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軒直接對袁蘭母女採取了無視的態度,徐子凝早就知道他脾氣古怪,傲慢無禮什麼的,也不算罕見,頭疼地笑笑,就把他給拉了進去。
徐天成嘆了口氣,示意袁蘭把他推回家,又拉着袁蘭的孩子低低囑咐了幾句。那孩子倒也乖巧,點了點頭,吸吸鼻子也就不再一副要哭的樣子。大家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得熱熱鬧鬧聚在一起準備開飯。
寧霜華興致極高,拿出一瓶紅酒,只是徐天成自然是不能喝的,徐子凝和週一軒還要留個人開車回去,所以也只有徐子凝陪着她淺酌了幾杯。
一頓飯大家倒也吃的高興,畢竟這是徐天成病後第一次能夠再次陪着她們吃飯,所以徐子凝和媽媽都高興的沒法兒用語言表達,只是一個勁兒地笑。
週一軒帶着徐子凝離開的時候,徐子凝明明沒喝幾杯,但是腳步都有些飄乎乎的感覺,她還傻乎乎地笑着,短短几步路,硬是走得踉踉蹌蹌,要不是週一軒一直扶着,早就摔到地上去了。
週一軒抿着脣,好像有點不耐煩的樣子,把她塞到車上,剛剛站直,就發現周帶男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站在他背後。
“你什麼時候也喜歡裝鬼嚇人了?”週一軒的語氣說不清是揶揄還是諷刺。
周帶男卻罕見地沒有跟他針鋒相對,只是問:“你不在這裡過年嗎?”
週一軒沒說話,直接上了車。
徐子凝暈暈乎乎地看見周帶男似乎還在外面說了句什麼,可惜隔着緊閉的車窗,完全聽不清楚。
“哎?你姐姐跟你講什麼呢?”徐子凝見週一軒一腳油門踩到底,扭着身體朝後看,卻見周帶男已經轉身離開。
週一軒不說話,徐子凝卻覺得,他的情緒莫名變得很焦躁,甚至有點……傷感?
這種推論很沒有道理,週一軒依舊是臉色淡然或者說是漠然地看着前方,完全看不出有什麼情緒,但是徐子凝就是覺得車裡的氣氛和他們來的時候全然不同了。
“週一軒,跟我講講,你們家是怎麼過年的吧?”徐子凝動了動,索性踢掉鞋子,把腿收上來側着蜷縮在寬大的真皮座椅裡,臉朝着週一軒。
週一軒瞟了她一眼,車裡暖風開得很足,徐子凝又喝過酒,雙頰微紅,頭髮微散。
“過年,要吃肉。”
徐子凝呆了一下,酒精讓她的反應格外遲鈍,加上週一軒那個眼神兒,讓她的心莫名其妙地就蕩了一下,忽悠悠地就飛出去好遠,壓根兒沒有思考的能力,於是隨口說:“吃肉?這個簡單吧!別說是你們周家,現在隨便哪個家庭過年都能吃肉的吧!”
“不簡單,我想了好久了!”週一軒又看她一眼,嘆息綿長。
徐子凝似乎覺得哪裡不對,正在琢磨,週一軒卻突然又說道:“你印象最深的春節,是哪一年?”
“印象最深啊?這可真不好說。”徐子凝被他把思路帶跑,半眯着眼睛回憶,“其實應該算是我爸爸出車禍那一年吧。爸爸昏迷不醒,媽媽也受了傷。等到快過年的時候兒,我稀裡糊塗地接受徐氏,發現這完完全全就是個爛攤子。就像咱們學的《白毛女》,大過年的,債主上門逼債……”
“很不好過吧?”
“是啊,大過年的,我連交水電費的錢都沒有。那時候我們家的老宅還在,可惜那房子面積那麼大,光是每個月的水電費物管費就是一大筆開支,所以就在那個春節,我跟媽媽商量之後,決定把它賣掉。”
“別人家都忙着過年,誰會有閒心買房子呢!那真不是個賣房子的好時機啊,偏偏還有人說,那房子風水不好,所以我們家才一下子倒了大黴,真是雪上加霜啊!”
“每次過年都忍不住想起那個春節,一想起來就忍不住難過,又怕媽媽也跟着傷心,所以就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估計媽媽也是,有幾次我都看見她眼睛紅紅的,卻還要笑着跟我講話。那兩年春節,我們都是在醫院守着爸爸過的。”
徐子凝頓了頓卻笑了起來,“真奇怪,以前呢,說起這些事,就難過的要死,可是現在說起來,就覺得好像已經很遙遠了,心裡再也沒有那種惶恐的感覺,唉!真好!”
週一軒抿了抿脣,問她:“以前,你都跟誰說?”
“阿蘭啊,還能有誰!”徐子凝嘆氣,“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麼呢!不行,我要問問,這大過年的,她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可不行!”
徐子凝說着就拿出手機給阿蘭打了電話,剛一接通,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電話那邊小寶寶咯咯咯地笑聲,阿蘭的聲音也很雀躍。徐子凝的心放下不少,聊了幾句,得知阿蘭帶着寶寶去巴厘島度假了,這才放心,又絮絮叨叨地跟她聊了一會兒才掛斷電話。
“以後這種事,只能跟我講。”
“還有,不要再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哭,我勉勉強強不嫌棄你的鼻涕眼淚好了。”
徐子凝呆住,過了好一會兒才消化了週一軒的這兩句完全沒有上下文的話。
好吧,她似乎應該感動的哭得稀里嘩啦地,起碼也得眼淚汪汪深情注視,可是……心裡暖暖的,眼睛也酸酸的,這嘴角兒它怎麼就不受控制地越咧越大呢!
“我纔不哭呢,爸爸也好了,我的好日子又要回來了!爲什麼要哭啊?”徐子凝笑得眉眼彎彎,還有半句話沒有說完。
還有你也在。
週一軒深深看她一眼,又轉過去專心致志地開車。
徐子凝看着他完美的側臉傻笑一陣兒,被暖烘烘地空調吹得有些昏昏欲睡。
“其實你那個春節不算慘。”
“好歹你父母還跟你在一起。我跟周帶男兩個人,推開門,外面就是冰天雪地,家裡什麼都沒有。吃得也沒有,餓的要死,就只有拼命喝水,還是冷水。不喝呢,又冷又餓,喝呢還是又冷又餓。”
徐子凝的睡意一下子就消失的乾乾淨淨,她一下子就坐直了,眼睛瞪得大大地盯着週一軒。
這這這……她是喝多了幻聽了還是睡着了在做夢?週一軒怎麼可能有那種經歷?他是周家的三少爺!又不是街上的小乞丐!
可是,徐子凝卻本能地覺得,週一軒說的都是真的。還有上次也聽說,他小的時候,周帶男還給他做飯洗澡來着……
周家的三少爺,正常情況下那必然是錦衣玉食,衆人環繞的,怎麼會輪得到沒比他大多少的周帶男給他洗澡?
徐子凝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喝酒,這昏昏沉沉的根本沒有辦法清楚地思考。直接問嘛……她打量一眼專心開車的男人,知道他這突然提起的話題算是已經結束了,不把她給滅口掉已經不錯了,就別奢望能從他那兒再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了。
“剛纔,你姐姐是還在值班?那她待會兒也會回去吃飯吧?”
“不會。”
“爲什麼?”
“你該去問她。”
好吧,徐子凝轉轉眼珠,決定繼續之前的話題。
“你還沒跟我講,你們家過年有什麼特別的、需要注意的嗎?”
這也算是迂迴戰術了,徐子凝琢磨着,總能打聽到點蛛絲馬跡的吧!
誰知週一軒的回答仍然只有一句話——“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好吧,週一軒總是有這種本事,能用一句話結束任何談話並且全方位地阻斷所有繼續從側面打聽的可能性。
徐子凝索性不再打聽,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週一軒並沒直接帶着她回周家,而是回到他們自己的家。
“時間還早,晚一點再過去。”週一軒算是解釋了一句。
徐子凝嘆氣。她倒不是急着去周家,只是這種心情,就像攢足了勁兒參加大考的學生,開始的時候兒巴不得考試越晚越好,可到了後來,就會盼着趕緊考完拉倒。
這麼不上不下地吊着,真是磨難啊磨難!
徐子凝一面腹誹一面問週一軒,“我們在家還能呆幾個小時?晚上能不能回來住?”
“八點以前去。初二的時候,我陪你回療養院。”
也就是說,要在周家住兩個晚上,徐子凝嘆息一聲,好在她早有準備,收拾了自己隨身用得東西放在車上了。不過現在還有幾個鐘頭,該做點什麼好呢?
週一軒也在思考這個問題,目光在徐子凝身上打轉兒,顯然跟她想得不是一個方向。
見徐子凝挽起袖子走進了廚房,週一軒有些詫異,“剛纔吃了那麼多,你又餓了?”
“沒有啊!不過你看,現在才中午,我媽媽就硬催着咱們去你家。你也不講清楚,不然咱們在療養院待到那會兒再走多好。現在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嗯,閒着也是閒着,所以不如來做點有意義的事情……”週一軒跟進去,從身後環住她,“有特殊意義、紀念意義的……”
男人的聲音微啞,氣息也有些急促。可惜忙活着自己手裡事情的徐子凝並沒注意,她舉着滿手的麪粉直嚷嚷:“快讓讓!蹭到你身上了!”
“你這是準備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