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開明殿不說,這廣寒宮裡到處都設有軟座躺椅、靠墊軟枕,完全按照我的喜好和生活習慣佈置清晰。
宇文舜華低下頭看着我說:“我說過要爲你做到的,就一定會做到.”
我的嘴脣顫抖着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愛我,這是真的。如果這樣還不能說明什麼,那這世間也就沒有什麼能再說明這份愛了。
宇文舜華把癡呆的我放到一張軟坐上。我看到他的眼裡映着我的倒影,猛打個激靈,回過神來。
他蹲在我的面前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錦嵐,這一切,只爲你!”
……一秒……
……兩秒……
……三秒——
“宇文舜華!你這個瘋子!”我猛地站起來吼道,“這是鹿臺!鹿臺!你懂嗎?!瘋子,你這樣做會亡國的!!!”
宇文舜華聽了我的話居然笑起來,我訝然地瞪着他,似是從未認識過他。
“亡國?嗬,亡國算什麼?!”他站起來癡迷地拂着我的眼角,“我是瘋了,從見過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瘋了……”
“是四年前?”
我想躲開他的手但身體像是不聽使喚,任我再怎麼努力,仍是動不了分毫。
“不,我們很早以前就見過了,也許你已經不記得了……”宇文舜華放下手道,“十三年前,是四月,你……曾經進過宮吧?那次在煊政帝的家宴上你還坐在皇帝懷裡。”
十三年前……
我突然間覺得四周的空氣死後都被抽掉,呼吸跟着急促起來,“你……你是那個被我瞪了一眼的孩子?!”
不,這不可能!這件事情太扯了,宇文舜華怎麼可能會出現在北國的皇宮裡?!
他一定是在騙我!但,如果他是在騙我,又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
就在我企圖找出一切理由來證明宇文舜華是在騙我時,宇文舜華卻開心地托住我的臉道:“我找了你十三年,終於沒算白找。”
聽了他這話,我的心一涼到底。可那時的我又怎能想到……
一眼,僅僅是一眼,就……就……
我深吸一口氣,強力清除掉腦子裡混亂的信息。既然他都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我再怎麼自欺欺人地否認也是枉然。
冷靜下來後,我後退一步,“宇文舜華,不可能的。我只不過看了你一眼,不,瞪了你一眼。”
“是啊,就那一眼。”宇文舜華說着緊跟着上前一步。
他伸手擡起我的下巴,閉上眼吻上我的眉心,而後放開我柔聲說:“錦嵐,我還是那句話:在這世上讓我說‘愛’的女人只有你一個,也只會有你一個。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如果合理,那麼你要一,我給二;如果不合理,只要你說‘要’,我也會爲你做一個昏君,滿足你!”
不,我不要聽他說!
我……
我愣愣地僵着,眼前一片空白,腦子裡反反覆覆只有八個字——
——禍國紅顏!
——亡國禍水!
哈,哈哈哈,這就是上天的宿命嗎?!這就是我費盡一切心思想要逃開,卻最終仍是逃不開的命運嗎?!
不!不會的!
我的命運應該是由我自己來掌握的!
腦細胞死而復生,我快速分析起眼下的形勢,同時還不忘記轉移宇文舜華的注意力——
“宇文舜華,我怎麼覺得——”我細細地看着宇文舜華的五官,“我怎麼覺得你長得有些像南宮天翔呢?特別是眉毛。”
“難不成南宮天翔他沒告訴你?”宇文舜華嘲諷道。
我沒來由地心慌,連腦子
裡的另一份工作也停了下來,努力壓着顫抖的聲音問,“告,告訴什麼?”
宇文舜華輕笑着緩緩地說:“告訴你我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
本來我以爲,老天今天已經打過一次雷就不會再打第二次,可是我錯了。
我一屁股滑坐到地上,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擡頭道:“你不要騙我,你姓宇文,他姓南宮,你們又怎麼會是兄弟?”
宇文舜華蹲身再次把我抱起來,“我隨了母親的姓氏。”
他走到牀邊把我放在牀沿上後又道:“我的父皇輕權而重情,當年他爲了我母妃的一句玩氣話,去到他的義兄煊政帝那裡當了大將軍。我的舅舅趁此機會篡奪皇位,並和北國的秦王相互相勾逼殺了父皇。父皇死後,母妃也隨着去了,於是我便被送進了北國皇宮,但只在那裡呆了三個月就又被舅舅接回了北國。而在舅舅篡位之時,皇后帶着南宮天翔逃了出來,後來爲求保身便也去了北國。”
說到這裡,宇文舜華嘆了口氣繼續道:“也許是天譴吧,舅舅想盡各種辦法也沒有任何子嗣。而在親人裡也只有我與他自小親近,由此他便視我如己出,並立我爲太子。”
聽着語文順華的陳述,我嘴邊的苦笑漸漸擴大。原來,我竟是怎麼也逃不掉這與皇家連在一起的命運,就算沒了楚凌,沒了宇文舜華,卻還有南宮天翔……當初我還不是因爲他只是個將軍這才……
“錦嵐?”宇文舜華輕聲喚道。
“我,我想回棲梧宮。”我喃喃。
我不要在這裡,這廣寒宮的一切都太美太夢幻,呆在這裡我無法靜心去思考所發生的一切。
我要回棲梧宮,我要好好想想,想想我該怎麼辦,想想我要拿南宮天翔怎麼辦,想想我要拿宇文舜華怎麼辦?!
宇文舜華果然如他所說,若是合理,我要一他便給二,即使不合理,他也會滿足我。我只是說想回棲梧宮,他就連夜帶着我回了棲梧宮。
等到了棲梧宮時,天已經微亮,於是他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去上朝,這一晝一夜算是被我給折騰得筋疲力盡。
我逼着自己暫時忘掉一切躺到牀上睡覺,以便養足精神思考對策。好在我向來都很會騙人,就連欺騙自己也毫不含糊,得益於此,我總算修復了被“天雷”轟地七零八落的腦細胞。
再次醒來睜眼便瞧見宇文舜華和衣躺在我身側。我嘆了口氣坐起來,本不想驚醒他,卻不料只是輕微的一動他便睜開了眼。
“還是有你在的地方睡着舒服。”他說着也坐起來。
起身後的宇文舜華盯着我看了一陣後有些無奈地笑道:“又該去批摺子了。”見我沒什麼反應,他又道,“錦嵐,你陪着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眼睛裡的血絲,心裡一酸便點點頭道:“我陪着你就是了。”
只是這一句話,宇文舜華卻像個孩子似的開心地問道:“錦嵐,你說的可是真心話?”
“這還分什麼真心嗎?”我苦笑道,“說了陪着你就會陪着你的。”
“我……我只是太高興了。”
他說着下牀穿好鞋子又俯身把我抱起來。我皺眉道:“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走。”
“可我喜歡這樣。”宇文舜華充滿孩子氣地說。
於是我便低了頭盯着手上的戒指不再說什麼,任由他抱着我。
宇文舜華走了好久,等我再次擡起頭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身在正安殿。
正安殿是南朝皇帝批閱奏章接見臣工的地方,素來不允許女人進入。而此時的我更是被宇文舜華安置在了自己身邊,寬大龍椅一邊!
我驚慌地站起來。要是被哪個前來商議國事的大臣們看見
我,宇文舜華身爲帝王的威儀可怎麼辦?
“你站着幹什麼?”
見我一直站着,宇文舜華忍不住回頭問道。
“我……這裡不是不允許女人進來的嗎?”
“你例外。正安殿是不允許婦人們進入,但歷代皇后不在此列。”
“你——”
我張了口卻怎麼也說不下去。
“怎麼?不願意坐在這裡?又或者說……”宇文舜華突然壞笑道,“不願意坐龍椅,難不成你想要坐在真龍天子身上?”說罷,不等我反應過來,宇文舜華突然伸臂一撈抱我放到自己腿上。
我當下便掙扎起來,卻被宇文舜華輕易地制住——
“錦嵐,別動。”
宇文舜華牢牢地把我圈在懷裡。我心裡突然涌上一股寒意,恐懼之感一點點佔據了我的心。
這個男人,他和南宮天翔完全不同。
雖然南宮天翔也霸道,但他的霸道卻讓我安心。而且,南宮天翔絕不會逼迫我。宇文舜華卻不一樣。他的愛便是霸道的佔有,他的霸道亦是絕不留退路的決然!
他就像是一座火山,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愛得不顧一切,焚盡一切!
我很害怕自己也會被這樣的他一起燒掉,他的愛太強烈,而我卻無法迴應這份愛。所以,我還是要離開,儘管這對他來說過於殘忍,但我卻不得不這麼做。
有了廣寒宮這個鮮血淋漓的例子擺在眼前,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禍害,留在他的身邊只能害他亡國。我的離開既是爲了我也是爲了他,這對我們都好。
宇文舜華見我安靜下來便一手環住我,一手拿着筆批摺子。我閒來無事便看起龍案上的擺置來。可看了一會兒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實在是忍不住,我問道,“宇文舜華,我怎麼沒見那個……那個,很重要的——”
“你說的是國璽吧?”宇文舜華倒是毫不避諱地說,“國璽就在南宮天翔手裡。”
“哦……”
——啊?!
象徵皇權的國璽怎麼會在南宮天翔手裡?!
不等我開口問及此事的因由卻聽宇文舜華冷聲道:“所以,他註定要死在我手裡!”
我悚然一抖,隨後便又恢復成了默不作聲的木頭人,直盯着手上的戒指發呆。
南宮天翔和宇文舜華雖然是兄弟,但就此看來,他們二人間的積怨是已到了無法填補的地步。這樣深重的恨意應該是從二人的孩童時代就開始了。
我無法想象南宮天翔跟着南朝皇后背井離鄉,四處飄零是怎樣的一種悽慘景象,我甚至不知道南朝皇后是否是南宮天翔的生母。而我亦無法得知宇文舜華雙親同逝,棲於人下是怎樣的一種傷痛壓抑……所以我能做的很少。
我不會自不量力的以爲自己有能力讓他們同歸於好,我不會狂妄的試圖充當他們溝通的橋樑,我更不會自私的讓他們其中一個退出角逐……我所能做的只是站在一邊看着,並做好救人的準備。
若是一方敗落,我便會盡自己的最大能力來挽救。當然,私心我也是有的,若這人是南宮天翔,我就算賠上這條命,也會保他平安!
“錦嵐,你是不是太累了?”
見我半天都呆愣着,宇文舜華關切地問道。
“沒事。”想了想,我又道,“宇文舜華——”
“叫我‘舜華’。”
他打斷我,猶豫了片刻,我選擇順從,於是便道:“舜華,給我一疊紙,一支筆,還有,你的龍案要讓我占上一角。”
“你幹什麼?”宇文舜華疑道。
我微微一笑,“沒什麼事幹,想寫點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