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凝的目光在屋裡劃過——怪不得她覺得這屋子一進來就又熟悉又親切,先還以爲這是因爲自己設計過的原因,其實仔細看去,每一樣東西都是按照自己的愛好和習慣佈置的。
比如放在飄窗上的那個軟墊,是她最喜歡的顏色;茶几上的水果刀,刀口朝內擺放在最左邊;地上雪白的羊毛毯,放在最合她心意的地方……甚至在壁爐的腳下,還有個貓咪溫暖的小窩,不用說,是給妙妙準備好的。
徐子凝打量着這些東西,這都是最不起眼的細節。可如果是不肯留心,即便是日夜相伴的夫妻也未必能夠留意。不由自主地想到“夫妻”這個稱呼,她的心口又充滿了那種奇異酸色而雀躍的感覺,卻又有些不好意思。
她掩飾般地轉頭問風品“這房子現在是在我的名下?”
她這麼一問,風品和阿蘭倒是先對了個眼神兒。
“是的。”風品加重了語氣,“房產證什麼的都在臥室牀頭櫃裡,上面清清楚楚寫着你的名字。”
這棟別墅市值不低,絕對算得上一份大禮。週一軒也算對徐子凝有心了。可是徐子凝脾氣倔強性格清高,尤其不肯佔別人便宜。特別是週一軒跟她之間還有過那麼個莫名其妙的協議……阿蘭心念急轉,臉上已經笑着說:“哎呀,我們子凝也是個小富婆了!剛好!剛好!我現在可沒地方住,回頭就搬到你這裡來也算能沾光享受一下有錢人的生活!”
“週末還可以帶幾個朋友回來。”風品指指外面的花園,“等春天來了,三朋四友聚在一起喝茶聊天,也是樂事。”
“我剛纔可是看見了,這房子設計的真周到,還有女主人專用的會客室!子凝,到時候咱們就在裡面躺着一面喝着紅酒一面聊着八卦,哎呀呀!生活不要太美好!”
“我那還有幾瓶私藏的珍品,回頭給你們拿來。”
……
兩個人一唱一和,竭力誇張地說着這房子有多好。徐子凝聽出他們的擔憂,只是展顏一笑。
“好。”
“啊?”
“啊什麼啊!這房子可是我親手設計的,能不好麼!”
風品跟阿蘭卻有點發呆。
“我去臥室看看還有什麼需要添置的沒有,回頭一起買來住着也方便。”徐子凝轉身又上樓了,剩下阿蘭跟風品在那大眼瞪小眼的發愣。
“她這是打算接受了?”
“好像是吧?”
“她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阿蘭茫然了,“她不是最討厭週一軒拿錢砸人了嗎?我怎麼覺得她應該一口回絕不要這房子纔對?她怎麼就這麼接受了?”
“我也覺着奇怪,記得當初週一軒給她送個鑽石豹鐲子,都被她冷嘲熱諷地挖苦了好久。”風品苦笑,“連帶着我都被阿軒放冷氣凍了好久!”
“我實在是覺得子凝這狀態不對勁兒,讓我這心裡直發毛!”
“我也覺得,所以才急急忙忙把你叫來。不管怎麼樣,這別墅她肯收下也是好事。多一份傍身的產業也是好事。”
“這房子要是能租出去每個月也要收不少租金,不過子凝是肯定捨不得租出去的,更不用說賣。”
“空在這兒也沒什麼,回頭安排人定期打掃就行了,不過沒什麼事別讓她過來,免得睹物思人。”
“你還好意思說!既然怕她睹物思人,好好兒地告訴她這事情做什麼?”阿蘭狠狠瞪他。
“我這不是也想下個猛藥……”
“庸醫害死人!”
樓下兩個人正在爭執,徐子凝卻面紅耳赤地呆愣在了樓上主臥門口。
這個房間的裝修雖然也是按照她的設計來做的,可是正中間那張圓形的大牀卻絕不是她的主意!這這這……徐子凝看着那大紅的牀單愣了半天,自己的臉比牀單還紅——她居然一下子就想到週一軒想在這牀上做什麼了!他輕挑的語氣、惑人的眼神、霸道的動作似乎都能在一瞬間鋪陳在眼前,她甚至似乎能感受到他灼人的氣息、能聽到他略帶沙啞的性感嗓音……
“天!你在發什麼春!”徐子凝狠狠地拍了自己一下,也想不起來再去檢查臥室裡還差什麼,一溜煙兒地跑下樓。
阿蘭見她不過上去片刻就眼角眉梢都帶着羞澀和一絲壓抑不住的喜悅衝了下來,心裡更是“咯噔”一聲。狠狠瞪了風品一聲才迎上去問她:“子凝,怎麼了?”
風品也心裡暗自叫苦,這徐子凝該不會真的被自己這昏招給氣出毛病來了吧?他懷着忐忑的心情直愣愣地盯着徐子凝。
“沒什麼。上面東西也都齊全,我回去收拾一下,過來住。”
“完了,真出毛病了!”風品喃喃自語。
“什麼?”徐子凝沒聽清,擡頭詢問。
“不用管他!”阿蘭站得離風品近,乾咳一聲打岔,“那個,你幹嘛這麼着急搬家?”
“不是你們說得這裡什麼都好嗎?”
“是好,可是,那個……”阿蘭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只好去看風品。
風品只管盯着他自己的腳尖,完全一副裝死的樣子。
阿蘭嗖嗖地眼刀扔過去,每刀都傳遞同一個信息——禍是你惹出來的!別想裝死!再出了事老孃活剮了你!
風品被阿蘭彪悍的眼刀颳得生疼,全然沒有平日風流倜儻的風家大少的風采和隨意,期期艾艾半天,纔對徐子凝擠出一句話:“你要是想搬家,我給你另外找個地方……”
“這房子既然已經是我的了,我爲什麼不能住?還要找另外的地方?”
“這房子是你的,它也沒什麼不好,可是就是不太適合你住……”
阿蘭忍無可忍地又瞪了風品一眼,這傢伙不是很能說嗎?那張嘴多會討好女人啊!現在這是犯了什麼毛病?
“子凝啊,你看這房子不是才裝修好嘛,急着住進來恐怕對身體不好。”阿蘭想來想去,找到這麼個藉口。
“哦,這個不用擔心,我設計的時候都指定了環保材料,你看他這個施工全部是按照我指定的材料購買的,不用擔心甲醛超標這類的問題。”
徐子凝混不在意,拍了拍手,“走吧!回去早點收拾好東西早點搬家!”
一面說,她就一面朝外走去,完全不管後面那兩個人相互殺雞抹脖地使眼色。這倆人兒真有意思,先前那麼不慍不火、客氣疏離地處着自己夾在中間瞧着都難受,哪怕這樣兒掐起來呢也有點兒煙火氣兒不是!他們在擔心什麼徐子凝其實很清楚,可是週一軒又不是真的回不來了,她纔不會睹物思人呢!
既然他這樣用心給她準備了一個家,她就要好好守着,等他回來!
不過,還是有些遺憾啊,居然沒有機會讓他把這個家親手送到她的手上。
可是,這世間的事情哪有什麼都是完美的呢!這樣她已經很知足,也不必矯情地非要等他開口去說什麼。
其實,她現在才發現,他們兩個是相似的人,永遠都是做得多,說得少。
不過,不知道風品這個倒黴催的,這次可絕對是好心辦壞事兒了!等週一軒回來,發現他精心準備的大驚喜居然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就被別人給暴露了,風少會不會再被狠狠凍上一回?
徐子凝想着,嘴角邊愉悅的弧度就壓抑不住地揚起來,卻讓不知情的另外兩人越看越心驚,只好故意拖拉着腳步走得無比緩慢。
“不能讓她搬家!不然天天面對這些真會瘋的!”
“可她現在住的地方更不好!那是週一軒跟她一起生活過的地方,不是更容易睹物思人?”
“可這別墅就是個永遠不能兌現的承諾!是永遠不能實現的夢想!阿軒是想在這裡跟她求婚的,現在……如果讓她住在這兒,她會不會忍不住幻想?幻想週一軒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安排這裡每一樣東西、幻想她當時設計這房子時的點滴、幻想如果阿軒還在,他們會怎麼樣幸福地生活下去!沉溺其中再面對現實,這是要活活逼死人的!”
風品是花叢老手,對女人的心思把握的也及其準確。可以說,週一軒如果是真的死了,這些都是徐子凝會遇到的問題。
“她沒那麼脆弱。別把我們女人想得那麼沒用!都怪你沒事找事!還有周一軒那個傢伙!不負責!一死了之!要送禮就早點送!神神秘秘的很好玩?拖拖拉拉的很有勁?人這輩子能有多少時間?爲什麼不能痛痛快快敢愛敢恨?”阿蘭連珠炮一般地發怒。
“是啊,人這輩子能有多少時間?爲什麼不能痛痛快快敢愛敢恨?”風品似乎別有深意地喟嘆一聲,慢慢重複。
阿蘭擡眼對上他意味深長的目光,心裡猛地一撞,滿腔的怒氣和焦急瞬間飄散,化成說不出的苦澀,慌亂地別開眼。
風品把她情緒的變化盡收眼底,卻好像什麼都沒留意到,只是加快了腳步。
阿蘭站在黑沉的夜裡,許久,發出一聲輕笑,追了上去。
徐子凝不知道身後發生的這一幕,只是發現這兩人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卻不好多問。
她把目光投向車外,夜色籠罩,別墅已經隨着車輛行遠化成一到模糊的影子看不分明。但是徐子凝知道它就在那裡安安靜靜地等待,等待它的主人回去,點亮那盞溫暖明亮的燈。
週一軒,你什麼時候可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