下頭。
恰好此時緋兒走出來,看了我一眼道:“回去吧。”
“是,娘娘。”我用緋兒的聲音答道。
回到原先的地方,見宇文舜華還在抓緊時間批奏摺,我忙向緋兒遞了個眼色。
緋兒微微垂了眼,打個哈欠背對着宇文舜華道:“舜華,我有些困了。”
“嗯,那你睡一會兒吧。今天起來那麼早真是苦了你這隻夜貓子。”宇文舜華低低地笑道但卻並沒有看過來。
緋兒聽了這話坐到軟榻上道:“我聽說用山裡的泉水泡茶味道清冽,你們兩個去幫我找些過來吧。”
“是,娘娘。”
我和那個打手勢的宮女說着屈膝行禮,而後便一前一後地往營地外走。
等到了沒人的地方,走在前面領路的宮女突然轉過身來,一把撕下臉上的假面。
她居然是越青環!
“你——”
“別說那麼多了,快走!”
越青環低吼着打斷我,話說到一半人就已經竄出去。我心裡一急,連忙跟了上去。
越青環運着輕功在前面跑得飛快,可我在後面跟的卻苦不堪言。不過半個小時就已經氣喘吁吁,腿也軟得再也邁不出一步。
最後我終於認輸,抱住身邊的一棵大樹,虛弱地喊道:“老姐,跑不動了!”
“咦?我說你這是怎麼了?”越青環說着又從前方跑回來,她一到我跟前大驚道,“怎麼回事?老妹你不舒服嗎,臉怎麼這麼白?!”
“我……我內功盡失……跑得快、快死了!”
“我說怎麼你速度這麼慢……罷了,反正也快到了,讓他們來接我們。”
越青環說着拿出一隻鈴鐺搖了搖。片刻後響起一陣馬蹄聲,三個騎馬的男子從樹林深處衝出來,風馳電掣般的到了我們面前。
我靠在樹幹上按着狂跳的心。那最先到的白衣男子赫然就是南宮天翔。
這時他跳下馬飛奔過來一把把我抱住——
“靈兒!怎麼回事?!”
他抱得太緊,我一時間喘得更急。不得不把他推開一點,“翔,沒事,我內功盡失,剛剛又跑了那麼遠的路……”
南宮天翔純黑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怒意,而後他彎腰把我打橫抱起,我連忙伸手環住他的脖子。可就在環住他脖子的一瞬間,我越過他看到了站在他身後的楚凌。
我一僵把手又給縮了回來,然後把頭埋在南宮天翔懷裡不敢去看他身後的楚凌。
南宮天翔低頭看我一眼,飛身上馬,一手環住我,一手扯住繮。而我則像只貓咪一樣縮成一團抓着他胸前的衣服。
“走!”楚凌翻身上馬低吼一聲。
就在楚凌話音剛落的一剎,林中的飛鳥竟盡數驚起,一時間只聽千萬聲鳥鳴噪雜阻耳。
睿親王楚天澤突然大叫一聲,“不好!”
座下的追風突然間的一聲嘶鳴將我震醒。我猛然四顧,只見八方之內皆有紅衣甲士向我們涌過來!
甚至幾個騎馬的親衛已經近至眼前!!!
“
別怕,有我。”
耳邊的一句話讓我奇異地安下心來。是啊,還有他在。只要有他,我就可以什麼都不怕!
我直起身接過繮繩,南宮天翔心神領會地取下身後的鐵弓,擡手搭上四支鵰翎箭,竟是瞄也不瞄,直接拉弓鬆弦——
接着那四個已衝到近處的親衛竟紛紛跌下馬去。
我心中驀地一寒,南宮天翔殺起人來還真是一點也不含糊。
做如此想法的時候,我低叱一聲,“——駕!”
追風揚起四蹄猛地衝向紅衣甲士最少的一處。楚凌、楚天澤和越青環這時也迅速揚鞭追上。
四匹馬瞬間組成一個三角陣型切向洪水一樣涌過來的甲士!
南宮天翔不停地拉響鐵弓,一次四支箭,每發必中!
剛射殺了幾個像是將領一樣的騎兵,那些個紅衣甲士心有畏懼,畏縮着不敢上前。
瞅準機會,我猛夾馬腹,追風吃痛,飛一樣地往前跑!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大叫道:“弟兄們快上啊!活捉皇后賞千金封萬戶侯!!!”
頓時甲士中一片吶喊,一瞬間幾乎所有的甲士蜂涌而至,逼得南宮天翔“刷”地抽出嘯龍,一道清輝霎時刺得我睜不開眼——
只這瞬間的閉眼,再睜開,眼前已是一地死屍!
追風瘋了一樣的向前衝,碗口大的馬蹄把滿地的屍體踩得腸流肚爛,肉泥、腦髓、骨渣混着血水黏在一起……
身後緊跟着的楚凌三人揮劍殺敵,那令人心顫的刀劍入耳聲摻雜着兵器相接發出酸牙的“刺啦”聲交替響着,血肉翻飛間摻着精兵利器的冷光,勾畫出一幅悽絕至極的畫面!
眼看着紅衣甲士被我們第二次逼退,我心中一喜,隨後卻是渾身猛地一哆嗦——
那密林中一瞥的明黃是什麼?!
不等我去細想,突然間殺聲震天,紛亂的馬蹄踏破了我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急速回頭,一支鮮衣明甲的內衛軍就像是爆發了的火山熔岩,噴薄着向我們撲殺過來!
內衛們穿着的金甲直耀得我眼底一片刺白。
這邊紅衣甲士中剩下的馬匹聽得那震天的殺聲,哀鳴着橫衝直撞,把背上的騎手重摔下地。運氣不好的即刻便被混亂一片的人靴馬腳踩踏成了肉泥。
那叢林中洶涌而出的內衛軍們山崩海嘯般的喊殺聲潮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的臉失了血色,這般聲勢,少說也有三千人!
而衝在最前面的人,就是宇文舜華!
“翔——!快走!”我歇斯底里的大叫。
南宮天翔眼神一凌,硬是將衝殺上來的甲士嚇得連連後退。
他扯過我手中的繮繩——
“——駕!”
追風一聲低嘶,速度又是一快!
“擋者——死!”
南宮天翔一聲大喝,泰山壓頂般的氣勢和地獄修羅魔王般的濃重殺氣直把想要攔阻的甲士嚇得紛紛四散!
馬蹄聲重,身後的馬蹄聲如同滾雷,所到之處草木人畜盡難逃滅亡!
南宮天翔瘋了一樣催馬奔逃,殺出一條屍路!!!
突然,跟在後面的越青環大喊道:“老妹!錯了,這是上山的路!”
我猛然覺得腦子像是轟然炸開。怨不得這一側的守兵那麼少,原來是……
可如今想要回頭,早已晚了!
“靈兒,別怕。至少可以和你死在一起。”
南宮天翔突然溫柔地俯下頭來吻着我的耳朵說。我回頭一看,即使已到了如此的關頭,他還是從容不迫。而這時的他,即使血污滿身也掩不住那雲端神祇般的絕代風華。
看着他溢滿寵溺地純黑雙眸,我深吸一口氣——
這是我深愛的人,所以,我絕不會讓他死!
爲此,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包括我的生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