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共四個人。”
阿蘭的聲音不大,語氣也平平,可是就像一道晴空霹靂,轟隆隆地砸了下來!巨大的驚雷敲擊的不止是人的耳膜,還有心神好像也被震盪地跌宕不休!
明明每一個字徐子凝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她就是本能地拒絕這短短几個字聯合起來是個什麼意思!驚恐、震怒、心疼……好像所有的詞彙都沒有辦法描繪她現在的心情,可是,一看到被子下阿蘭簌簌發抖的身體和強作鎮定的目光,徐子凝就硬生生地逼着自己冷靜下來。
“一個都別想跑!”
……
阿蘭這邊出了事,風品和趙允棟都得到了消息。趙允棟倒是第一時間趕到醫院來探望,風品卻在第三天才找到了徐子凝。
風家大少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如果忽略掉他那雙不滿紅絲的眼睛和脣邊的胡茬之外。
“警方找到嫌疑人了,不過,跑了一個。”
見面第一句話,就證明了他這兩天沒有出現的原因。徐子凝抿了抿脣,嘴裡心裡都是苦澀無比,只是問他:“背後有人指使嗎?”
“警方查到的結果是,那四個人喝多了酒,四處遊蕩,恰好就遇到阿蘭人事不省地醉倒在路邊上,所以臨時見色起意,起了歹念。”
風品說得艱難,一句話停頓了數次,說不清是因爲憤怒還是別的。
“撒謊。阿蘭明明說,她是被人打電話叫出去的。會面也是在另外一個地方,還有,她的酒是被人敲暈之後灌下去的,還加了另外的東西。”
徐子凝一提起這件事,就忍不住渾身發抖。憤怒和心疼已經讓她如此失態,作爲被害者阿蘭,又該有多生不如死?她沒有辦法想象。
“我知道,我的人,在查。跑掉的那個人,纔是關鍵,這三個,不過是被人利用了而已。”風品閉了閉眼睛,問了一句:“她還好嗎?”
“還好嗎?”徐子凝冷笑了起來,眼淚卻在不知不覺中留的滿臉都是,“不鬧絕食、不大哭大叫、不讓通知她的家人,冷靜鎮定理智!這樣應該算好吧?可是,我寧可她使勁鬧騰、使勁折騰、見人就罵見人、逮着什麼摔什麼就打也比這樣要好……”
風品的拳頭攥得越來越緊,卻沉着聲音說:“拜託,好好照顧她。”
徐子凝沒有多說什麼,心裡的苦澀卻越來越多,風品的心裡,應該比她還要自責吧?畢竟,對阿蘭最恨之入骨的那個女人,現在還在風家的別院裡,安安穩穩地養胎。大家誰都沒有說破,可是其實第一個懷疑的,都是那個陳小雨。
阿蘭出事後的第五天,陳小雨就被送到了醫院。沒有人知道她爲什麼那樣迫不及待地要從風家的別院裡跑出來,不惜挺着大肚子翻牆偷跑。
風品早就識破了她和陸歡歡有來往的事實,不知出於什麼考量卻一直隱忍不發,只是藉口陳小雨身體不好,胎兒情況不穩,把她送到名下一個地處偏僻的別院養胎。名義是養胎,實際是軟禁。據說剛開始的時候,陳小雨還鬧騰過兩次,風品不時去探望一次,她倒也安分了下來,似乎真的一心一意地養胎。
可是誰也沒料到,風品又去了一次之後的半夜,她就半夜翻牆,卻硬是從兩名多高的牆上摔了下來。
別院地處偏僻,陳小雨被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早就回天乏力,好在她肚子裡的孩子卻是被搶救了下來。而徐子凝之所以能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居然是因爲陳小雨在彌留之際,硬撐着一口氣要見她。
“拜託,幫我找到劉鋼,把孩子給他!這是他的女兒。我知道你恨我,可孩子無辜。”
陳小雨面無人色,渾身是血,形容枯敗地說完這句話,回頭看了看襁褓裡睡得安穩的女兒,臉上竟然還帶着一絲微笑,就這樣保持着偏頭凝望的姿勢,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襁褓裡睡得香甜的嬰孩尚不知自己最親的人已經永遠離開,徐子凝卻覺得心頭被墜上沉甸甸地一塊鐵石。是啊,孩子無辜。陳小雨也不是完全的愚蠢,她知道徐子凝是個戀舊的人,劉鋼曾經作爲她的下屬,徐子凝就不可能對這個劉鋼的孩子不聞不問。不管她有多恨這孩子的母親!
等她抱着孩子從病房出來還未說話,風品的目光掃過那嬰兒一眼,澀聲對她說:“我安排人去通知劉鋼了。”
徐子凝不知道該說什麼。陳小雨是在風品去過之後那天晚上突然做出這樣瘋狂舉動的,她的確是被診斷出有產前抑鬱,但是並不嚴重。又沒有了陸歡歡給她下藥,應該不至於讓她這樣瘋狂。
風品把她軟禁起來,一則是不想她再興風作浪,二則也是想保護她肚子裡的孩子。風品未必有這個善心,但是這也是風家那位信佛的老太太的意思。
果然,風品不輕不重地告訴她:“我們早就知道這孩子姓劉。不過我媽讓我暫時容忍幾個月。她說,一個大男人,不要因爲自己的面子過不去就葬送一條孩子的性命。對男人而言,別人頂多說一句風流,可如果我們風家趕她出門,她一轉頭就會去醫院流掉這個孩子。”
所以在週一軒帶來假劉鋼之後,風家沒有急着把陳小雨掃地出門;所以風品假裝失憶,風家也沒有再責難陳小雨;所以即便目睹陳小雨和陸歡歡策劃投毒,她也只是被軟禁。
一切,都是爲了這個孩子。
徐子凝低着頭看自己懷裡的這個嬰兒。這樣小、這樣輕、這樣軟。其實她從來沒抱過這樣剛剛出生的孩子,姿勢僵硬古怪,孩子應該是很不舒服的。可是這孩子似乎天生也就知道自己多不容易才能來到人世間,只是略微拱了拱,癟了癟小嘴,不哭也不鬧。
嬰兒是世間最脆弱最乾淨的生命,因爲他這樣弱小,卻能毫無防備的信任任何人。
徐子凝的眼淚一滴滴落在懷裡的襁褓上。風家老太太一時的好心,卻造就了今天這樣的局面!每天在醫院被流掉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這一個歷經艱險被流了下來,可是代價卻是她母親的性命和阿蘭的悲慘!
原本還只是懷疑,現在陳小雨心虛的表現卻已經證明了一切。一個臨產的孕婦,不惜半夜翻牆逃走,只能說明她心裡有鬼,惶恐驚懼地連自己和孩子的性命都沒有辦法顧忌。
“你跟陳小雨說了什麼?”
“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她了。本來只是想逼她說出一切,沒想到她只是對我說,讓我明天再去問她。”風品痛苦地閉了閉眼睛,“是我的錯。”
錯在哪裡?不該縱容陳小雨?不該留下這個孩子?不該招惹阿蘭?不該……
說不清,理還亂。
“陳小雨被你看得那麼嚴,怎麼跟外面的人勾連起來害了阿蘭的?”徐子凝沒有安慰他,只是問起另外的事情。
“我也想不通。陳小雨是買通了照顧她的保姆,打過幾次電話。現在還不知道是打給了誰,可是,我不認爲這麼大一件事,是打幾次電話就能做成的。”
“還有,你上次說,跑掉的那個強姦犯,出境了?這個事情有沒有追查出什麼眉目?”
“那個人的背、景也有點奇怪。居然是個留學海外的學生,回來過年的。事情一出,就急急忙忙跑回國外去了。”
“留學生?長得怎麼樣?”徐子凝好像問起完全不相關的話題。
“就是奇怪在這裡。眉清目秀的一個男孩子,家裡條件算是不錯,平時也沒有什麼劣跡。高中畢業之後就被送到國外唸書,每年寒暑假回來。可是這次跑回美國之後卻沒回學校,我的人正在找他,不過在國外,沒那麼方便,可能還要一段時間。”
“有護、照,出了事方便跑路。這個正常。但是眉目清秀就奇怪了。”徐子凝沉吟着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風品是男人,沒那麼心細,聽徐子凝反覆提起一個強姦犯的長相更覺得不能理解。不管他長得有多好,幹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來,那就是一副禽獸的嘴臉!
“陳小雨對阿蘭有多妒忌痛恨,你應該比我清楚。作爲心思歹毒的女人,要把阿蘭徹底踩到泥地裡去,纔會採用這種對女人來說最惡毒卑劣的手段,所以按照她的意見,一定是要找到最猥瑣醜陋的男人來做這種事才更能羞辱阿蘭。而不會選擇一個長得不錯,家庭條件尚可的留學生。那樣的侮辱,在她看來是遠遠不夠的。甚至會覺得,是阿蘭佔了便宜。”
徐子凝的聲音顯得乾巴巴,好像沒有一絲起伏和情緒,但是風品卻能從她壓抑隱忍的狀態裡感覺到她有多憤怒。如果不是陳小雨已經死了,他毫不懷疑徐子凝會衝進去把陳小雨生死活剝!
可是事實上,陳小雨一死百了,徐子凝卻還得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孩子!多諷刺悲涼又無奈的事實!