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霜華這話一出口,一邊兒的袁蘭就尷尬了起來。自從來到療養院,平時大部分時間也只有她跟寧霜華作伴,兩人與其說是僱傭關係,不如說是朋友。就算徐子凝他們來吃飯,她也是跟他們一起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吃飯的。
可是眼下這情況就有點特殊。徐天成幾年不曾跟家人一起吃飯,這麼有紀念意義的重大時刻,寧霜華又特意強調“一家人”,她再坐在這裡似乎就不合適了。
於是袁蘭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帶着尷尬的笑容,“那個,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沒做完,你們先吃飯,我先去……”
她不知道是覺得太侷促還是怎麼回事兒,慌里慌張地一面說一面朝後退,被椅子絆了一下把桌子上的湯也給碰灑了,滴滴答答地留下來,徐子凝和寧霜華動作快,倒沒被燙着,徐天成坐着輪椅行動不便,就沒那麼幸運了,整條褲子上都被灑上了湯汁兒。
“哎呀!有沒有燙到?”
徐子凝和寧霜華都被嚇了一跳,圍到徐天成身邊。
“沒事兒,沒事兒,小袁,你別緊張!”徐天成擺擺手,“不過恐怕我得先換條褲子,你們要等等我才能開飯咯!子凝不許偷吃啊!”
“瞧你說的,咱們女兒都是要嫁人的年紀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寧霜華一面笑,一面推着他去換衣服。袁蘭本來也想跟過去,卻被寧霜華攔下來了。
袁蘭就馬上去廚房拿抹布來擦桌子。徐子凝看着她動作嫺熟,想起來自己一直覺得她太年輕,護理父親多有不便,那時候父親一直昏睡還不覺得,現在醒了,恐怕就更不方便了。看來媽媽嘴上不說,心裡也有這種感覺,不過貼身照顧的事情媽媽一向都是親力親爲的,而且父親大概很快就能康復,到時候也不需要再請護工了。
想到這些,徐子凝就問袁蘭,“袁阿姨,您以後有什麼打算?”
袁蘭的笑容一下子有點僵硬,保持着擦桌子的古怪姿勢,擡頭問她:“徐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爸爸現在康復的很不錯,或許在這裡不需要再呆太久,我記得您正規護理專業畢業的,您看需不需要我幫忙介紹一份正式的工作?”
“徐小姐,我是不是有什麼地方做錯了?對不起!我改!我一定改!您知道的,我兒子讀書的費用很高,我需要您這份比較高的薪水……”
徐子凝見袁蘭一下子顯得很焦急,心裡有些不解。難道是她自己沒把意思表達清楚?她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呀,並不是因爲她覺得袁蘭有什麼過錯,只是父親康復之後確實不需要再請護工而已,何況她是好意要給袁蘭介紹正式的工作啊!
“子凝,是我要出去透氣的,不要遷怒他人。”徐天成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徐子凝無奈地轉身,“爸,我哪有遷怒。我就是問問袁阿姨,等您出院之後,她有什麼打算。需不需要我幫忙給她重新找工作。”
“這倒真是,我也正說問問你呢。”寧霜華也點點頭對着袁蘭說:“不過還真挺捨不得的。這段時間,多虧有你!”
“好了,今天先不說這些事,來來來,都坐下,坐下大家一起吃飯!”徐天成招呼着幾人都坐了下來,特意對袁蘭說:“你也坐下。”
寧霜華也笑道:“對的對的,都坐下。不要見外。”
袁蘭這才坐下了,徐子凝心裡又升起一股怪怪的感覺,不過眼下氣氛太好,她並沒深思。
好在這頓飯吃得愉快,不過徐子凝到底惦記着週一軒那邊的事情,吃完飯就在父母的催促下離開了。
徐子凝急急忙忙地趕回去,冬季天短,她到家的時候兒已經擦黑,離得遠遠地看到屋裡的燈光就鬆了口氣。雖然她還不知道週一軒的家人到底爲什麼突然就同意了他們的婚事,也不知道週一軒今天回去跟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但是這黑夜裡的一盞燈,就已經讓她安下心來。
等她推門而入,撲面而來的暖氣更是讓她長長地鬆了口氣。
徐子凝環視了一圈兒,並沒見到週一軒的人影兒,有些奇怪地到樓上去找他。誰知樓上也沒看到有人。
可是剛纔明明在樓下看到他的拖鞋都被換了的,徐子凝奇怪之餘,突然聽到書房裡傳來隱隱的說話聲。家裡就只有週一軒一個人在,怎麼還要把書房的門關着?
徐子凝搖了搖頭,轉身準備下樓,卻聽到週一軒好像是在跟人說什麼女人……不能知道……這類的話。她的腳步頓了頓,繼續朝樓下走去。
週一軒又過了十幾分鍾纔下來,見到徐子凝已經回來,倒是有點詫異的樣子。徐子凝急着回來,本來是想問問他周家人叫他回去都說了些什麼,但是一想到剛纔他躲在書房裡打電話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換成了完全不相干的。
“有沒有吃過飯?”
“嗯,在大宅那邊吃的。”
徐子凝點點頭,覺得自己問得也有點兒多餘,週一軒就說:“沒吃飽,家裡還有什麼能墊肚子的?”
徐子凝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拉開冰箱,“想吃什麼,我給你弄。”
“隨便,能吃飽就好。”
徐子凝點了點頭,周大神對食物絕對算得上挑剔,不過那好像只侷限在外面,在家裡除了最開始的那段“同居”時光,他好像還真是來者不拒的。
時間總是過的飛快,一轉眼就是大年三十兒,公司兩天前就已經提前放假,徐子凝這兩天無事可做,就每天在家裡和療養院兩邊跑,到了這天卻嚴重被嫌棄了。
按照寧霜華的說法兒,就是徐子凝已經是要準備出嫁的人了,大過年的不能老是守着自己的父母,怎麼着也要去周家拜年才行,被耳提面命了半天的徐子凝,最後又被告知,年夜飯不許留在療養院,應該跟週一軒回周家去吃。徐子凝當然是百般不願意,好在還是週一軒難得地善解人意一回,說好他們在療養院吃午飯,晚飯再回周家大宅去。
想想很快就要在這麼愉快地節日裡去面對周家那些絕對讓人無法感到愉快的人,徐子凝一邊頭疼一邊格外珍惜和自己父母在一起的時光。
雖然是在療養院這麼特殊的地方,但是今年既有周一軒的加入,又有徐天成的康復,這實在是母女倆過得最高興的日子。
而袁蘭的兒子,一放寒假就被她送回了老家,現在也被袁蘭接了過來,和她一起就在療養院裡過年。寧霜華之前其實徵詢過她的意見,但是袁蘭說她老家的人很守舊,她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帶着孩子回孃家過年絕不會是什麼愉快的經歷,所以寧霜華才讓她這樣安排。
這樣一來,過年的人也顯得空前的多,徐子凝特意很早就拉着週一軒去了療養院,一進門兒,媽媽就催着讓她跟週一軒去貼春聯。以前這也是她的專項任務,還能記得她很小的時候,每次都是爸爸抱着她去貼春聯的。
而今天,徐天成特意穿得厚厚的,又拿圍巾包住頭,坐在輪椅上到了門外看着徐子凝他們貼春聯。
徐子凝見週一軒拿着一張春聯兒很僵硬的樣子,壞心眼兒地湊過去逗他:“喂!叫你把外套穿上再出來你不聽,現在胳膊凍成冰棍兒彎都彎不過來了吧?”
週一軒很小心不讓春聯背面的膠水蹭在自己身上,一擡頭就看到徐子凝被凍臉蛋有點發紅,眼睛卻是格外的亮,臉上的笑容更是滿的要溢出來。週一軒的目光忍不住就停頓在她洋溢着快樂的笑臉上,手一偏,膠水就蹭到了衣服上。
“哎呀!”徐子凝看到他發愣,立刻提醒,卻已經晚了,週一軒這傢伙似乎有點潔癖,尤其是對一切沾到自己身上的污漬完全不能忍受,可是這裡並沒有他能換的衣服。
誰知週一軒不過低頭看了一眼,似乎完全不以爲意,只是催促徐子凝快去貼春聯。
徐子凝狐疑地看他一眼,踮着腳尖貼了上聯,徐天成在邊上笑呵呵地指揮着她,週一軒也比照着她貼的高度貼上了下聯。
徐子凝正嘻嘻哈哈地推週一軒去貼橫批,袁蘭拉着她兒子走了出來看。徐天成突然擺了擺手,對徐子凝說:“家裡好不容易來個小孩子,讓他貼吧!”
徐子凝一愣,倒也沒多想,不過這孩子個子太矮肯定是夠不到的,她也沒那麼大力氣能抱得動,於是袁蘭就張羅着去屋裡拿椅子,誰知道出來一看,才發現週一軒仗着自己人高手長,已經端端正正地貼好了,正滿臉嚴肅地打量着有沒有貼歪。
這邊兒,袁蘭的兒子嘴巴一扁,眼看着就要哭出來似得。
週一軒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他們在說什麼,等徐子凝喊他時才一臉茫然地看着她:“什麼事?”
合着這位壓根兒就沒聽到剛纔徐天成的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